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跟你说过，后生可畏。”孟晓声虽然身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却也仿佛听到了庄园里传来的厮杀声。
“陆骁成就是个酒囊饭袋，不可能是他！”庄汉生此时已经失掉了平日里的威严，指着孟晓声厉声骂道，“就是你那个远房侄子在捣鬼。”
每个枭雄都曾经梦想着将自己的霸业持续百年，但事实上，在这权力打造的火宅中，永不熄灭的欲望之焰只会吞噬掉人类的最后一点理性和智慧。
“他啊……”孟晓声的脸庞依然美丽，却不再年轻。他眯着一双笑眼，回忆起了那个记忆中已经很模糊的少年的轮廓。深深浅浅的皱纹刻在他的脸上，仿佛是这些年走过的坎坷的路。
“我记得，他从小就是个好孩子。”
“好个屁！如果不是因为他一直建议我向海外高价售粮，我何至于一败涂地至此？你们孟家！都是你们孟家干的好事！”庄汉生双眼赤红地把孟晓声推到墙上，一把掐住那脆弱白皙的脖颈。
可是，他下不去手。
“庄汉生，你老了。”
在全世界的瞩目下，沈斯齐并没有像人们猜测得那样，强攻都城，直捣黄龙。也没有召开记者发布会针砭时弊，耀武扬威。相反，她向海内外记者同时发布了一封特殊的公开信：
“沈氏不肖女斯齐叩拜列祖列宗，
渤海之滨沈家累世忠烈，幼时得蒙父母亲师教育，本应劳筋骨、死社稷。然庄氏无道，天下共伐之。斯齐虽不才，亦从小熟读圣贤之书，得窥明君之道。今乞都中各部长官将领，虑及生灵之安、百姓之命，生擒庄氏。同乞南国联军诸位英豪，遣使进京，共论国事，以安苍生。”
换言之，这不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叛乱，而是一场众望所归的革命。
“你在位的这些年，秋山帝国确实可能有了一些进步。”孟晓声毫无畏惧地迎着庄汉生的眼睛，“但一个国家，终究需要新鲜的血液，不能永远止步不前。”
“所谓革命，就是为才智之士，开辟前程。”
“轰隆！”整个地牢猛烈地震了一下，墙体也逐渐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裂缝。一颗颗碎石落下，仿佛坍塌的信仰。不仅仅是孟思远和陆骁成的私人部队，都城中本就立场摇摆的官员也意识到了大势已去，共同参与到了这场对于前元首的围剿中。
“别废话！赶紧跟我走！”庄汉生一把敲晕了孟晓声，把人扛到身上就向外跑去。
在漫天火光中，这位帝国的元首踉踉跄跄地走着，身后是一地烈焰和鲜血、瓦砾和废墟。在他六十多年的人生之中，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是他谋杀的曾发誓一辈子追随他的部下，是他下令绞杀的怀有不同政见的青年，是葬身东海的冤魂，也是埋骨雪山的僧侣。
还好。
在坍塌与坠落中，他想，还好这个人还是我的。
然而，庄汉生没能走出秭归庄园。
那个服侍了他几十年、不会说话、只晓得为他端茶送水的哑奴，一刀洞穿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