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要那样…
林一无法入眠，脑子里还在一遍遍的解读吴幼琳在电话里跟她说的话。
前段时间施工队在搭建的时候意外把墙体给凿破了，为此Max还恼火了好一阵，可到底也算不上是特别大的问题，只是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去修复而已，最后和施工队协商一致，他们同意用额外时间加工，这事也算过去了。
“那堵墙连接的是隔壁展厅，其实修复时间是没有问题的，但有个麻烦是墙色…当时为了隔壁展厅的布展，墙色的调兑我是找的英国的一家公司…不太走运的是…之前的墙漆已经过了订货期，如果只补一小块的话他们不会考虑出货…”
“如果马上要补的话，只能是把那一片的墙色全换…他们现在有和之前颜色差不多的，只差了两个色度而已…但是…”
但是……
“James Young非常不满意…在和他沟通的时候我提供了所有可能的方案，我甚至都说了，把整个展厅重新设计都行……或者，把布局改变，隐去那一块墙体…”
吴幼琳听上去很烦心，尽管电话里她尽量的想用冷静的语气述说来龙去脉，但时不时的停顿和轻叹还是出卖了她。
“他都不同意…还说什么…‘墙色对整个展览的氛围有多么重要，有哪个艺术家愿意接受PLAN B呢？更何况还是在本人什么都没有做错的情况下’。”
林一静静的听着这些话，不禁按压起了太阳穴，墙色对展览很重要，这个确实没错，甚至在自己的展览里，她也和苏三也为这个问题做了很多的测试工作，但莫名的，这话从那人嘴里说出来就仿佛是变了味。
“我一直都很努力的想跟他沟通，但他总是以自己在欧洲有时差或者太忙为理由不理会我，前两天的时候…馆长突然找到我说…James Young现在态度有些难讲，说什么…和你同在一起…有些不舒服…”
“什么？”
James Young本来就不善，林一对于他在背后说出这样的话并不意外，她意外的是这个转折。
如果说因为墙色的事情他范刁蛮，这是情理之中，但说到底，墙被凿坏了或者墙色不能还原这也不是林一的错，就算是他想方设法的要怪罪到她身上，那展馆方也没有道理任由他如此，所以说出后面这句话，他持有的显然不是墙体这个理由。
“他…这其中是有些我不知道的事吗？”
吴幼琳沉默了一会儿，事实上，这些话本不应该跟林一说，但她之所以选择在深夜跟林一打这个电话，就已经做好了要不保留的准备。
“事实上，从引进James Young开始，我们就是有计划想把他签为驻馆艺术家的，但是他没有一口答应，意向一直都是在摇摆的状态，而这次墙体的事情，他知道了你们的展览会是长期驻馆后…态度突然变得反向，并且说了一句那样的话……”
“他难道有权利能干涉展馆举办怎样的展览吗？”
吴幼琳语塞，明明之前那样的话都说了，但到这里，她却有些犹豫。
“林一…其实我说不准……”
是啊，谁说的准呢？连调整展期，让展馆休馆这样出格的举措都达成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呢？这其实是林一或吴幼琳根本不愿去设想的事。
但Big Hit也不是个吃素的，更何况开展是合同上白纸黑字的事情，连前期的预热宣传都已经在筹备中了，难道能任由一句话就放弃吗？
自然是不会，所以James Young才会说那句话。
他不是说，和其他人在一起开展会不舒服，而独独是和林一在一起会不舒服。
他给了一个具体的名字。
“林一，这件事你没有任何的责任，我不会让你去跟他有交涉，但因为他这个态度的指向目标已经很明显了…如果说我要去跟他商谈争取让步的话，我需要知道…他到底是在刁难什么…也就是你和他是有什么样的过节？”
她似乎很懂谈判，所以在馆长跟她交代完之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要找林一，并且把所有她已知的利益关系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她的意思不难懂，如果展馆方和投资人觉得James Young更有价值的话，那么在这件事情的冲突之下，林一也许会是被牺牲掉的那一方。
“抱歉我似乎太心急了…是因为他三天之后会从欧洲回来，我晚上会去找他面谈…如果说，这其中有什么，是我可以知道的，这段时间内你都可以跟我说。”
吴幼琳的方式看似很冒犯，可话里话外却又像是在说，“我这是在想办法保全你。”
可林一却给不出任何答案，因为事实上，她和James Young之间哪里算得上是真的有过节？
吴幼琳似乎把她当成了一个强有力的筹码，可她却觉得，自己是被牵扯进了一场莫须有的赌局。
夜晚太安静了，静的她心慌。
这感觉有点复杂，她意外的想起了自己刚到纽约时去参观帝国大厦，在乌泱泱的游客里，她一个人，手臂紧紧的护着背在胸前的双肩包，铆着劲挤到了观景台的最外边，她记得她当时看到了布鲁克林大桥，因为距离很远，所以就和在电视上看到的差不多大小，但耳边上的风却比僵硬的电视解说要真实。
旁边的游客在聊天，说帝国大厦有381米，是人类历史上伟大的工程之一，她没忍住好奇的往下看了一眼，就是那个瞬间，她心慌了。
不过也就几秒的功夫，她抓住护栏的手不自觉的用力，立马遏制自己远离那危险的边缘，不过也就往后走了两步，心慌似乎就得到了缓解，再抬头看向远处，布鲁克林大桥依旧是那个样子。
她还记得，当时她从帝国大厦下来，马上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今天自己看到了381米高的帝国大厦，本来觉得没什么，但往下看了一眼，还真的挺吓人的。
当时妈妈笑，“是嘛？那要是掉下去就糟糕了…”
“妈…有护栏的，怎么可能会掉下去啊”
“护栏也有松掉的可能啊…而且旁边要是还没人拉着，就更危险了。”
“喂…你说了老半天是不是又想唠叨我一个人要注意安全啊？”
林一埋在被子里，人蜷成一团，这夜不仅安静，而且还冷，冷的像是怎么也睡不暖。
回忆是一件不自控的事情，思考却也变的繁琐复杂。
她觉得自己好像又站在了那个位置，那股心慌的来源是本能的恐惧，但现在她才搞清楚，恐惧的其实不是自己即将要掉下去，而是自己会不会掉下去。
在这股恐惧面前，人会变得卑微，如果真的像妈妈说的那样，这时候有人在旁边说，“放心，我会尽最大的可能拉住你的。”
真的就会变得安心吗？
信任关系可以很坚韧，也可以很脆弱。
吴幼琳也深知这一点，这三天的时间她和林一都没有碰到面，手机也是安安静静的，中途她有几次有想过给林一打电话，可细想之下，之前提前跟她透露情况本就已经越界，如果她不主动开口的话，再多说反而显得是别有用心。
按照James Young给的时间，她驱车前往他的住处。
“这两个项目你都是有跟着的…”她对着副驾驶座的同事说，“等会儿你跟我一起上去，我主谈，你在旁边听着就行…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会示意你的。”
一点都不怵是假的，当知道James Young约谈在他自己的住所时，吴幼琳出于保险还是带了一个同事一起，虽说是一意孤行的用了自己的方式，可她对这所谓的谈判好像一点底牌都没有。
路程也变得忐忑。
距离车库入口越来越近，她自然的减速，在最后一个拐弯的地方，车灯一打，一个眼熟的人站在了路边，见到她的车后那人扬了扬手，示意她停下。
是林一。
她穿着厚厚的棉衣，没有系围巾，一张脸蛋就那样露了出来，吴幼琳驶近她。
“你在等我？”
她点点头，鼻头红红的，看来等了有一段时间。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感觉你并不会想让我来。”
吴幼琳语塞，认识这么长时间，还是没习惯她的直白，而副驾驶座的同事更是搞不清状况，只能是呆坐着。
车内流出的暖气打在脸上，林一揉了揉冻住的鼻头，知道吴幼琳不会那么快接下话，只好再次直白的说。
“我不知道你的考量是什么…但是，既然你已经跟我说了这件事是冲我来的话，除了自己面对外，我想不到其他能接受的办法……”
既然已经被拉上了赌桌，又为什么把自己变成任人估价的筹码？
也许妈妈说的话也是错的，真正站在381米大厦顶楼的时候，比起充满变数的“身边人”，冰冷的栏杆似乎才是最安全的。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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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量写的不那么讨厌，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