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x变得不同了。
虽然还是那样，微微蹙眉，神情严肃的跟人讨论工作，但对林一却是不像之前那段时间一般，总会多给几个眼神，想多搭几句话了，可以说，变得更加“专业冷静”了。
“你们在纽约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吴幼琳凑近到林一身边，小声嘀咕了这样一句，她本就是个眼尖的，天天在一起工作，这氛围上的转变哪能没察觉到。
“嗯？”
林一从笔记本里抬起眼，见吴幼琳朝Max站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和他…？”
有发生什么吗？想起那晚的场景，林一倒挺庆幸什么都没有发生，往他那边看了看，说变了也没变，他不过是回到以前的样子而已。
“能发生什么，不一直都这样嘛…”
“是吗…”
带着点半信半疑，吴幼琳转了转手里的笔，眼睛依旧牢牢地锁定在那人身上没作罢，其实也不是她喜欢多管闲事，只是合作伙伴这隔三差五的态度变化让她有些在意而已，到底是个性子热乎乎的人，林一也知晓，只好轻叹一声，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真的…别想了。”
给了个肯定的答复夺回她的视线，然后又把话题岔开。
“诶…问你个事。”
难得从她这里听到请求，吴幼琳收回心思，“嗯？什么？”
“你知道这附近什么公寓比较好吗？适合长租的那种。”
其实问金民灿是再合适不过了，不过自从上次他表露出反对的态度之后，这好几天过去了，两个人还处在互相不搭理的阶段，权正恩呢，也是个成年之后就去了国外的人，了解的自然也不多，所以没办法，林一只好是向吴幼琳求助了。
可她却没有一口应下，而是挑了挑眉，显出意外，“欸？你准备长期留在韩国？”
“嗯…有这个打算。”
吴幼琳愣了愣，“唔…这个，我可以去打听打听，但是……为什么？”
“嗯？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想留在韩国呢？”
她还在不停地摆弄着钢笔，看起来像是真的不解。
“你这个项目做完，回到纽约，应该平台会更广吧？我们这里，市场相对小，而且单一，你这样的外国创作者，可得不到太多的机会…”
见林一脸上表情平淡，似是对这番话了然于心，但同时也没表示赞同，她不禁觉得自己这热乎乎的性子有个副作用，就是藏不住话，毛躁的很，还显得有些冒进。
“抱歉我可能说话有点太直了…只是觉得你在这里发展，会有点可惜。”
补完这句后她抿住了嘴，然后手还在封住的地方轻轻拍了下，样子有些憨，林一都被逗笑了。
“不用抱歉，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我这人不怎么上进，没想过做大艺术家…只要能养活自己，做自己想做的创作就行。”
这种话都记不清说过多少次了，她环顾了一圈这偌大的展厅，设计基本成型，现场也已经开始搭起钢架，不出意外，大概两三个月后这里就会完全呈现出图纸和画稿上的样子。
心里自然是带着澎湃的，可仅仅是对于能将脑海里所想变成现实这一点而已，至于其他人都反复强调的名利，对于林一来说，好像只是额外的附属品而已，不至于到抗拒，那会显得太过虚伪，但要说渴求，也似是没有。
“真让人羡慕啊你”
吴幼琳带着笑意的嘀咕了一句，林一回过神，“我？为什么？”
她歪了歪头，手里拿着的钢笔不再是敲击桌面，而是往那微微弯起的唇角上点了点，倒是又变成平时那副常见的精明样了。
“你是个很理想的人啊…而且还是特别幸运的那种。”
林一听到过太多评价，特别是来自于策展人的，可兴许是因为她不过是个异国小姑娘，所以之前接触过的策展人对她要么是带着心思的有所保留，要么是带着哄骗的过分包装，以至于吴幼琳这句话，她还真是第一次听到，大概是因为这姑娘终究也只是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同好吧，交流起来都实诚不少。
不自觉的变得比刚刚专注，她饶有兴趣的想听吴幼琳将这个话题延续下去，“为什么这么觉得呢？”
好在对方也是个不喜欢藏着掖着的，吴幼琳放下了那早就没了用处的钢笔，不过还是不安分的把笔套转来转去，精明外表下，毛躁的小习惯也遮不住，她笑了笑，回答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当策展人吗？”
“唔…因为喜欢艺术？”
“嗯，当然了，可泡在博物馆或者美术馆里做研究也可以接触艺术啊，我又何必每天挂着笑脸跟各种人打交道，跟媒体兜圈子？”
她继续笑着说，“因为那样总是不够，念书的时候，为了写一篇艺术评论，我要翻阅几十本文献，跑无数趟美术馆，而这样大的工作量之后，换来的也许只是一个连巴掌大小都没有的栏位，自然不甘心啦…”
摊了摊手，她一点都没有为自己感到难堪。
“所以我会想要更大的栏位，也想要自己的名字印在报刊的头条，还想要艺术馆里挂上我欣赏的艺术家的作品，甚至说，有一天，我也想要有自己的画廊……”
语调慢慢的变弱，透露出一些无奈，吴幼琳收起毛躁，甚至有些自我防护般的双臂环抱胸前，在林一看不到的地方，手微微握成了拳。
“可我不过只是在学校里名字排第一，在市场里，吴幼琳没有影响力的话，和李幼琳，许幼琳也没有太大区别，所以为了能到足够的那一天，我会说违心的话，也要做不情愿的事。”
小动作揭露的是她在努力压抑的情绪，还有不满，对于那个在电脑前写着关于James Young美言的自己感到不满，而不满之下她连一句抱怨都不能向外人倾诉，因为“职业素养”这座大山实在是太重了，所以只能是转换成感叹了。
“所以你能说出‘只要做喜欢的事’这样的话，自然是理想的啊…而且还能这样的大方，听不出苦涩，也说明足够幸运，我能不羡慕吗？”
她说的并不阴阳怪气，至少神情和动作是看不出虚伪，眼睛和唇角带着笑，羡慕就是她的真情实感，同时她也悟明白为什么这姑娘身上为什么会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了。
“幸运，我认同。”
林一也笑了，同样真诚，就像个小孩，不拐弯抹角，总是那样的直白。
“可理想，我觉得你我都是，只不过我们的方式不同，还有追求的高度不同罢了。”
可孩童般的她说的话却是老成又通透，吴幼琳一怔，对这简略的观点也不知如何作答，林一似是料到了她会看到这番反应，换作往常，也许是不会过多解释的，可如今当真是变了不少，她也会想着说一些“多余”的话了。
“你不过是将自己的热爱具化成欲求，并且为了满足，而适时的退让而已，所以要说理想，你也是。”
林一一直深知，她是幸运的，幸运就在于她的热爱不但没有没现实给抹杀，并且还在这个现实这个汪洋大海里，乘上了迎风的船，一路越走越顺，所以才会对一些得不到的，或者还没得到的，欲求如此之低。
她笑的感慨，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应该是很难感悟出这般立场的，可恰巧，她之前听过另一个人的经历，一个说自己在独木桥上行走的人，一个同样觉得自己在做违心的事，却依旧维持自己坚守的人。
“尽管道路不同，可我们抬头的方向也许是一样的，看着的，都是头顶上的那颗星星吧。”
话音一落林一又低头看向了自己的笔记本，心里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确实变了，这文绉绉的话，也不知道是被谁传染了，不用多问，还不是那个人？
不过不好意思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听到这句话的对象亦是如此，吴幼琳太过了解自己，她心思绝对不坏，可对于功利，她向来是不愿意撒手，所以对于林一这番话，她的不好意思化成了羞愧，因为欲求是真，只是那份热爱，她不知道还保留了多少了。
所以羞愧之之下，她丧失了应答。
好在没有听到答复，林一也不难堪，还是那般沉静的拿着笔，浸溺在自己的世界，吴幼琳看着她，人是坐的笔直，这点两人相像，可肩膀，她却更加放松，显得自如，这是不像的地方，再想想她刚刚说话时那股大无畏，吴幼琳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只更羡慕你了，听到这句话后。”
撇开一切她本能上的计算和习惯加上的滤镜，看着林一，她像看到了一块宝石，也许是绿松石，跟她本人气质很配，算不上最贵最精致，但胜在成色纯然，就像是万里无云的的晴空，看不到裂缝，也没有杂质。
“为什么？”
还是如孩童般的直白，吴幼琳和她对视，眼睛里都是坦荡。
“因为一些我觉得自己没做到的事，你却认为我做到了…所以这样用美好眼光看待事物的你，让我很羡慕。”
面对这样的坦荡，她也敞开了心扉，甚至可以说，连最深处有些丑陋的地方，她也不介意的展示了出来。
“甚至都在想，我要是真的就像你说的这样就好了，‘热爱化成了欲求，再想办法实现’，可我就如同大多数人一样，划分成欲求之后，就很难再定义回热爱了…能在不情愿之中依旧认清自己的内心，在尝过了名利之后还有自己的坚守，这样的人，太难得了。”
顿了一会儿，她似是想起了什么。
“不过还真有意思，这样的人，我也见识过…就和你说的…一模一样，理想，你是，他是，可或许我不是…”
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她看林一的眼神又变成了打量。
“要是…你们认识的话……”
转而笑了出来。
“应该会很好…毕竟，这样的你们，很难被身边人理解吧。”
作者有话要说：
咸肉有话说：
看到你们评论里写林一的话我真实感动，好像纸片不仅仅只是纸片了，太感谢了，哭，所以欢迎大家碎碎念，念啥都可以。
不出意外我明天还会更，如果出了意外，那就后天肯定会更，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