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去见严舸正是孟思远帮他托了人、使了力，这次去东海若是发生任何意外又肯定要麻烦沈斯齐。
陆骁成犹豫了下，“这事儿最好还是得跟他们两个说清楚。”
“孟思远知道你去见严舸必然有缘故。而且他是个明白人，作为文官，自然是需要你这个军中好友的鼎力支持，不会出卖我们。”而安的人虽然软绵绵地靠在陆骁成怀里，但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问题是，沈斯齐。”
陆骁成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安解释道，“我知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这样贸然怀疑你的朋友……”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陆骁成立刻打断了少年的话，“你说的没错，这种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我只是在思考怎么向你介绍沈斯齐的为人。”
而安慢悠悠地起身坐直，狐疑地看着陆骁成。
“家世人品这些我就不多说了，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陆骁成看着而安的眼睛，“我只说一件事，你也知道都城警备司令部内安插了很多庄汉生用来监视老严和我的眼线。所以上次带你去东林路，就是托了沈斯齐帮忙。”
“东林路作为当年的佛寺旧址，这些年一直处于秘密警察和军部的严密监控之下。”
“当时正是沈斯齐把所有的监控人员都换成了她的亲随，我才敢带你过去的。”
“可是”，而安一脸不解，“她作为帝国的高级军官，为什么？……”
“安安，信仰这种东西，不管过了多少年，发生了多少事，可能都不会改变吧。”陆骁成微笑地看着错愕的少年，“沈斯齐家族世代信佛，所以你大可放心。”
“她心中对于人间善恶的评定准则，怕是比我还要高上许多。”
在平疆舰上，陆骁成把他去见严舸过程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孟思远和沈斯齐听。
“到底还是逃不过这三个字”，孟思远长叹了一声，“有时候甚至不免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明，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当年就听说过须弥湾一战中，陆元帅和孟晓声的座舰被击沉”。沈斯齐此时一身戎装，看着反倒比在都城时的她更加精明强干，“然而这座海湾位于虚迷岛的核心海域，曾经是本地佛教徒心中的圣地。当年的定疆舰在此沉没后，就被很多人说是因为他们身上的血气污染了须弥湾纯洁的海水，所以遭到了神明的诅咒和惩罚。这些年虽然虚迷岛承认了归属秋山帝国，却也一直不允许我国的军舰在这里巡航。他们认为，军舰和帝国的战士身上的杀伐之气太重，配不上他们心目中的圣地。”
“但不知为何，庄汉生对此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使用在本土那般强硬的雷霆手段，镇压岛上居民的宗教行为。有些国外的学者甚至猜测，可能当时庄汉生曾与岛民进行过秘密谈判，用他们政治上的归顺来交换小范围内的宗教自由。”
她顿了顿继续说，“有些东西，永远不是靠武力能够解决的。”
虚迷岛这个名字，始于十五年前。
东海战役结束后，该岛宣布归属秋山帝国时，国际社会才开始使用这个庄汉生亲自选定的名字。事实上，千里之外的帝国首都并不知道，又或者是并不在意，这座小岛上的居民从未接受过这个名字。
他们仍旧在使用自己原本的岛名，须弥岛。
“在佛教的宇宙观里，世界的中心是一座须弥山，它是诸山之王，四周被大海环绕着。共有九山八海、四大部洲，再加上日月，如此就构成了一个世界。”陆骁成在甲板上拥着怀里的少年，听他给自己讲着须弥岛名字的来历。“一千个这样的世界就称为一个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会构成一个中千世界；而一千个中千世界就组成了一个大千世界。”少年长长的睫毛在海风中眯起，“据说佛陀一共教化着三千大千世界，浩瀚无垠，无边无际。”
“像是童话故事一样”，陆骁成的身体笼罩着而安，让他即使在寒冷的海风中，也觉得十分温暖。
“但对于佛教徒来说，这些不是故事，就是他们眼中的世界”。而安回过头，看着身后温柔的男人，“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六道轮回、无一不苦，唯有行善积德，才能早日脱离苦海、进入极乐净土。”
“我一直觉得，你们看到的世界跟我们是不一样的”，男人更用力地把少年抱紧，仿佛生怕被什么人抢走。“四十年来帝国虽然剿灭了宗教，却也导致了民众的信仰崩塌。整个社会虽然创造了巨大的物质财富，却也变得越来越物欲横流、毫无底线，失去了对于人的基本的尊重。”
“嗯”，而安没有否认，反而握紧了陆骁成的手，笃定地说道，“但要相信，其实天上的神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睛里了。”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少年清澈的眼睛注视着陆骁成，“总会有一些人心怀宏愿、不畏世事艰难跋涉而来，完成普度众生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