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夜色如墨，不见星点。
破旧的街口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紧接着橡胶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韩初把摩托车停在路旁，摘下头盔。
他着一身黑，连帽衫的帽子扣在头上，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金属制路标被经年风雨染了锈，斑斑驳驳，依稀看得出“双星菜市场”这几个字。
韩初顺着箭头指引走进街里，转了两道弯，才看清了街的全貌。
即使夜半，街道里仍有大半店铺亮着灯。虽然叫菜市场，但这些店里不见半根菜的踪影。街上行人也很少，半天看不到人影，让人不免怀疑路标的正确性。
韩初也是进了几个论坛，留言私信询问，才摸清了全委。
原来这个市场是则是一个能源交易黑市，白天以卖菜为掩护，到了夜晚则从事能源矿物倒卖的行当，从中赚取绝大多数利润。
科技为主的社会，机械化程度提高，矿产原料极度匮乏，尤其是工业金属类。想要拿到能源原料，首先向向有关部门报备，理由合理，才会被审批通过，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
韩初也是在这个市场混了好久，才拿到之前几次制作机械心脏的材料部件。
他继续朝前走去，停在了一家写着“多多鲜果店”招牌的店铺前，压低声音朝着老板道：“老板，我们之前联系过，我来取东西，备注是001。”
“哎——”老板是个胖子，声音好似在他肚子里转了一圈，才拉长从嘴里蹦出来，“等我翻翻去。”
他慢悠悠从电视机前晃起身，又慢悠悠晃进了店铺后面的小隔间里。
韩初这才发现电视里正播放着韩牧也在八年前的采访回放。那时韩牧也还很年轻，刚刚从济州大学毕业，这次采访他主要在介绍自己的博士毕业作品——一枚机械心脏。
“诺，你要的东西。”老板从隔间走出来，把手里提的箱子放在桌子上，看韩初入迷地盯着电视，轻轻叹了口气：“年纪轻轻，怪可惜的，天妒英才呀。”
韩初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接过箱子，打开清点一遍，确定没问题后塞在了自己的背包里面。
“我看你要的这些东西，是在研究机械心脏吗？”老板点了支烟，神神秘秘凑过来。
烟草香扩散，韩初在烟雾弥漫里半扬起嘴角：“对，我在研究一颗最独一无二的机械心脏。”
毕竟是当前的顶尖技术，一聊起这个话题，老板瞬间打开了话匣子。
“要我说，现在的机械心脏只具备某一种特定性能，比如高效供能啦精确度把控啦，根本不行，”老板叼着烟，嫌弃地摆摆手，“要我说，还得是韩教授发明出来的第一颗机械心脏，它可是一切机械心脏的母版，后续出现的所有的机械心脏都是由它衍生出来的。韩牧也人还挺浪漫，给这玩意起了个名叫什么‘恋人’。我敢打包票，如果有什么功能‘恋人’做不到，我敢说没有其他任何一个机械心脏可以做到。”
韩初本来打算直接离开，听到这话，步子一转，直视着老板，一字一句道：“你确定吗？如果有什么功能‘恋人’这颗机械心脏做不到，其他机械心脏就更不可能做到了？”
“我当然能确定了，”老板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好歹这个店我开了大几年，有些事多多少少还是比你们这些小年轻懂得多的……”
“谢谢您！”小机器人后退两步，深深朝老板鞠躬，然后快步转身融进了夜色。
电视里，韩牧也望着镜头，用一贯温柔的声音道：“很荣幸向各位介绍我的恋人。”
韩初原路返回，快步朝着停放摩托车的街口走去，方才老板的一番话让他重获希望。
他抬起手轻覆在胸口左侧，掌心触到了沉稳有力的振动，“砰，砰，砰……”，这是韩牧也的恋人。
路灯明晃晃挂在头顶，招得飞虫接踵而至。前方黑黝黝的巷口里传来几人的嬉笑叫骂，间或夹杂清脆敲击声。
韩初低下头，看着脚边滚过来的一个空酒瓶。
“哎你，就你。”
韩初抬起头，寻声望去。
巷口多了三个小混混，清一水的鬼火少年打扮，头发分别烫成了红黄绿，一整个信号灯组合。三个人大概都喝了酒，面色酡红，酒臭熏天，晃晃悠悠站不稳身子。
喊话的是正中间站着的黄毛，他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韩初，哂笑道：“富哥儿，刚从菜市场回来？正好兄弟手头紧，借点钱花花呗。”
旁边人发出了嘲弄的笑声，在沉寂的夜里尤为尖锐刺耳。
“滚。”韩初把啤酒瓶踢到一边，冷冷吐了一个字。
三个混混顿时炸了毛，叫骂声此起彼伏，韩初开始怀疑这些人到底会不会好好讲话。
“操李妈，李会不会嗦话啊。”酒壮怂人胆，绿毛舌头没捋直，到先把拳头伸直了朝韩初面门扑过来。
韩初顺势抓住他的手腕，往反方向一拧，不收力气地给绿毛的腹部来了个肘击。
绿毛顿觉肚子一紧，隔夜饭差点没吐出来，捂着肚子缩在地上长吁短叹，脸色白得骇人。
黄毛和红毛觉得兄弟挨打自己也被驳了面子，一前一后凑过来围住了韩初。
“你小子……你小子别乱动，别他妈吊儿郎当乱晃悠，嗝……嗝，等你黄爷爷……你黄爷爷过来揍你。”
韩初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着黄毛和红毛两个人在路灯下跟丧尸似的左摇右晃，站不稳身子。
下一秒，黄毛飞扑过来。
分寸之间，寒光一闪，韩初这才注意到黄毛手里带着把刀。他迅速后退，躲闪不及，刀尖擦过脸颊把口罩一分为二，两片破布料落到了地上。
红毛瞅准机会，朝韩初身上补了两脚，但都被挡下了。
一直蜷在地上的绿毛像是发现了什么，停下呻吟，死死盯着韩初的脸，而后向着黄毛大喊：“房哥，他……他，电视上有介个人的照片，找警察有钱拿、有钱拿，就是最近辣个韩牧也的新闻……”
后面的话绿毛没再说出口，因为韩初朝着他重重踢了一脚。
黄毛掏掏耳朵，绿毛的话他听得是云里雾里的，但“有钱拿”这三个字听得真真切切。酒精游走在四肢百骸，热气涌上来，他觉得自己又恢复了气力。
韩初彻底没了耐心，尤其是在听了绿毛的话后。他踹飞了刀子，揪住黄毛的头发“哐哐”砸向地面，几下之后，鲜血横流。
黄毛鼻青脸肿，张嘴喘着粗气，蹦不出一句话。
红毛看着地上的斑驳血色，被吓得酒醒了大半，冷风一吹，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趁着还能行动，跌跌撞撞爬起来跑出了巷子。
绿毛瘫在地上，被吓得手脚并用连连后退，接着就被韩初单手掐住脖子拎起来悬在半空。
手指收拢，红毛因窒息而脸色涨红，耳鸣嗡嗡，似乎能听到颈骨挤压咯吱作响。他张大嘴巴，发出“嗬嗬”气声，企图汲取更多氧气。
“你说你看到了什么？”惨白路灯明晃晃打在韩初侧脸上，让他的面部轮廓看起来愈发冷硬。
绿毛大张着嘴，拼命摇头摆手。
“啊忘记了，”韩初轻笑，“你现在说不出话。”
他松开手，绿毛直直摔在地上。
“我没看到……森么都么看到，我就是狗喝多了说胡话，您大人有大娘，放……放过我吧。”
绿毛脖子上多了一圈殷红伤痕，他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双腿筛糠似的抖，几秒钟后，绿毛裤子上多了一团湿痕，腥臊味冲天。
韩初不动声色后退了一大步，转身离开了巷口，他今天已经在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
早秋的天气琢磨不透，深邃的夜空落了些细雨，湿哒哒滴在韩初手背上。好在背包完好无事，他开始担心院子里的花，快步跃上摩托，向夜色深处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