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没齿经>第79章

  压死骆驼最后的一根稻草是董烟青偏心温嘉和。

  原本我们已经做到了相安无事地同在一个屋檐下,爱与不爱都交给时间。

  是董烟青先主动打破了这个平衡。

  嘉佑和嘉和向来是对形影不离的兄妹,他们以相同的血缘不讨董烟青喜欢。原本生父情谊已经几乎能看到尽头,直到突然的一天,嘉和偶然的一次撒娇,我发现了她与陆夫人拥有一对相似度极高的琥珀瞳。

  孩子的成长过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我还是头一次体会到这种程度的变化。

  起初第一眼,我以为只是夕阳照在她脸上,可是直到天黑,这对眼眸都印着落日余晖。

  我犹豫着想告诉董烟青,企图借此唤醒他生为人父的责任。可董烟青一直在忙,好像从我也开始忙后,就几乎很难再见到他了。

  明明那时候说好好走下去的人是他,可先破坏约定的人也是他。

  摩信借董烟青的光,蒸蒸日上,当季直冲北京金融圈第二的利润额。

  这个夏天即将过去,好像一切都平静地越来越好。

  我和董烟青真正打上照面,是9月20日,由摩信投行举办的区块链中数字货币市场研讨会场,董烟青不请自来。

  那时关于数字货币交易的讨论陷入死循环,一个无需信用背书的点对点交易行为,在更快捷的支付优势下,保证绝对的隐私时,人与人的信任也面临更大的危机。

  保守的人骨子里是存在疯狂的从众心理的,只要有一个人提出不信任,其他人那关基本也很难谈妥。

  董烟青就是这时候来的。

  他来时没有从前一贯的排场,身边低调地仅带了顾行难一人。

  我被众多的疑问牵绊住,开始并没有注意到突然安静下来的会场,只是还没抬头耳朵就先听见一声清晰的:“佰蒂集团一次性买入三千亿,未来半年的订单量以10%的成交量支付,协议现在就能签。”

  三千个亿这个惊人的数字如重磅炸弹爆破,我猛地抬头与这道熟悉的声音对上,果然意料之中的在人群中第一时间对上了这张熠熠生辉的脸庞。

  会场顿时因为董烟青的到来沸腾起来。他着实是鲜少公开露面,很多人都没有机会看到他,赫然见到这一尊商界霸主,大家都很激动。我注意到已经有很多人往他在的位置上跃跃欲试了。

  和佰蒂合作,最不用担心的有两个,一是不差钱,二是不怕亏。

  董烟青现在在众人的眼里,无异于是财神爷本人。他的威信力,在北京商圈里说一不二,无人不知。

  而在场大部分也知道我与他的关系,可因为有他本人庆子到场,这场信用额度不减反增。

  可是我觉得他的决定草率了。

  这不像是他一贯的作风。董烟青向来运筹帷幄,从无败绩,他做的很多决定对于大多数而言都有非常值得学习借鉴的点,甚至佰蒂集团的很多经营策略都用于做了课本教材来分析。

  对比之下,他贸然投入三千个亿给一个才刚有雏形的项目,太冒险了。

  也许现在大家热血上头没有顾及太多,可当出了这个会场,很多人也许都会觉得吃了一记回马枪。彼时的摩信,将会陷入迅诚无可挽救的局面,甚至更惨烈。

  我还没想好该怎么拒绝董烟青投入的这笔信用基金,站在他身侧的顾行难发话了。

  “佰蒂集团对于这个项目非常看好,想以技术入股的模式参与进来,不知温总能否会下详谈。”每个字都很简洁,诚恳,是顾行难从未在我面前表现的那面忠诚——他对董烟青毫无保留的忠诚。

  因为董烟青的介入,这个会最终的决议与我所想的最好结果截然不同,达到了从未想过的预期。

  会后我急着去见他,问一问今天的突然到来,想到顾行难说的会下详谈,我甚至准备了大把的资料抱着去约见他。

  可是我没有见到人。休息室里,只有坐着饮茶的顾行难。

  顾行难眼见我面上的失落,没有多言:“温总,请坐,我代表佰蒂集团来和您谈谈技术入股的相关合同。”他说着就从身后拿出了一份合同,诚意满满:“这份合同是我十分钟前拟好的,我们董先生已经过目,现在主要看您的修改意见。”

  十分钟前拟好的,意味着董烟青十分钟前还坐在这里。

  我按捺下心中不愉,接过合同详细看起来。顾行难是一位很好的合作伙伴,他观察入微,细致体贴。只要我的眼神略有停顿,他立刻便娓娓道来耐心向我解释每一个名词每一条条款,力争我是在对合同完全没有异议的条件下签署的。

  我没有辜负董烟青的期待,自愿签署了与佰蒂变为合作伙伴的两年期合同。

  他是甲方,我是乙方。

  顾行难在我签好字,礼节性得握完手就要走,我及时叫住了他。

  “最近佰蒂很忙吗?”

  顾行难回头,很平静地敷衍了我:“关于董先生的一切,我无权透露,很抱歉。”

  生分的几个字打发完我,顾行难就带着合同走出了休息室,好像我们真的仅有泾渭分明的甲乙方关系。

  可在不久前,顾行难还是对董烟青私心极强的说客,现在这个说客,回到了他本来的位置上,于是再也没有人让我知道不在我身边的董烟青做了什么。

  我只能满腹疑惑地,无法克制地去猜想他今天来给我救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刚下飞机听说,就过来了。”

  下班回云堇别苑时,恰好看到董烟青的专车进车库,我等在电梯边问他,他面无表情地回答我。

  摘掉了温和的面具,他倒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冷冰冰的难以靠近。我恍然发现自己其实有些想念从前总是笑着的他,哪怕那些笑容不是为我,哪怕从未笑进他眼底。

  总归好过如今刻意的疏离。

  “爸爸!”才聊没一会儿,温嘉佑听见动静就带着妹妹跑过来,扑到我脚边。

  可惜嘉和不像男孩子手脚灵活,她跑两步险些绊倒,还生怕被哥哥抢了先,嘴上急急地一声声娇软:“爸爸,你先抱我嘛,昨天你就先抱了哥哥!”

  我看得心惊肉跳,忙错开董烟青,上前去接小女儿。

  我蹲下身把温嘉和抱起来,没被抱到的温嘉佑开始一副哭相,眼看就要瘪嘴哭了,在我们身后一直未出声的董烟青突然训斥道:“身为男人,哭哭啼啼,丢不丢人。”

  听到他的话,四下都像是静止了,我与两个孩子不约而同的看向本以为早就走了的董烟青。

  董烟青的脸色仍有余威,温嘉佑搭在我裤腿上的小手害怕地缩了回去,我刚想说:“董烟青,你这样说话会吓着孩子”。

  他却比我快一步出声:“你是琥珀瞳?”

  跟着他的视线落在温嘉和脸上,我了然地松了口气。

  董烟青发现女儿是琥珀瞳的那天,只表达了这一声惊讶外,一切如常。可是从这天开始,他对温嘉和的偏心逐渐变本加厉。

  起先只是按时按点地回云堇别苑,慢慢开始去幼儿园单独接温嘉和回家,后来会抱着她喂食,带她去尝试各种培训班。而他为温嘉和做的这一切不寻常,表现出来的父爱,都是当着被落下的温嘉佑面前。

  嘉和天真不谙世事,可嘉佑早熟敏感脆弱。我试过去弥补嘉佑丢失的父爱,可年仅三岁的他已然知晓父爱间的不同。

  家庭和睦的假象是在嘉佑失踪后撕开的。

  孩子愤然离家出走的主要原因只是想博得父亲的关心,可董烟青是什么人,父子对峙都没开始,他就直接让这个不被承认的便宜儿子滚蛋了。

  我下班回家才得知温嘉佑一下午都不见人影,从监控中看到了小男孩转身时眼角隐忍的泪光,积压的一个多月的情绪终于爆发。

  “陆夫人在天之灵,得知你一生都在寻找她的替代品移情,也许也会有心生不快的时候。”眼前嘉佑流泪的画面与我此时的内心写照重合,共情达到顶峰,我彻底心灰意冷,“而我,以及你身边所有被你的虚情假意伤害的人,虽然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但你不能否认我们也是一条会痛苦会难过的生命。”

  董烟青对于我的控诉,只字不应,且没有安排一个人去找那位在后花园树底下躲雨的儿子。

  找到湿淋淋高烧不退的小朋友,我混乱了一整夜的内心才安定下来。

  温嘉佑退烧后,智力水平也受到了影响,原本快速发育的大脑,突然像接受了某种指令叫停。

  我想让塔雅给他做个检查,可塔雅听命于董烟青,于是我只能带着温嘉佑四处找渠道救治。

  带孩子看病是一个很煎熬的过程,而这个过程还伴随着我与董烟青冷战,不等两个月治疗期,我的精神就崩溃了。

  温嘉佑情况好转后从病房跑出来看我,嘴唇落在我扎满了针头的手背上,声嘶力竭地哭泣,几乎要哭掉半条命。

  这天晚上他再次高烧,迷迷糊糊时依然不肯从我病床走开,他趴在我肚子上气息微弱地央求我:“爸爸,等我们都好了,我们一起组成一个自己的家吧。”

  湿润的泪珠滚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那张像极了董烟青的脸庞此刻有超脱年龄的成熟:“我给你好多好多好多的爱,你只需要爱我一点点你可以,我们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家人。”

  说出来可能很难以服众,但是我确实被今晚的温嘉佑治愈到了。

  曾经我认为血缘高于一切,可现实一直在纠正我的错误。

  好在我还有改错的机会。

  出院的那天,我一起准备了温嘉佑的行李,带着他直接回了温寻以前给我买的那套一品淓庭复式公寓。

  未免再牵连我哥,我与嘉佑在那不过住了一晚,次日一早就就全款在摩信附近买了一套安全性极高的大平层。

  可这次我多虑了,我带着温嘉佑住在濯兰樾府从冬天住到春天,没人受到任何威胁。我很久都听不到有关于董烟青的任何消息,摩信的经营状况越来越好,似乎我真的脱离了这个人在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