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一切都像好处发展, 杨昭拖着一车布匹回来,温煜和他并肩走在一旁,远远就看到村头蹲着一个人。
温煜见那人抽烟袋, 以为是村长,笑眯眯想着和人打个招呼。
谁知走近才看清,那并不是村长,而是他那个不顾他死活的亲叔——温大富。
见两人回来, 温大富笑着站起身,“杨昭,温煜你们回来了?”
温煜不想和他说话,但温大富一开口,他还是忍不住回应。
“嗯, 刚回来,你在这儿蹲着干什么?”
温大富脸色复杂的抹了一把脸, “哎, 等孩儿他娘,她一早出门了, 说是去娘家看儿子, 结果晌午的时候儿子回来了, 说他娘并没有回娘家, 现在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听到温刘氏, 温煜也没有了耐性,皱皱眉,“我们回去了。”
“唉, 唉唉唉, 快回去歇歇吧。”温大富干巴巴的应着。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就在温大富等得耐心都要耗干的时候, 终于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官道上,即便那人还没有走近,但看着身形和动作,温大富还是一眼认出对方。
“孩他娘,你这是去哪了?”他一瘸一拐的朝着温刘氏走去。
原本出门挎着的篮子和戴着的头巾,这会儿都不知去了哪里,温刘氏一脸的疲惫两眼无神的往前走,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温大富。
“你这是怎么了?”温大富着急的问道,语气里多了些不耐和烦躁。
直到回家,温刘氏咕咕灌了两大杯水,才终于缓过来,长叹一声。
“仗势欺人!什么大善人,都是些叛匪强盗!”
温大富惊讶的看着媳妇,“你到底去哪里了?发生了什么?”
温刘氏嗤笑一声,“我去哪了?呵,我去了镇上,去了杜府!”
被杜府的人堵在巷子里的时候,温刘氏以为自己暴露了,却不想那些人只是驱赶她,不让她在那里卖野菜。
无法她只好往外走走,还没蹲下,就看到杜府的人赶着几辆马车去到了后院,温刘氏直觉告诉她,那些车上有不得了的东西。
于是壮着胆子尾随在那些马车的后面,远远的她看到马车进门的时候一晃,里面有什么金属光泽一闪而过。
不待她看清楚,就再次被人发现,只是这次那些人离着她远,温刘氏一看情况不妙拔腿就跑。
想着那些人都会功夫,往家跑是来不及了,但是镇上有县衙,杜家那些叛匪总不干进衙门吧,于是一头扎进了衙门里。
安洋城的衙门,向来都是雁过拔毛,温刘氏进门就说发现杜府要谋反,而她又拿不出任何的证据,愣是将她身上的三文钱和篮子野菜都扣下了,她想要争辩两句又差点挨了板子。
这一遭下来,她神情恍惚的走到天黑才回来。
温大富听完震惊的张着嘴,都不知道该说自家媳妇什么好。
“正月十五,温家的大公子才给你一钱银子,你怎么能去官府状告他们。”
温大富着实想不通媳妇为什么这样子做,杜家完全没有得罪过他们呀。
听他向着外人说话,温刘氏啐了他一口,“若不是杜府帮衬着,温煜那个小杂种怎么会有今天的日子,在村子里又怎么敢抬着下巴看我!”
“疯了,刘翠花你疯了!”温大富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媳妇。
若说之前欺负侄子,他还觉得是媳妇私心,家里贫困舍不得吃喝才会那样欺负侄子,但现在侄子都被他们卖了,拿着卖侄子的钱买面吃,侄子过得好,按理说多少能减轻心里的愧疚,却不想温刘氏竟然见不得人好。
可是这次的事,温大富就算是心再偏,都无法接受刘翠花这样说。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温大富多少也听到了一星半点的传闻,据说那些被找去做工的人,每日都在操练,用的不是走镖人常用的刀,而是用长枪。
这明显就是两军作战最常用的兵器,想着刘翠花去了衙门,可这些和他们家有什么关系?!
朝廷烂到了根上,这次雪灾若不是有杨昭等人帮着,他们家可能连那群流民都不如,现在估计五七坟都上完了。
杜家和他们并不相识,却大手一挥给他家一百文,虽说每家都有,但到底是吃喝了人家的。
这份恩情应该记着。
“你真的去了衙门?”温大富着急的问道。
“去了!不仅去了我还把杜家在村里招兵的事情说了,杨昭就是杜家第一大狗腿子,村里人都在做鞋袜,做短打,那么多不都是给那些叛匪穿的?!我都说了,可惜那个县令也是个傻的,竟然不信我,还要我拿出证据,呸!有证据我就直接去巡防司衙门去告了!”
“啪——”一声脆响在刘翠花的耳边炸开,她侧着头,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发麻,逐渐后知后觉的开始痛了起来。
“你糊涂啊!”温大富狠狠掌掴了刘翠花,瘸着腿一步比一步快朝着杨昭家走去。
与此同时,镇上火光冲天,县衙十几个捕快,高举火把将杜府围了起来。
天色已黑,杨昭正在灶间做饭,温煜坐在堂屋小口喝着补药炖的鸡汤,突然院门被人急促的拍响。
“谁呀?”温煜放下见底的空碗,起身朝外走去。
对方拍门的动作太急,杨昭也有些不放心的出来看着,温煜从堂屋到院子里,一路也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应,心里也有些纳闷。
院门骤然打开,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对方冷着一张脸,眼神里都带着浓浓杀气,看到温煜呆愣在门前,他目光越过温煜和堂屋门前的人对上。
“衙门去了人,主子说府里太小,是时候该换个地方了。”
杨昭闻言目光陡然变得冰冷,是温煜曾未见过的叫嚣和弑杀气息。
“好。”
他回屋随手拿起一件温煜做的黑衣短打换上,临出门的时候,脚步在温煜的身边停了一停。
“我不在家不管谁敲门都别开,锅里的饭菜都做好了,闷一会儿就拿出来吃,我明天回来。”
说完,不等温煜问什么,他便和来人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悄无声息如同一阵风。
夜里的风吹过温煜的脸颊,怔愣后他后知后觉的想起了来人。
是在山上他见过一面的“猎户”好像叫——朱冷。
那么他们说的主子是谁?
温煜想不明白这中间的事情,可他直觉告诉自己,杨昭这一趟有危险,并没有他想传达给自己的那么简单。
明天回来……温煜抬手按在心上,哪里突突的跳着,速度很快和之前的心跳不一样,这次他的心好像跟着杨昭而去。
他其实隐约有些感觉,知道杨昭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但杨昭不说他从来不问,可时到今日温煜却有些后悔。
他应该问问的,至少,至少如果有什么事情,他还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找杨昭,总好过这样待在家里迷迷糊糊的等待。
灶膛里的火逐渐熄灭,锅里的饭菜应该可以吃了,但温煜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呆呆的坐在堂屋望着黑黢黢的院子。
“咚咚咚——”突然熟悉急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来。
温煜猛地站起来,刚往前迈出一步,突然想到杨昭临出门前的叮嘱。
收回步子站在堂屋里望着外面,敲门声还在继续,越发急促起来,温煜手开始轻轻的颤抖,到底是没有忍住问了一声。
“谁啊?”
门外的人听到动静,语气中都是忐忑和着急,“煜哥儿,是我,你叔。”
熟悉的声音,温煜松了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院子里,依旧没有给对方开门。
“你来做什么?”
“我是来找杨昭的,我有事和他说,快开门,再耽搁怕是要出大事。”
温煜隐隐觉得温大富要来说的事情,和朱冷之前找杨昭说的是同一件事。
他站在院子里犹豫着,但到底还是没有敌过自己心中的担忧和渴望,他想知道杨昭到底瞒着他什么,杨昭现在人又在哪里,那个“主子”又是谁。
院门打开,温大富一脸汗的朝里望了一眼,他顾不上和温煜多说什么,喘息着一边瘸着腿往里走,一边嘴里喊着。
“杨昭,杨二郎你快去镇上报信去,要出事了。”
他一瘸一拐走到了堂屋门前,也不见杨昭从屋里出来,温大富烦躁的转身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侄子。
“你家男人呢?!哎呀,赶紧让他出来,要出事了,耽误不得啊。”
温煜看着温大富眼中的着急不作假,沉吟了一会儿,“他出门了。”
“什么?!出门了?啥时候回来,去哪里了?”
“刚才有个猎户来找他,两人一起出门了,说是明日回来。”
闻言温大富一下瘫坐在地上,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颓废起来,脸色也变得煞白。
“怎么这会儿进山了啊!完了,全都完了,要出事了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拍着地,颇像村头的妇人撒泼,说完捂着脸哭了起来。
就在温煜不知所措想要将他拉起来的时候,温大富突然停住了哭声,一脸泪痕和鼻涕,仰头看着温煜。
“煜哥儿,快收拾东西,拿些值钱的东西就行,其他东西都先别管了,带着钱快去山里找杨昭,这一走你们可轻易别回来了。”
说着他爬起来,拉着温煜往屋里,催着人快些收拾东西。
“你等等,你到底知道什么?为什么要我别回来了?”
温煜甩开他的手,颇有一种若是温大富不说清楚,他绝不走的架势。
知道这个侄子有时候执拗,温大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颤声道:“杜家是叛军,杨昭应该也是他们的人,现在官府知道了,只怕会围剿杜家,用不了多久也会找到杨昭的,你们快走吧,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