曾经,南肃有一个美丽的幻想。
某一天的傍晚,他会骑着高头大马离开金陵,然后沐浴晨曦,走进青渊。在王府大门前,母亲和两个姐姐会迎出来,她们笑中含泪看着他,哽咽得说不出话。
他就提摆一跪,抬头道:“我回来了。”
从此,他再不用提心吊胆地活着了,并且会像天下所有平凡男人一样…
嗯,算了他还是要比平凡男人帅一些的……
那么——
从此,他成为了一个平凡的帅男人,并和天下所有男人幻想的一样,在乞巧节上,会偶遇一个姑娘,游行队伍从他们视线的中间穿过,他琅情一笑,摇扇翩翩,她则躬身一礼,脸颊羞红。
这是命定良缘。
他会千方百计打听得她的闺名,天天跑去她面前晃,晃着晃着,嘿嘿……
第一次拉手时,她骂他登徒子,他就干脆登徒子到底,直接凑上去亲一口。她恼啊羞啊,可最终,还是嫁给了他。
婚后他们过得很甜蜜,他很爱护她,并发誓让她一辈子活得像个小公主,也许,有一天她会跑过来说:“郎君郎君,你知道吗?竟有人说我们在一起,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他就尴尬地道:“闲言碎语罢了,夫人莫要理会。”
她怔了怔,不忿地扑进他怀里:“我只是为郎君抱不平,郎君如此美貌,怎能被比作牛粪?”
他只能折扇唰一展开,叹息道:“夫人,其实他们所说的鲜花,是为夫…”
然后,换来一个大耳光子。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热泪不受控制地滑落脸庞,南肃别过脸,试图用散乱的墨发遮住自己的脸,可是——
“崽崽,别躲。”转眼下巴被强迫抬起,殿辰低头急切地咬着他的唇瓣,另一只大手死死固定住他的腰身,压根不容他的任何分神。
在这一刻,所有幻想通通被打碎。
南肃已经麻了,他余光瞥向窗外的几缕蒙蒙天光,只觉得视线也开始模糊,神智也开始支撑不住……
可是,就在他即将魂飞魄散之时,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六爷,我来伺候您洗漱啦~”
南肃猛地睁开眼,一看殿辰还抱着他的腰毫无止歇迹象,他登时慌张大喊:“等等,你不要进来!”
外面沉寂了片刻,然后只听平顺又道:“皇妃,您怎么在这里?没关系的,正好我连你一起伺候了!”
南肃简直感动得泪流满脸。
作为承受方,他现在已无力去推开殿辰了,只能拼了一口气喊道:“平顺,你回去啊啊殿狗!草!我的天啊啊啊~”
这哭嚎实在太凄惨,平顺脑中竟一瞬闪出了屠宰场里的猪。
这时,从卧房里又传出一声野兽一样的愤怒嘶吼,若不是平顺对自己主子熟悉至极,他压根不会觉得那是殿辰,所以,难道自己爷正在屠宰南肃?或者,分尸?
平顺呆愣住了,并害怕起来,想了想,一溜烟就朝后方跑去:“来人啊,来人啊——”
南肃绝望了,只想说汗,大汗,瀑布汗,成吉思汗……
但好在,没人看见他这副模样。他勉力将被子拉过来堵住自己的嘴,并抬腰竭力迎合着殿辰,希望不要激怒这条公狗,可下一刻,他又听一句迷惑女声:“世子爷?你,你们?”
不是吧不是吧?
南肃这回汗都不汗了,如被雷击一般,怔怔扭头看去,只见屏儿已经醒来,正坐在小塌上观摩着他和殿辰的苟且过程。是的,此刻他被压在身下,而殿辰则头埋在他颈间,正不停亲吻他的侧颈,至于其他的动作,不说也罢。
不过两三秒,屏儿的眼眶突然就红了起来,像是受了什么天大委屈一样,边跺脚边哭:“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不和我争宠?果然你自己受不了了,就来抢我的六皇子,大骗子,世子你就是个大骗子!”
你的六皇子?
南肃懵了两秒,反应过来做了一个动作:以手覆额,满脸的黑线,无了个语……
争宠?拜托妹妹你清醒一点,是我救了你好吗?
此刻南肃心里的委屈真是无法形容了,总而言之就一句话:很想哭……
“呜呜呜呜呜~”谁料屏儿先哭为敬,压根不给他任何解释或者切磋的机会,立马就捂着脸冲了出去,甚至气得连外衣都忘记穿了。
鹅卵石小路上。
眼见一个挂着肚兜的娇媚女子哭着从眼前穿过,所有被平顺呼唤过来的侍卫们全看直了眼,前方的侍卫先停下步子,后方的没收住,一个撞一个,十来人“砰砰砰”地叠在了一起。
就在此时,平顺也带着李医师和一群下人冲了过来。
一见这种情形,他竟然很气:“你们这帮呆瓜,没见过女人吗?”
众侍卫:“……”
是,就你见过!
只不过片刻,一群人就杀到了殿辰的小院,一见卧房门是大开的,兼且平顺之前喊得实在吓人,便风风火火地冲过去——
仿佛有什么感应似的,殿辰猛一向看向门口,双目血红!
是的,他现在就是一头原始野兽,丝毫没有羞耻之心。面对突如其来的注视,他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旋即一把将南肃提了起来面朝众人,他则在后方继续驰骋,就仿佛是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南肃被他的手臂勒着脖子,上半身几乎向前弯成了一道弓。这一刻,南肃觉得人生无望了,他想好了,之后就去找颗歪脖子树,谁劝都没用……
没有任何号令,没有任何言语,众人突然沉默散开,个个均是面红耳赤。
一个侍卫跑到池塘那里开始挑水玩,神色单纯如稚童;几个奴仆走到树底下,开始讨论起谁的底裤颜色更漂亮;还有四五人交换了个眼神,便一瞬抄起旁边的扫帚等物,张飞李逵般地哇呀呀呀呀地就边打边跑远了……
还好李医师是个机密的,愣了片刻后,连忙一把将门拉上,并一巴掌拍在平顺头上:“你个呆瓜!害死人了真是!”
在某些知识上,平顺还只限于亲嘴儿。他被拍得一个趔趄,却还是懵懵的扭头问道:“他们打架就打架,为什么还要脱了衣服打呢?更好切磋吗?”
李医师眉毛一跳一跳的,语塞片刻,背起药箱扭头就走。
可没走几步,他又返回身一巴掌将平顺直接打得坐在地上,然后四下瞅了瞅,找了个地儿自己蹲着去了。
作为医师,殿辰的身子是他最担心的,虽说人家这是在行正常夫妻之事,可他还是得以防万一。
可是,冬日冷阳一点点地升起,都爬得老高了,卧房里依然没人出来。
隐隐有床的响动和声声闷哼传出,一直重复不断,平顺听得没意思了,也觉得冷了,干脆端了个炭盆过来,呆呆地坐在台阶下烤火。
“不是吧?”一个在远处偷瞧的侍卫看了看天色,将手背放在嘴边,冲另一人低声道:”你不觉得,有点太离谱了吗?”
那侍卫别过脸,脸庞有些抽缩,喃喃地道:“别跟我说话,我正在自卑。”
是的,自卑得很有道理。
因为此刻在卧房里的南肃,已经浑身痉挛,甚至开始抽搐了,别说他们了,南肃自己都自卑。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是真正字面意思上的要死了,一点也不夸张。
意识已经只剩一丝丝了,他空洞地想:快死吧,就这样死了也挺好,至少…
可是老天一向待他不薄,这一次,也并没有打算让他以如此死法离开这人世间。
南肃正接近崩溃边缘时,突然间,殿辰拉过他的手臂直直地拽住,他登时脖颈后仰,紧紧闭上眼睛,连哼出的尾音都带上了哭腔!
“崽崽…”带着剧烈的喘息。
南肃听闻呼唤,泪眼朦胧地抬眼瞧去,却什么都还没看清楚,一个吻便落了下来。
突然间,世界莫名安静如水,一切仿佛都在远离,只剩下他们彼此,躺在层层锦绣之上,男人慢慢地扣进他的手指,握紧,手心没有一丝缝隙。
下一刻,南肃才对上了男人那双清明的眼眸,他心神一震,只觉得目光交接中便有了厚重的,滚烫的——
爱意。
只是,转眼殿辰便倒在他脖间,不省人事。
南肃想推开他,可巨大的困倦猛然袭来,他虚脱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不过两三秒,整个世界就变得模糊,模糊,越加模糊……
……
四个月前的八月天,金陵帝都举行了一场举世皆知的婚礼。
而直到腊月二十这一晚,他才终于敢毫无顾忌地将他揽进怀里,因为,他完全是他的了。手指轻轻抚着那披散在枕上的青丝,他心中默然的感到了一丝宁静。
这种感觉就好像在这个世上,阴差阳错间,他终于有了一个同伴,有了一丝无可分离的牵挂……
当然,也可以把阴差阳错换成另一个词。
某人还在睡得像小猪一样,殿辰抬手刮了下他的鼻尖,笑道:“你这叫自作自受。”
小猪皱了皱鼻子,供进他怀里,压根醒不过来。
真是……
越看越阔爱!!!
殿辰一下子将他抱紧,蹭了蹭脑袋。
“六皇子,我来为您诊疗。”是李医师。
殿辰脸上一瞬恢复古井无波,平静地为南肃掖好被子,起身去开门。
如此激烈之下,两人的身子自然都是不可避免地受到损伤,殿辰自不必说,血气那真是肉眼可见的亏空,如今还能站起来都是奇迹中的奇迹,而南肃更惨,至于有多惨,不可说不可说……
李医师默默给南肃换了药,手法十分小心翼翼,半晌后才抬头道:“皇子,肿消了一些了。”
“嗯,劳烦医师。”
经过李医师描述后,殿辰大概也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他面色难得地有些不自在,拿起斗篷就往身上披:“我出去一趟。”
李医师一听,连忙阻拦:“不行啊,您现在得卧床休息!”
“无碍,去办点事儿就回。”
一片鼎沸人声中,一顶带了皇家标识的舆轿落在了宫门前。
殿辰躬身下轿,只见眼前的巍峨皇宫好像一只巨大的狮子,盘旋在无边的夜色下,高贵又威严。
他深吸一口气,挺拔地跨进这座黄金牢笼。
冷风将他宽肩上的狐裘吹得倒向后方,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却并不觉得像以前那样孤单了,因为,他在这世上已经有了羁绊……
只是,这羁绊似乎有些不情愿。午夜子时,世子府的主院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六皇妃啊,求您下来吧~”
“我的天哪,世子,不要冲动啊~”
“爷啊——”
殿辰刚从宫中回来,穿过一片哀求声走进卧房,就见南肃一身洁白中衣,正挂了根白绫在房梁上,张着嘴,对天哇哇大哭:“呜啊啊,我活不下去了!啊啊啊,爹!你把我也带走吧呜啊啊啊!我的爹啊,你要实在不想带走我,你就把殿辰那个狗曰的带走吧~~”
殿辰停住步子:“……”
【作话】
上一章已经锁了,含泪阉割。这一章仍觉得有些悬。
感觉我真是每天在被锁边缘疯狂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