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没齿经>第1章

  温荞把玻璃踢进我的眼睛后,我失明的二十多天里,听的最多的就是她在温老太太面前哭闹,只是眼泪白流了,她最终还是被送去了英国读书。

  这年2018年,我十三岁,温荞公主十五。

  我以温家私生子的身份被温老太太接回去抚养,温荞两个月来对我折磨不断,终于在大哥温寻带我去上户口时爆发。

  温寻是个很体面的长辈,他对我也不亲厚,但少了温荞骨子里的敌意。

  我的眼睛看不见,但知道他攥在我手里给我抚摸的是温家的户口本,听他叫我“温言宋”。

  名字没有变,只是在我原本的姓氏前再加了一个姓氏。

  他和我保证:“大哥会给你做主。”

  我摇头,他也才二十二岁,不该为我忤逆长辈。我们之间的血缘牵绊,哪里能及得上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温荞是温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尊贵的公主殿下,我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姓人。

  温荞做到了,我完整地把她的警告刻进了心底,不敢逾越。

  哪怕我因她失去了一双眼睛,可她只是被送去英国躲了一年风头,我在第二年在温家花园见到她时,也是没有怨言的。

  我还是感谢大哥温寻在这一年里对我的额外照拂的。感激的心情比难过分量重很多,所以十四岁的温言宋可以没有怨言。

  但现在是十三岁的温言宋。

  十三岁的温言宋还是会在接受眼角膜移植手术时,害怕冰冷的手术台。

  手术成功后,温寻放下工作来陪了两天床,他告诉我,我很幸运。世界从未想过抛弃我,大哥也不会。

  我对此不置可否,配合他出演一些豪门深宅里的温情戏码。

  温寻是个好人,我确信。但抛不抛弃这种话,原谅我对他阳奉阴违了。

  毕竟连我的生母,都可以抛下我自杀,世界还有什么坚定的亲情可言。

  但我又确实是幸运的,大哥告诉我,给我捐献眼角膜的人是提前配型,是特意捐给我的。

  温家出动了不少关系去找这位好心人,一无所获不说,最后还被透露对方早在我手术前两天去世。

  我感到很遗憾,恩人辞世,却在临终前特意救了素昧谋面的我。

  温寻见我日渐消瘦,想办法要到了恩人家属的一封信件。

  笔迹很大可能来自一个男人,如果没在动笔前刻意伪造的话。

  这封信是温寻出具了我的抑郁症证明才求来的良心安放,对方写:

  【她生前如吾高山流水,宁静吾心,望君如是,万幸得珍重】

  事发五十六天,我捏着这封信第一次在温寻面前哭出眼泪来。

  此后,我的视力恢复持续复查了半年,温寻才放心给我办入学手续。

  因温家在京亦算是一方望族,我“回家”大半年的时间里还未公开在名门坊间。温家也要脸,老太太不能明面上承认她有个流落在外十三年的孙子。

  所以我入学时,温寻还是以“养子”的名义送我进贵族中学的。

  温寻感到抱歉,所以刚在北京读书的这个学期,都是他亲自接送我上下学。

  对私生子容忍至此,我大哥真的非常好。

  2019年暑假,温荞被安排回北京参加高考,我一早就在后花园见到她一身名媛气质的装扮,坐在长椅上喝咖啡。

  我有意躲避她,但她故意叫住我:“小贱种,在温家养尊处优了一整年,还没人教会你喊姐姐吗?”

  我被她的话刺了一身,不安地往外间跑,眼见温荞挂着恶意微笑的脸越离越近,我吓得滚下了楼梯。

  “言宋!”我浑身发疼,抱着手臂瑟瑟发抖地蜷缩在楼梯扶手边,听到赶来的大哥一声含着关心的怒吼。

  我想爬起来,不想让温寻再小题大作唤来家庭医生给我一通检查,可连滚了两段楼梯的身体疼得抬不起腿。

  我抬头找准大哥的方向,努力扯出一尾笑哄他:“大哥,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剩下的话嗑在我喉咙里,因为大哥的身旁跟进来一个俊美冷冽,气质出尘的男人,他正蹙眉看着我。

  董烟青蹙眉是很可怕的,这是我用十二年领教后得出的结论。

  而我第一次见他,就想叫他不要蹙眉。因为他蹙眉时轮廓俊秀的五官侵略性太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我大哥的朋友,那眼神反倒是要把我大哥撕碎。

  我在大哥的帮扶下站起身来,还未出口打招呼,就被一声巨响震在了原地。

  向来和风细雨的大哥竟然反手甩了跑过来拉董烟青手臂的温荞一个耳光?!

  我第一次见他发火,眉毛横成两道刀锋,眼底的低压迫得人不敢抬头看他,“温荞,一年的时间还没教会你怎么和弟弟相处吗?”

  往常温荞公主是一点委屈得不能受的,这次当着外人的面被打了一巴掌我以为她要翻天,但没成想她仅仅是不敢置信地瞪了我一眼,就含着眼泪甩开董烟青的手走开了。

  空气死寂地凝结在我们余下的三人上空,我躲在大哥身后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但想到大哥现在心里必然不好受,便顶着压力期期艾艾开口:“大哥,温荞……姐,没有推我,我是自己摔下来的。”

  温寻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更难看了,“那你好端端怎么会摔下来!”

  “我……”我一时被问住了,眼神在楼梯间和大哥两边来回乱瞟,意外看到大哥身边的男人竟然认真地盯着我看,我紧巴巴地解释道:“我、我是太想见大哥了,不小心摔下来的。”

  “……”从来没听过我说窝心话的温寻脸上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把耳朵贴近来问了一遍:“言宋,你说大声点,不要害怕,告诉大哥你怎么摔下来的。”

  “我是……”原本还有些犹豫,觉得难为情的我,在余光看到董烟青嘴角勾起的笑后,破罐子破摔大声告诉温寻:“我是太着急见你,跑快了才从楼梯滚下来的!”为了更有说服力,我还辅证道:“你最近太忙了,我怕我慢了,又只能看到你的背影。”

  温寻好歹是温家迅诚银行产业的继承人,哪里会轻易被个小孩糊弄过去,确定自己没听错后,目光在我身上审视了一番后,才缓声道:“言宋,我不喜欢你受委屈,温家也是你的家,你要记住。”

  话是这样说,可他等了我两分钟,见我没有要陈冤的意思,便也没有再追究。

  而是转身对董烟青歉然道:“家里小孩有矛盾,让你见笑了。”

  董烟青在大哥无法注意的盲区,放肆地直视我,语气却与视线是不同的柔和:“哪有,你家热闹多了。”

  接着大哥把我从他身后扯出来,推到董烟青面前,介绍道:“我弟,温言宋。言宋,这是大哥的朋友,董烟青,叫人。”

  头顶那道迫人的视线令我非常不安,我很确信从未见过这张脸,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这样看我,但为了不扫大哥的脸面,我还是乖乖叫了人:“董哥。”

  我和董烟青初见,他很给面子,不但应了我,还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郑重地给十四岁的温言宋做了自我介绍:“言宋,你好,我叫董烟青。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的“烟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