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没齿经>第70章

  “我曾经和他有过一个孩子,我以为自己瞒得很好,满心都是对于离别的憧憬,骨肉分离之际才知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两年前我来看望您时,心头想的是做您的眼睛永远在他身旁,很抱歉,我要食言了。”

  山顶的冬天不太见人,独栋的庄子里更显寂静,石碑上的女人笑容依旧悲悯,我的每一句自白都得不到回应。可是我很愿意说。

  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亦难以启齿的是,我其实很愿意和陆夫人说话。她的笑容感染力很强,似乎无论我说多惊世骇俗的话她都会鼓励我说下去。我想如果她活着,我希望有幸能当她很好的朋友,如果她也愿意的话。

  “来这里之前,我把离婚协议书公开给了佰蒂内网,我什么也不要,只想离开,您能帮我如愿吗?”给陆夫人磕头之前我这么说,只怕这一别再没有相见之时,往后想起来因为少这一跪徒增多少遗憾。

  这天我坐在陆夫人墓前,于阴阳交汇间,过完了我二十四岁生日。黄昏下山时,我抬头望着不远处初现的星辉,恍然觉得这半生蹉跎实在过剩,只想着离婚顺利的话,下半生的年岁要精彩些才好,不然活这趟太不值了。

  董烟青的动作比我想象得来得快很多,我才刚到半山腰,人和车就被熟悉的黑衣团拦截了。

  为首的那位对我还算恭敬,欠身请我上车,没说来了多久,只说:“温先生,董先生等你回家很久了。”

  对于董烟青身边的人,只要不是他本人,我的胜算向来足够。

  “他那么爱等,怎么不亲自来。”我抬手摔了车门,黑着面色坐上车后座,很快就有其他人开走我挑得最不起眼的那辆路虎改道跟在后面行驶。

  我知道董烟青不会那么容易答应离婚,所以我才特意把我们的离婚协议书公布出去,只为能逼他在措手不及时,稍微被动些,我好能更轻易脱身。

  可是我想错了,逼一个疯子是我最大的错,我低估了董烟青失去理智时会有的举动。

  我驾车偷偷去墓园拜别陆西芃时,佰蒂内网就因为横空出现的离婚协议书崩了系统,董烟青的手段迅速且高明,可即使将流言按住,也顶不住迅诚单方面霸榜热搜宣布与佰蒂终止所有合作。

  温寻在集团新闻发布会直播的会场上,甚至一改绝不透露私生活的作风,主动回应热搜:“很遗憾,因为一些很私人且无法继续下去的原因,迅诚先撤退一步,相关的后续赔偿金我们愿意弥补全部。”

  话声未落,全场哗然,还未等记者更进一步追问,温寻直面镜头又扔下一枚炸弹:“另外借此机会向外界公布一个我们家很宝贵的喜讯,在不久后,我的弟弟将回归到家庭生活中来,我和我夫人共同期盼了很久,没有什么比得偿所愿更值得恭喜的了。曾经我向他保证过,大哥会给他做主,现在我想再和他修正一下这句话。”

  视频里的温寻穿着最板正的黑西装,从前应对媒体滴水不漏的男人,头一次没有藏起眼底锋锐的寒芒,掷地有声:“温尽起,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放开双手抬头挺胸去做,大哥是你的后盾也是你的长刀,我凭你做主。”

  全场寂静一瞬后,骚动的人群沸反盈天,我看到这位竭力为我顶起一片天的兄长欣慰的微笑。可他没有笑多久,或许只有不到半分钟,就被毫无征兆出现的警队带走,通报公文上写:

  2029年12月28日,经热心市民实名举报,迅诚银行涉嫌不法经营、洗黑钱等罪,即日涉事法人代表、执行董事、总裁温寻,停职接受调查。

  北京城的半边天塌了,我的天全塌了。

  我被保镖队带上佰蒂总部顶楼会议室时,董烟青好整以暇地坐在主席位等我,那神情悠闲得仿佛一个小时前将一个百年企业弄瘫痪的人不是他。

  他穿着我最喜欢的装扮,剪裁高级的黑色风衣,价值连城却又十分低调的钻石配饰。恰到温柔的微笑,仿佛他从未老过。

  任凭外形,董烟青足以配世界上最华丽的词藻来形容,可他周身迫人的气场又是与生俱来的恐惧。

  他此刻向我招手,自然得好似并不清楚我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带我上来的保镖团和守在会议室的下属都已经自行退下,除了我,没谁见证董烟青如此具备割裂感的反差。

  我没有向他走去,只是幅度很小的摇头。我已经记不清我上次那么仔细看董烟青是什么时候了。我好像病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下子,可那一下子又好像很长,因为我很多事情都记不住了。

  见我不为所动,董烟青脸上的笑没了,他好像才恍然大悟似的:“我对你不好吗?”

  我闭上眼睛摇头,哑然失笑:“很好。”

  “你改了我很不喜欢的名字,但我劝自己没什么,名字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你喜欢就随你去。”他坐在主位上,压着唇角细声道来:“我忍一忍就好了。”

  “不用忍。”我掀开眼皮,眺向他,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呆滞,我又重复了一遍,既是对他说,也是对自己:“不要忍。”

  话题被终结后,静默了半晌,董烟青才找到下一个开场白:

  “你喜欢孩子。”他用的陈述句。

  心头被这五个字创了个填不满的口子,我假装不在意,我说:“我不喜欢。”

  董烟青没有管我这句回答,微抬起下巴向窗外极眺,许久才下了一个他自己都很难说出口的决定:“那对龙凤胎,可以过到你的名下。做你的孩子,可以接回家,带到身边。”

  话音刚落,他又急不可耐地补充道:“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你知道的,我原来根本不想承认他们。”

  我闻声一直注意着他的脸部表情变化,可是很遗憾,除了提及那段双胞胎有极力掩饰的厌恶外,什么都不能证明。

  于是我还是没忍住,眼泪断了线,一颗颗泪珠砸到地上,没有丝毫回头路。

  我泣不成声,将自尊抛之脑后,竭声斥问他:“你有过一瞬期待过我的孩子出生吗?”

  听罢,董烟青即刻从主位起身。当然起身也只是起身,他并没有走近我,也没有擦干我的眼泪,说我别哭这种哄小孩子的话。

  他带着理智,嘴角的无所适从变得讽刺。

  团团整理

  “别在意这种不可能的细节了。”

  的确,他说得很对很好。

  我抬头擦干眼泪,点头,开口时冷漠的语气听得自己都心寒:“我可以以我的名义接回你的孩子,给他们最好的教育,但你不能动我哥哥。”

  “明天我会派律师去。”

  明天才派律师去,那温寻今晚在审讯室要如何度过呢,今晚会不会有新的变化?

  “不行。”我凝眉拒绝:“现在就要去。”

  董烟青寒声反驳:“现在没人有时间。”

  “不,我有。”不顾董烟青越来越绷不住的脸色,我痛心告诉他:“让我哥哥自由,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

  董烟青冷笑着走过来,一步比一步吓人,直到我看清他眼底的厌恶:“真是好兄弟,你还不如十一年前就瞎了得好,总不至于还心盲。”

  一句诛心之论,有如董烟青当庭扇了我一个耳光。原来兰因絮果,现业谁深,是这般滋味。

  还没有等来两心相悦的那天,我们就提前相看两厌了。董烟青,你也有预感我们是走到头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