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谢相涯还在宴会上醉生梦死。

  他不打算现在就走,相反,他打算继续留下来喝酒,并且干脆夜不归宿。

  ——或许他就算夜不归宿对于秦奚而言也没什么重要的。

  他们最近出现了一些问题。

  而这些问题,已经持续了两个月。

  谢相涯不知道这些问题还会持续多久,他也有些厌倦不断去解决这些问题的过程。

  其实真要说来,按照谢相涯自己的想法,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

  事情还要从两个月前的一场意外开始说起。

  那天谢相涯提前处理好公司事务,绕路去为秦奚挑选礼物。

  他挑礼物的速度不快,眼光高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他还算在乎秦奚的想法。

  秦奚追求他的日子不短,而且尽心尽力。

  放眼望去,谢相涯根据自己二十来年见识过的那些莺莺燕燕两相比较,认为秦奚的确是用了真心的。

  比起别人贪图他的钱,贪图他的美色,贪图他的权势。

  秦奚看起来还是更图他这个人一点。

  所以谢相涯不会吝啬自己的关心,甚至是一些例外。

  但或许这个世上的很多事情就是无巧不成书。

  稍微少一点缺一点都没办法那么完整。

  谢相涯就是在取完订制好的礼物之后,转身出门的时候,看见了马路对面的秦奚。

  一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

  会在凌晨三点守在他的公寓门口,说等了你好久。

  会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哄他开心。

  会因为他与旁人多说了两句话而感觉伤心吃醋。

  这样爱他的一个人。

  竟然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另外一个男人拥抱。

  谢相涯绝对不是什么没有风度的人。

  相反,他就像他的名字一般带着点高不可摘的冷。

  以任何一个人与他相似的立场来看,都该是冲过去问这是谁,你们在做什么。

  但谢相涯没有。

  他只是很突然地看到了,又很冷静地思考。

  谢相涯觉得自己不该因为看到一个拥抱就怀疑秦奚。

  秦奚对他的爱毋庸置疑。

  他们之间不能因为误会就吵得不可开交,这会让感情显得十分脆弱。

  诚然,谢相涯在动心之前,是个人人皆知的花花公子,游戏人间风流随性。

  但在对秦奚动心之后,他已经非常收敛,收敛到狐朋狗友都笑称他是魂穿夺舍,知己挚交也是直呼闹鬼。

  谢相涯认为秦奚绝不是个风流的人。

  所以他们这场意外相遇,只会是一次误会。

  于是谢相涯很冷静地等到秦奚回来。

  他就着这场相遇向秦奚提问。

  没有任何态度不好的地方,堪称温柔可亲。

  然而秦奚没有给一个满意的答案。

  秦奚反而问:“你是不是在怀疑我?”

  谢相涯想这不对,按理来说他就算是怀疑,也该合情合理的。

  但他到底没有和秦奚直接对上,只是说:“我就是问问。”

  秦奚就红了眼眶。

  秦奚低下头说:“他是我以前的一个学长,他快出国了,我才想送送他。”

  其实到了这一步,谢相涯是很想追问的。

  为什么送别人出国能够送到商场而不是机场。

  但谢相涯什么也没有说。

  他不想秦奚和他因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学长而闹僵。

  他甚至宽慰:“那是应该的。”

  秦奚就抬头问他:“你有没有吃醋?”

  吃醋?

  谢相涯想不出吃醋是个什么感觉。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吃醋?我吃什么醋。”

  殊不知秦奚最不能忍受他这种毫不在意的神情。

  秦奚几乎是当场就爆发了。

  秦奚说:“我这么爱你!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你看到别的男人抱我,为什么都不吃醋?!”

  谢相涯被他吼得一怔。

  然后他茫然地想,既然这么爱我,为什么还要和别的男人拥抱?

  那是学长,又不是秦奚的爹。

  -

  从那天开始,他和秦奚的问题就开始层出不穷。

  也不知道究竟是开启了哪一个机关,他们之间竟然有无休无止的争吵。

  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秦奚在闹,谢相涯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好吵。

  好像秦奚非要让他证明自己很在乎他。

  谢相涯不明白为什么要证明。

  更不理解证明这种东西的必要。

  他觉得自己对秦奚已经足够好,比照以往蜂拥而上对他献殷勤,为他鞍前马后的那些人,他对秦奚甚至可以用“特别”来形容。

  可是这种特别好像不是秦奚想要的特别。

  或者说秦奚想要的特别更多。

  多到谢相涯不知道要再从哪个地方变出一些特别来让秦奚满意。

  于是他们之间越来越麻烦。

  他撞见过秦奚一次,就又有第二次。

  那是在一家情侣餐厅,他看到秦奚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一起从里面走出来。

  那个男人甚至顺手在街边买了束花送给秦奚。

  秦奚笑得开心,把那束花捧在手里,回来见他的时候还挺淡然的。

  秦奚说那个男人是追求过他的人。

  谢相涯问:“你就一点儿都不避嫌吗?”

  秦奚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怎么,难道你想告诉我,你现在会吃醋了?”

  谢相涯无法理解秦奚的想法。

  就像那束鲜花,被秦奚很认真地放在花瓶里,懒懒地盛绽,又无声无息地凋零。

  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杳无痕迹。

  谢相涯已经不太想知道秦奚的想法。他会觉得厌倦。

  可是厌倦还没有继续,秦奚又为谢相涯的生日忙前忙后,做尽了事情。

  无论是为他庆祝,还是亲手做出蛋糕,亦或者为了让他开心,特意抢到他用钱也买不到的限量版球鞋。

  谢相涯觉得秦奚是爱自己的。

  他得到过很多的爱,但秦奚让他看到了好多好多的爱,多到他开始反思,自己是否没有给到太多的关怀。

  谢相涯也就随之改变。

  他开始关注秦奚的一举一动,对秦奚的想法进行无数的剖析分解。

  然而他所做的改变,为秦奚回报的那些付出,因为三天前的一件事情,让谢相涯开始觉得迷茫。

  那是在夜里。

  他和秦奚在中心花园看烟花。

  秦奚枕着他的肩膀,忽然脱口而出,唤了一个名字。

  一个不属于谢相涯的名字。

  而秦奚没有做任何的解释,只是不断追问谢相涯,有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吃醋。

  ——然后在谢相涯的追问之下,秦奚做出了一个回答。

  “那是我前男友的名字,”秦奚说,“他虽然没有你有钱,但是他愿意把所有的钱都给我。”

  所以呢。

  谢相涯想,那你们为什么会分手?

  因为你喜新厌旧,还是因为我足够有钱?

  -

  反反复复的怪事让谢相涯有些倦怠。

  他今天没有为了秦奚而推掉这场宴会,也许又一次惹恼了秦奚。

  他在生出念头想要回去的时候,先给秦奚发了条短信。

  两个小时过去了,这条短信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那就留下来。

  谢相涯觉得这没什么不好。

  难道他非要在秦奚的身边才能算是个人吗。

  谢相涯嗤笑着喝完一杯酒。

  然后他闻到了一种香气。

  很淡,却让人无法忽略的,是清香,并不浓腻,反而有种闻过之后就再难忘怀的吸引力。

  谢相涯顺着香味的源头偏过头去。

  他看见香气的主人坐在一旁,仰首喝下杯中的红酒,沾了酒渍的唇色艳丽,落在灯影下的眉眼异常妖冶。

  简短来讲,那是个与他身上的香气同样的,令人见之难忘的美人。

  那人察觉到谢相涯的目光,也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灯光映在他的眼底,像折射出无数光华的琉璃。

  他笑道:“谢少一个人在这儿喝酒不寂寞吗?”

  然后他伸手举杯,轻轻用杯子碰了碰谢相涯手中的酒杯,“忘了向谢少介绍,我姓池。”

  谢相涯挑了挑眉:“记得,池月及。”

  “没想到谢少还记得我。”

  谢相涯再去与他碰杯,只酒杯空空如也。

  “你大名鼎鼎,很难不记得你。”谢相涯说。

  池月及也不在意他的空酒杯,依然笑得眉眼弯弯:“谢少也是。”

  谢相涯笑道:“我怎么?就算出名,应该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池月及眨了眨眼睛,“谢少当然出名,再也没有比谢少更出名的人了。至于名声,既然都出了名,谁还管名声是好是坏呢?”

  他染着酒色的唇瓣愈发靠近,最终停在谢相涯的耳侧,一个很适当的距离,不会让人觉得太亲近,亦不会有被冒犯的感觉。

  “总之谢少在我这里,总是个好名声。”

  谢相涯不躲不避,只是微微仰首,显现出一个有些散漫的笑意:“好在哪里?”

  池月及近乎痴迷地望着谢相涯的眼睛。

  他的声音轻柔,带着两分沙哑酒气,眼底却似在字词描绘间渐渐绽出光华。

  “在我心里,您是最好的。”

  谢相涯不动声色地反问:“因为我有钱?”

  “哪里,”池月及笑了笑,退回原位,分明白皙的手指握住酒杯摇晃两下,才像吊着一块肉般慢慢放下一个能尝到甜头的诱饵——“因为我觉得再优秀的人,都配不上您。”

  “说到这个——”他不无深意地反问,“听说谢少有了个知情识趣的恋人,我很好奇,他究竟有多优秀,才能配得上这么完美的您?”

  谢相涯缓缓蹙紧了眉心。

  谢相涯想。

  我根本想不出秦奚优秀在哪里,他好像的确配不上我。

  ----

  ht同名,一天更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