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裴年一人。
她维持着举枪的姿势, 手臂都累到微微发酸。
可即便如此,裴年心底也没有一丝慌张。
除了她知道谢连就在几步外看着她,还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 却莫名给了她很大底气的——直觉。
数秒、听声辩位, 这些裴年统统不会, 她只是凭借着一股近乎野蛮的直觉, “砰”一声——
正中靶心。
旁边守着的工作人员立刻拆下靶子,取出后面的纸条。
“三分钟逃亡时间。”
三分钟……
逃亡时间?!
裴年甚至还在反应这句话的意思,谢连就已经拽着她的手腕往前跑了。
身后, 好不容易解除束缚的队友也在撒丫子狂奔。
三分钟, 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倒计时变成0的那一刻,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的士兵逐渐向他们逼近。
“不行。”裴年喘着气,宕机许久的大脑终于恢复了正常运转, “五个人一起目标太大,我们得分头行动。”
话音刚落, 落后他们几步的纪皖皖就大吼道:“西北角有栋白色的小洋楼, 女王的东西全都在那儿!”
有了这句话,他们离任务成功就差临门一脚了。
“你先走。”长时间的奔跑让谢连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不稳, 但他的表情却依然镇定, “我掩护你。”
怎么说呢……
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 裴年差点像狗血电视剧里的小白花女主一样, 抱着谢连的手臂苦苦哀求说“我不走”了。
好在她抑制住了这股不必要的冲动,并且十分严肃地向谢连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然后在一个士兵野蛮冲撞时干脆利落地卖了队友, 头也不回地跑了。
……
往小洋楼靠近的途中,裴年小心翼翼躲过了许多次追兵。
从低矮的栅栏外翻进洋楼自带的小花园时, 她高高悬着的心才落下一些。
“总算进来了。”
小洋楼内,四处都摆放着妮可使用过的东西。
从婴儿时期的奶瓶,再到少女时最爱的玩偶,摆放细致,干净整洁,地板一尘不染到都能照出模糊的人影。
裴年粗略扫了一圈,转身上了二楼。
怎么说呢,就……还是直觉。
相比起一楼,二楼就显得空旷许多。
裴年一连开了许多间房都毫无收获,一直到走廊尽头,才找到了妮可真正住过的房间。
米白色的墙纸,立在墙边的书桌,小碎花窗帘,还有同色系的床单。
处处都彰显这房间主人的天真烂漫。
桌子上还放着本摊开的书,在风顺着窗沿吹进来时,书页翻飞,发出沙沙的响声。
裴年走过去,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就是:
【海历3019年8月10日,晴。
莱恩叔叔说明天会有兽族俘虏进宫,让我这两天乖乖待在寝殿不要出门。可是我听小侍女说,兽族都是未开化的野蛮人,一个比一个凶残。怎么办,我有点好奇了】
【海历3019年8月11日,晴。
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趁侍卫不注意时偷偷溜了出来。
兽族真的来了好多人,他们全都长着尾巴,还有毛绒绒的耳朵,根本不像小侍女说的那样野蛮可怕!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他的尾巴是银色的,耳朵也是银色的!虽然隔着好远好远,可我觉得,他是我出生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
妮可一直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公主。
父母恩爱,亲人宠溺,从出生起她就要什么有什么,无忧无虑,毫无烦恼。
她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直到十六岁那年,父亲意外战死,母亲悲痛而亡。妮可觉得自己过往十六年的人生,在那一瞬间变成了灰色。
可再伤心,她也只能在莱恩的扶持下磕磕绊绊地登上王位。
大臣们反对,觉得她没有能力没有资格,妮可干脆放权,做回她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和莱恩手里一枚份量最重的棋子。
就算被利用了,可那又怎样?
没有人比妮可更清楚,如果没有莱恩,早在父母去世的那一刻,她就会被各方势力撕成碎片。
而莱恩也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
天光一站,人族大获全胜,兽族主动送来王子议和,数千兽族被迫成为人类的奴隶。
从小到大,妮可从来没有出过宫,她也没见过大家口中凶恶的兽人长得什么模样。
于是那天,她偷偷去了。
隔着一堵堵宫墙,妮可第一次见到了银发银耳的兽人,也第一次体会到了,情爱的滋味。
所以她不顾阻拦,甚至以死相逼,终于把王子带到了自己身边。
果然,兽族并不像莱恩说得那样凶狠残暴,相反,王子和她一样天真活泼,却又有着妮可身上没有的热情奔放。
他说:“我们在草原上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晚天空上都是数不清的星星。”
他还说:“进宫前我还远远看过海,它好蓝好蓝,一眼望不到尽头。”
妮可心动了。
于是她和王子约定,以后一定要一起去看海,去草原上数怎么都数不完的星星。
可是,没有以后了。
海历3020年5月27日,兽族俘虏集结,在皇宫内掀起了一场可怕的暴动。
满地都是尸体和血,妮可赤着脚站在青石板路上,身上的纯白睡裙满是脏污。
她被士兵们护在身后,也是到那时她才知道,王子不仅仅是兽族的王子,他还是兽族百年难得一遇的——人形兵器。
莱恩带着人赶来时,那一对士兵只剩下负隅抵抗的两人。
莱恩是唯一能和王子打成平手的人。
可前浪终究比不过后浪,妮可躲在墙角,看着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莱恩叔叔节节败退。
闪着银光的长剑高高抬起,沾染血污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痕迹。
鲜血四溢,血肉被利刃贯穿。
妮可努力睁开眼,她看着王子那张让自己一见钟情的脸,气息奄奄,却字字清晰:
“草原和海,我永远也见不到了。”
-
“门是开着的,进去搜!”
裴年还在望着那页纸出神,耳边就陡然炸开一道吼声。
她被吓得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往窗外望了眼,就看见了将小花园围得严严实实的士兵。
而他们此刻,正一个个往里面走来。
“完了。”
翻窗逃跑只会被抓个正着,那现在只能……
裴年扫了眼房间,轻手轻脚地打开衣柜,弯腰躲了进去。
封闭的黑暗环境中,一切的声响都被放大。
裴年能听到室外吵杂凌乱的脚步声,也能听到房门被推开时的咔吱响声。
她默默蜷起双腿,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
房间内似乎只进来了一个人,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衣柜前。
裴年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短短几秒钟,她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
一会儿是士兵拎小鸡一样把她拎起来,一会儿又是她奋力抵抗最后被联合镇压的模样。
好像怎么想,她都得被抓。
裴年抄起刚才慌乱之中被她带进来的日记本,在手里掂了下重量,觉得这士兵要是真打开柜门,她应该能用日记本为自己争取几秒逃跑时间。
每一秒钟的等待都宛如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刃,裴年咽了咽口水,举着日记本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萨斯,”有人站在门边喊了句,“队长找你。”
“知道了。”
脚步声渐渐远离,“砰”地一下,房门再度关上。
裴年脱力似的跌坐回去,额角手心全是汗水,心跳也依然很快。
她静静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人再进来后,才小心翼翼地推开衣柜门。
幸好这儿层高不高,裴年站在阳台目测了下高度,果断地翻过围栏,纵身一跃。
但不知是不是她没控制好力道,这一跳,人没什么事,就是动静……
有点大。
正好被安排在小花园另一侧的几个士兵闻声看过来,“快!人在这儿!”
裴年头都没敢回,撒丫子就跑。
可她体力实在一般,被追着跑出一段距离,脚步就渐渐慢了下来。
偏偏身后那群人跟不知道疲倦似的,明明身上穿着好几斤重的盔甲,却一个个健步如飞。
眼看着距离被一点点拉近,身后除了凌乱沉重的脚步声外,又忽然传来了道马啸。
彼时裴年正撑着双膝大口喘气,听见声音下意识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骑着黑色骏马赶来,俊美如神袛的谢连。
好像连阳光都格外偏爱他,丝丝缕缕地散落在他身上,衬得他坚毅,且光芒万丈。
连忙着追人的npc都不由发出感慨:“这真的不是在拍偶像剧吗?”
裴年也是同样的感觉。
她连气都忘了喘,愣愣地看着谢连越来越近,然后半俯下身,朝她伸出手。
裴年宕机的大脑还没解读出这个动作的含义,手已经先一步伸了出去。
下一秒,手腕一紧,裴年整个人蓦地腾空,眨眼之间,人就横坐在了马背上。
谢连就在她身后,双手紧拉着缰绳,正正好好,将她圈在了怀里。
裴年还没发现这姿势有什么不对,探头看了眼被远远甩在后头的追兵,长长舒出口气,“终于甩掉他们了。”
“皖皖他们呢?”裴年问道:“没跟你一起来吗?你这马又是怎么来的?”
一个个问题问出口,裴年也没想着一定要得到回答,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谢连脖子上的一根杂草吸引。
那根杂草一半卡在衣服里,一半歪歪扭扭地挂在外面,远看时并不清晰,近看……
裴年一把将它扯了出来,随手丢开时,又看到了谢连衣服上的一大片灰尘。
裴年扯了扯唇,一副我懂了的模样,“你这马,来得也不容易啊。”
说这话时,她半抬起头,颊边的碎发被风吹到脑后,漆黑的瞳仁内只有谢连一个人的身影。
谢连抿了抿唇,喉结滚动,最后还是没忍住,腾出一只手来摁住裴年的脑袋,“坐好,别乱动。”
裴年:“哦。”
她一向很听话,谢连说别乱动她就真的不再乱动,但手又太闲,又开始给黑马的鬃毛编辫子。
谢连唇角笑意加深,“刚才发现什么了?”
裴年这才想起来,“对对对!”
她简单快速地把刚才发现的线索交代了下,并且着重交代了一下草原与海。
“那本日记呢?你带出来了吗?”
裴年:“带了!”
她直觉这本日记是个非常重要的物品,所以就算是在逃亡途中,也从来没有把它丢下过。
谢连突然勒紧了缰绳,马儿骤然受到刺激,嘶叫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裴年也猝不及防往后倒,后背紧紧靠上谢连的胸膛,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努力想直起身拉开距离,谢连却忽地收紧双臂,将她紧紧困在了怀里。
“别乱动。”谢连说:“按照你说的,日记承载了妮可所有的回忆,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觉得,日记就是妮可的化身?”
裴年磕磕绊绊地,“应、应该是。”
身后的胸膛震动,谢连笑声含混,“那么,你要抓紧了。”
裴年:“为、为什么?”
“因为,”谢连桃花眼里笑意很浓,意气风发的模样格外耀眼,“我们要去找海!”
话音刚落,谢连就熟练地一夹马腹,速度陡然之间快了起来!
裴年这回连保持距离都忘了,甚至不需要谢连再用力,她自己就主动缩到了谢连怀里,嘴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一阵阵尖叫:
“你、你慢一点!”
“太吓人了啊啊啊啊啊!”
-
不知过了多久,裴年才觉得速度慢了下来。
她试探着抬起头,眼里不再是频繁闪过的景色,一眼望去,全是白金色的沙子和蔚蓝的大海。
吹来的风里都带了点点咸味。
谢连率先翻身下马。
裴年这一路被吓得腿都软了,先前跳楼的气势也不复存在,下马都是靠谢连扶下来的。
“吓成这样?”
裴年瞪了他一眼,“我没吐出来都算好的。”
【各位,裴年和谢连……真的不是小情侣上恋综吗?!!!】
【艹最后这一段是什么鬼啊!节目组不会真想让谢连和裴年炒cp吧?】
【好晦气好晦气好晦气,花瓶十八线离我哥远点!】
【又来了又来了,粉丝不是爹妈,再说了谢连又不是爱豆,快三十的人了谈个恋爱也不行?】
【前面的有病?看个综艺还给你看出优越感了?说得好像我们年年多想和谢连扯上关系似的】
【你在和我开玩笑?顶流诶!谢连站在那儿都有一线女星往上扑好吗】
【呵呵我笑了】
在一片互怼互骂的弹幕中,有一条弹幕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裴年运气好到过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