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河出伏流(ABO)>第31章 31. 动如参商

  “能让我起来去一趟卫生间吗?”孟盛夏平静地说到,“或者叫医生过来帮我一下也可以。”

  护士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估量他的行动是否会造成不良后果,见他一脸平静,方才开口道:“我去拿一下止咬器,你等一会儿。”

  护士转身离开,孟盛夏马上尝试挣脱身上的拘束带。但他弄得满头大汗,都没能让它们松动半分,还是护士拿着一次性的止咬器过来为他戴上之后,才解除了他身上的束缚。

  “谢谢。”孟盛夏努力调动脸上的肌肉和神经对护士笑了笑。止咬器的带子勒着他的面颊带来一种细密的疼痛,让他有了几分还活着的实感,“我出去一趟。”

  如果在对易感期认知不深的古代,想必他们这种失控的Alpha的下场,就是被隔离软禁,永远从人群面前消失吧;但他现在也并不打算听从护士的安排,真是有些抱歉。

  孟盛夏从走廊往外走,他先去了一趟护士站,询问了急诊室昨晚的病人转移到了哪间病房,随后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可到了牧周文的病房外,他竟踌躇了。他在门外徘徊着,身边有人来往,而他还是在原地打转。

  他本不打算走进牧周文所在的病房,从可是那道门忽然打开了,从里头走出来的人,或许只是暂时离开去做检查或是用餐,但没把门关严,他便控制不了自己的腿迈了进去。

  孟盛夏扫了一眼室内,这间狭小的病房屋内只并排布置了三张病床。牧周文躺在最接近门的那张床上,本想着远远看一眼就好的孟盛夏,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对方的床边。

  牧周文恬静的睡颜是他许久没有看过的模样,孟盛夏情不自禁地在一旁的凳子坐下来。他取掉脸上的止咬器搁在桌上,抬手想要抚摸对方的脸,又像遭到电击一般收回了手。

  孟盛夏顺着牧周文因打着点滴而苍白的手向上看,发现吊瓶里的药水已经只有少许了。他连忙站起来,想要叫护士给牧周文换药,而凳子却因为他起身的动作发出声响,吵醒了牧周文。

  牧周文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蹙眉发出不明语义的呢喃,孟盛夏努力去辨析他的发音,忍不住问到:“怎么了?”

  牧周文转过脸来,那双平日里清澈的黑眼睛此刻有些呆滞。过了一两分钟,他突然反应过来,伸手就要去按床头铃,以至于针从他的手背脱出、堪堪卡在胶布里,血也立即渗了出来。

  孟盛夏心疼不已,他本想做些什么,可牧周文如同面对避之不及的怪物的眼神,又让他什么都不敢做。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可他的身体就像被焊死在了原地,怎么也迈不出去步子,直到病房的护士拿着新的药瓶过来的时候,他才勉强回神。

  护士也被牧周文情况吓了一跳,她连忙取来棉球和酒精帮牧周文止血消毒,换了另一只手再次进行静脉穿刺。等一切工作结束以后,她才有了余力指责到:“怎么这么不小心呀?”她针对被她当做牧周文家人的孟盛夏,不留情面地说到,“病人现在比较虚弱,要好好照顾啊。”

  “对不起……”

  孟盛夏道歉的嗓音嘶哑,看上去状况也不太健康,护士的语气才缓和一些到:“等这瓶结束,他就没有针水了。”她收起那些医疗废物,又叮嘱到,“别着急让他吃饭,先缓一缓,大概半小时以后再吃。注意别太油腻。”

  孟盛夏点了点头,对方便离开了。想来最近天气炎热,病人的数量不少,她们也没法做到面面俱到。现在请护工过来也需要时间,孟盛夏不得不厚着脸皮再次坐下,轻声地同牧周文讲起话来:“想喝水吗?”

  牧周文干脆地别过脸去,明摆着不想见到他。孟盛夏心里有些难过,但还是自顾自地接着问到:“饿了吗?等会打完针,再休息一会儿,我去帮你买饭。想吃什么?”

  牧周文依旧沉默不语。孟盛夏感觉一种泪意在眼眶里酝酿,他吸了吸鼻子克制住这种痛苦,而后重复到护士先前的嘱咐:“你今天可能要在医院呆上一天,你……你要给家里人打电话吗?”

  听到家里人这个词,牧周文才有了一点反应:“你走吧。你不是很忙么?我自己能回去。”牧周文冷淡地回复到,声线沙哑,听不出半分平日里的清越。他只留给孟盛夏一个单薄的背影,不屑于正脸面对对方,大概是耐心和信任悉数耗尽,他连虚以委蛇的力气都没有了,“你要是有空,把我的东西寄给我就行了。”

  孟盛夏张了张嘴,眼泪先于话语一步掉了下来。他用袖子拼命地擦掉那些液体,却无法阻止它们越淌越多。分化为Alpha之后,他被教育不能再做流泪这般被视作懦弱的事,以至于当下哭泣带来的感受,令他感到陌生。与此同时,他感觉心脏一阵抽痛,他的生理机能在向他哀求不要说出理智抉择的结果,可他还是竭力压下那种感受,郑重地道出自己思虑良久的决定。

  “牧周文,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牧周文闻言下意识转过身来,在看到他的一刹明显一怔。

  “我会把钱都打到那张卡上,等你用完了那些钱,就把它扔了吧,当没这事发生过。”孟盛夏断断续续地讲到。他费力呼吸着,声带颤动着组织出还算像样的话来,“你不是想去N市念研究生吗?我只能忍三年,你毕业以后就走,别让我找到你,要不我还得干伤天害理的事。”

  “你——”

  “你要是和别人在一起被我看到了,我就算被枪//毙也不会放过你的。”孟盛夏又哭又笑,他脸上的表情狰狞,从前张扬的光采荡然无存,如果不是因为坐着,恐怕他已经手舞足蹈起来,“我要当着他的面cao你,我会把你锁起来,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谁要拦着我,我就杀了他!”他亢奋地描述着自己的渴望,拔高的声量让他颈部的血管爆出,令他活脱脱看上去有如一个疯狂的亡命之徒,“我们会有一个孩子……或许两个,不,不论多少,我都会和你一起养育他们的——”

  “你在说什么?”牧周文的声音发颤,显然是被他的狂乱吓得不轻,“你打算做什么……”

  牧周文恐惧地蜷缩起身子,做着无谓的防御动作,这样的动作令孟盛夏心如刀割。他猛地站起来,阴郁与愤怒在他的脸上交织,他如同耸起身子的巨蟒,令人不寒而栗:“你怕了吗?这才是我……这才是我!”

  但他很快从异常的兴奋状态当中坠入沮丧,颓然地倒下去,落回原来的位置。孟盛夏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愿让牧周文看到自己的丑态,可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我不想再做让你讨厌的事,但你在我眼前我就做不到。”他抽泣到,用平生最卑微的语气乞求,“你走吧,你要是不愿意走,那我就离开这里,你不会再看到我。”

  孟盛夏久久没有听见回复。在他倍感失落的时候,察觉一只手覆在了他的头顶,抚摸他的头发,而后沿着耳朵落在他的手背。他怔然地放下手抬头看,是牧周文在凝视着他,可仍旧一言不发。

  牧周文的眼里一片朦胧,好像只差一个流泪的理由。但他紧紧咬住下唇,缓了一会儿才说到:“我不能理解你。”

  兜兜转转,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似乎都是白费,归根结底,都是他对于牧周文的欺骗造成的恶果。多米诺骨牌只要倒下第一块,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它全部崩溃的结局。孟盛夏用脸贴紧那只手,他抚摸牧周文的手背,触碰对方手背上凸起的血管和骨骼,眼泪止不住地滴落在牧周文的指缝和掌心里:“你不用理解我,我也不懂我是什么东西。”这只温暖的手,今后会属于谁,又将抚慰谁的痛苦?“在我还能放弃之前离我远点……我怕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然后追着你去。”

  “……你在说什么胡话?!”牧周文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他不住地摇头,一口否定了孟盛夏坦白的执念,“再过几年,你都会忘记的。你只是习惯了什么都能轻易到手才会这么执着,如果我们当时是因为厌倦而分手,你一定不会这样。”

  是吗?孟盛夏用炙热的眼神代替言语道出了否定。没有了你,我宁可去死,孟盛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想说些什么,可他也清楚再多的话如今都毫无意义。

  他能不顾一切,用他最狼狈、丑陋的姿态恳求牧周文留在他的身边,但牧周文只会为他的话感到为难。于是他只能这么看着牧周文,深深地注视,在心中勾勒出对方清瘦的脸庞,烙下他此生绝不会遗忘的画像。

  孟盛夏缓缓起身,在还能对抗感情之时走到门前。他不舍地回望了一眼牧周文的身影,而后决然地合上了那道大门。

  带着不会再愈合的心,他选择从牧周文的生命中离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