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没齿经>第55章

  董烟青带我回了云堇别苑,他在北京特意置的七百多平米的婚房。独栋大平层,自带泳池花园,前院延伸至一百平做了个廊桥大院,可谓处处都是金钱的气息。

  “刘汕、塔雅,以后都跟你。”董烟青亲自带我逛了一圈,里里外外都看完用了近三个小时,在我走不动时直接背了起来。

  他有至少一半美国血统,面部的轮廓较东方面孔立体不说,深邃的五官更于东方的含蓄美中佼佼胜出,美如妖孽却又有不可忽视的攻击性。攻击性除了美貌加成,占六成的还在于他高挑精壮的身形。因而骑在这样一个男人的后背,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会获得极大的满足。

  他背上的世界,也是他眼中的世界,却不是他心里的世界。

  但凡联想到他的心,我总是心绪不宁,好像开心是特别难的事。

  董烟青没有得到我的回应,捏了捏我的小腿,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絮絮叨叨:“当时这个泳池不是露天的,我特意让设计师打掉了两面板,我说年轻人不爱拘束,我的言宋也理应爱蓝天。”

  “我知道你现在还对我有怨怼,怪我瞒你这么多事,怪我拿枪对着温寻,也怪我一手促成了王沁的婚事。”他缓缓背着我穿过涂鸦了一整面远古壁画的廊桥,声音明明在近处,却又像是从远方裹挟着春风而来:“我接受你此刻的逆反情绪,但我不会给你太多时间,你要提前有数。”

  他的话有如一剂强心剂,将郁郁寡欢数日的我瞬间激醒。那些强行压抑的无尽委屈和痛苦,开始由四肢百骸都的每一个细胞发作,难捱地我忍不住在他衣襟上抹眼泪。

  我攥紧他的衣角,崩溃地呜咽,我说:“董烟青你不能这样逼我,不能。”

  可长达十一年的代沟,注定他不能理解我的软弱。

  他是那么自信,且理性地认为:“我不是逼你,我是给你一条新的生路。”

  新的生路……可是我已经没有生路了。

  从我遇见他的第一天,过分关注和在意他的那一刻起,我就通向了一个死局。

  董烟青不爱我,他只是竭尽所能给他妻子的遗物施以怜悯,一个永远可以荫蔽的港湾。

  他带着爱来,那越过死亡的爱,起誓于天地,却不会消散于天地。

  他有那么多令我弥足深陷的瞬间,自己的心却从未跳动过哪怕一瞬。

  我哪里来新的生路呢,只要我还爱他,我就没有生路。

  可是他明明知道,却要我走一条新的生路。

  我想世界上最难爱的人,不过于董烟青了。

  他的心在妻子离世后灰飞烟灭,从此通向心途的门,土崩瓦解。他给我一切,唯独不能有丝毫越矩的爱,因为他已经没有爱了。

  被关在云堇别苑两个月后。

  学术圈出了一个大新闻,前托马斯·斯塔策尔移植研究所主任Sherwin,涉嫌两起命案,已由瑞士押送至纽约某审讯室,系因进行移植类活体研究,致两人死亡。

  我看到这通报道的时候,标题:“活体研究,丧尽天良”几个如血般的大字触目惊心。谢温铐着手铐被捕获的照片占据了整个版面。他站在机舱外,满脸疲惫地面对媒体,人群里拉大字报咒骂抗议他的比比皆是,网络上百分之九十的选票都是希望对他执以死刑。

  漫天的恶意如山洪开闸,残酷冰冷的真相陷在一个个英文单词里,明明外头天光正好,却有人将毕生心血沦为囚境。

  我心防崩塌之余,再想了解更多资讯,却发现网页服务器连接不上了。

  卧室的门突然从外面推开,刘汕显露在一扇微末的灯光下,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这时候来,网络问题是谁授意的一目了然。

  “先生已经在最快飞往纽约的一架航班上,临行前要求断了别院所有通讯,您如果有要紧的事,可以单独找我处理。”

  听他们公事公办的口吻,这两个月来我都要听吐了。随即放下手机,闭上眼睛把自己砸回床上,挥手让他走,一句话不想说。

  本来以刘汕对董烟青言听计从的行事作风,他得到我的反应,应当会立刻退下然后一刻不等在电梯里就给董烟青汇报。

  可是这次他一直没关上我卧室的门,倚在门框欲言又止地发出声响。

  我有些烦,但又不想表露,因为觉得自己越是表现出弱势的一面,越丢人。

  就算董烟青不喜欢我,我也仍有自己的坚持。听起来很可笑,但我就是这么做的。

  “温……”他终于做好决定越界开口,可这勇气也仅是维持一秒,立即就打了个弯道:“先生去纽约,是听耳目说,佟夫人想在您导师的案子上为难您。”

  我抬头面无表情地搭话:“怎么为难?当时我在研究所时,实验材料用的是自己买的动物。”

  “有心为难总是棘手的。”刘汕温吞道,说着又忍不住添油加醋给老板说好话:“先生看重您,亲自去处理,一定会没事的。”

  我听不下去:“我不担心,所以把网络恢复吧。”

  刘汕没有回答,我起身瞥向他,扬声道:“什么时候才可以?”

  “原则上,他回来才行。”

  闻言我是真的忍不住笑出了声,一咕噜掀开被子下床,踩着拖鞋就跨过他出去。刘汕不敢拦我,只是低头跟上来,这个认知让我心里难得好受些。

  但我从电梯下来,停在一楼,短短一分钟,电梯门外就集结了两队保镖。

  “您好好休息。”和我同乘一个电梯的刘汕,宽容地出声,“我不会告诉先生今天动了两队人过来。”

  心头莫大的悲凉弥漫,我忍不住红了眼眶,转身靠在电梯门上,质问刘汕:“你有家人吗?”

  刘汕缓声:“父母健在。”

  “我想见见我哥哥。”

  他置若罔闻:“抱歉,我是独生子,没有兄弟。”

  “那你的父母被人软禁两个月呢?”我抵在电梯竭声嘶吼,眼泪砸到手背,我死死盯着刘汕的脸,企图在这个人脸上换取我最不想在董烟青脸上看到的怜悯,“我做错了什么呢?我只是爱了一个不爱我的人,没有给任何人造成伤害,为什么是我有这样悲惨的下场?”

  可惜拙劣的演技没能骗得同情,反倒是添了另一重心理压力。

  刘汕说:“您与先生之间有诸多误会,本不该由外人评判。但我扪心自问,说句公道话。先生的原生家庭注定他无法成为一个被世俗盖章的好人,好人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活不出来,但他一直很努力让自己成为您心中的好人。您伤心他不爱您,却不知道他余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您可以健康地长大,长久地过完一生,为实现这个愿望他是半点后路都没给自己留的。如果您觉得这样的奋不顾身,还是不够您给他延缓死刑,那真是非常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