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扑哧一笑,明知道巧姐这末一句是故意拍个马屁的,不过倒听得她心里舒坦。她本就不打算插手,如今听了,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丫头果然是个鬼灵精。”

  次日的请安,宝玉先来的。贾母一见了就皱了眉,看了王夫人一眼便道:“你媳妇呢?”

  “她今儿起身有些不适,先让我过来。她收拾收拾就过来。”宝玉回答道,面上仍是无比轻松。

  巧姐闻言,眉微蹙了下,随即展开。在场的人几乎都知道了袭人之事,听了宝玉的话,自然而然便将这病归为了心病。

  往常觉得这个孙子好,只是今儿宝玉这话以及那轻松的表情,让贾母心里的喜爱突然淡了几分。于情于理,这件事情目前最受委屈的人,都是秦氏,宝玉对玉儿是好,可是,似乎缺了些什么。

  “老太太,孙媳来晚了。”王夫人看了一下贾母,刚要说话,门口已经响起了那糯糯的声音。众人抬起了头,只见秦氏扶了麝月的手进来,跪在蒲团上端正地给贾母行了礼。

  贾母见她脸色苍白,忙让她起来。秦氏又给邢王二夫人行礼,邢夫人得了昨儿之信,心里巴不得这二房吵个昏天黑地,如今见了此景,忙道:“你身子也不好,快别多礼了。好好将养着,才能有后福啊。”

  王夫人瞥她一眼,使了个眼色,彩云扶了秦氏起来。王夫人脸上露出关心的神色:“你是个识礼懂事的孩子,我们均知道的。既是身子不好,在屋里歇着,让宝玉过来说了便是了。下回可别这么劳累了。”

  巧姐在那一瞬间,注意到了贾兰迅速地抬了一下头,随后又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而李纨,一直是那副模样,似乎,别人说的话,都与她毫不相干。巧姐心里一滞,李纨说起来才是王夫人的长媳,可如今这位置这身份,只有尴尬的了。

  贾母不甚耐烦地道:“既是心疼儿媳妇,只管站着作甚。坐下说话罢。”

  府里仍旧很平静,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而秦氏每日的脸都是白白的,她身量本就小,如今看着竟有几分黛玉的风度来。巧姐听闻王夫人将一应好东西流水似的送到了新房,秦氏的“病”却仍旧那样子。

  黛玉这几日与惠如日日相伴,去哪里也不孤身一人,绝对不给别人一点点传谣言的机会。其他的人都是小心翼翼的,避开袭人之名。只是,王夫人除了将袭人拘在自己的房里,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简直是欺人太甚了,送这么多花架子东西给谁看啊。谁家没有吗?只管拿这些来做人情,正事倒不管!”王夫人送东西的丫鬟前脚刚走,后脚路嬷嬷便将那西洋参一类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冲着榻上躺着的秦氏气呼呼地道。

  秦氏抬眸往路嬷嬷看去,嘴角勾勒出了一个轻笑:“嬷嬷那头不是已经探听好了吗?如今还在担心什么呢?”

  路嬷嬷顿时解过意来,笑道:“那可不是,既然她不做主,就逼她做主吧。”

  当晚,贾政破天荒地去瞧了赵姨娘,出来后,气冲冲地直奔新房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事情更乱了。。。我是个坏熊。。画圈圈,但是我绝对是亲妈噢。。

  、贾政发怒了

  巧姐那日正好跟着王熙凤陪着邢夫人过来尽下心意,也来瞧瞧新宝二奶奶的“病”如何了。只是这屁股还没坐热,秦氏带过来的陪嫁丫鬟急急地进来道:“二奶奶,老,老爷过来了,要打宝二爷呢!”

  秦氏一听,顿时坐了起来,也顾不得额上的毛巾落了下来,便急着要去。谁知道她躺地太久,眼前一黑,人瞬间失去平衡,便往前栽去,亏得路嬷嬷手脚快,忙接住了她。

  这一幕,放在邢夫人眼里,那意味可就不同了。啧啧,宝玉那个孩子,除了长得好点,根本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嘛,可惜了一朵鲜花啊。

  巧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想走。可是,一来那样太没有人情,二来,邢夫人这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人,正在自降身份为这位新宝二奶奶更衣呢。她悄悄地拉了拉王熙凤的衣角。王熙凤回过头来,轻轻点了点头。巧姐这才放下心来。

  秦氏也就只穿上了大衣裳,匆匆抓了两把头发便出来了。她随手抓了个正在跑的小丫鬟,那小丫鬟一回头瞧见这几尊大佛,脸色突变,忙停下了脚步领她们往宝玉书房走,一边在心里埋怨自己今天太过倒霉,希望等会儿自己不要被怒火给烧着了。

  她们赶到的时候,贾政的手上拿了一根大概拳头粗的棍子往宝玉的身上招呼:“我打死你这个不肖子。功名利禄你嫌弃,四书五经也不会,如今竟还做出了这等子事来。我们贾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完了,留你何用!”

  宝玉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双手抱头,嘴里呜呜直哭,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喊。他确实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刚才自己看书看累了,便拿起昨儿摘下来的桂花,开始捣鼓起了胭脂。谁知道刚打开盖子,贾政便进来了,不知道从何处拿来的一根棒子,直接就冲自己身上招呼来。

  王夫人已经赶到了,拉着贾政的衣角哭个不停,一面哭一面道:“老爷,我如今只有这一个儿子。若是打坏了,让我如何?他还小,不懂事……”

  “上回也是他小,不懂事。如今已经娶了亲了,竟还是这样子,弄这什么劳什子东西,正经书一点儿不碰。”贾政一见到王夫人便觉得心里烦,将自己的衣裳使劲一扯,从王夫人手上挣脱了。

  彼时赵姨娘扶了两个丫头走过来,满头的汗,竟是站也站不稳。她摇摇晃晃地跪下,指着小鹊儿道:“老爷,如今是我屋里的丫鬟乱说话,才惹得老爷如此生气。此事全是我的错,还请老爷手下留情啊。”一旁的小鹊儿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跪在地上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只知道哭。

  贾政见了赵姨娘,心里一软,便道:“你又出来做什么。身子不好就在屋里躺着。我并不是在你那里听到的此事,如今阖府皆知了,竟只瞒了我一个。真是好母亲,会为儿子打算。”

  巧姐略一皱眉,心知要糟。果然,王夫人听了此话,脸色刷地变了,投向赵姨娘的目光瞬间严厉了。

  赵姨娘心里那叫一个冤啊。她早上吃了药,躺下后发了汗,觉得身子清爽了不少。谁知道刚醒,她便得知了此事,顺手就给了小鹊儿一巴掌,一边吼她让她说出整个经过,她一边坐起来让人换衣裳急急赶过来。可是,还是来晚了,王夫人不知道现在怎么恨自己呢。赵姨娘爬到了王夫人面前,哭着磕头道:“太太,如今此事真的不是我传出来的。我每天都病着,哪里知道这个。小鹊儿我也不敢要了,任凭太太处置!”

  王夫人抬头见到贾政的目光,更觉心如寒洞。她忍了大半辈子,丈夫竟然为了一个妾如此糟蹋自己,生的儿子一个死,另一个又这么不省心,元春在宫里三五时地要钱要东西,她的嫁妆都被掏空了大半了,上回的那五万两银子,她用在了谁身上,不就是这个家吗。如今这个家她还有什么,还有谁念着她的好!王夫人心底生出了一阵绝望,一把推开了赵姨娘:“又不是你的儿子被打,你在这里嚎什么!上回你不是要把我和宝玉都一并厣镇了吗,如今如你的意了!”

  赵姨娘本就虚弱,被王夫人这么一推,顿时摔在了地上,眼睛翻了白。王夫人本就是气急了,往日里哪里可能抛下自己的脸面对赵姨娘动手。眼瞧着赵姨娘昏倒,她顿时一激灵,醒了过来,看到宝玉已经瘫软在地上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靠的了。想到这里,王夫人不顾那棒子,冲过去就将宝玉上半截身子抱在了怀里。

  贾政气得脸都青了,手上的棍子高高地举起,另一只手将那桌上的东西一扫,那盒胭脂瞬间兜头盖了下来,撒了王夫人和宝玉一头一身。那粉扑子顺着王夫人的鼻梁往下滑着,画出一道长长的红色痕迹。虽是滑稽,可是巧姐现在却一点儿也没觉得好笑。她的目光投向了秦氏。

  秦氏见了此情此景,虽然觉得心里解恨,但是更怕自己以后要当寡妇,忙上前去跪在了贾政脚边:“父亲,还请父亲饶了二爷罢。若是父亲气坏了身子,那可怎么是好?”

  贾政闻言,脑子骤然清醒,秦氏刚刚进门,自己就将宝玉打成了这个样子。他可以不顾王夫人,但是不能不顾这个儿媳妇啊。贾政心里哀叹了一声,颓然垂下了手,说道:“把宝二奶奶扶回去好好歇息着吧。”

  秦氏身形晃了好几下,终于跪稳了,规规矩矩地给贾政磕了一个头:“儿媳多谢父亲。”

  这一场闹剧一直到最后,贾母都没有出面。赵姨娘晕了过去,被巧姐揽下了差事,送了她回去。王熙凤拉住了邢夫人过那边去。贾政在新房外面站了良久,一直到大夫来瞧过了,确认宝玉只是皮外伤后,贾政才往贾母那边去了。

  探春听到此事后,又大哭了一场,却是向黛玉寻了些燕窝,让翠墨大大方方送了去。巧姐闻言,心里却有些疑惑,探春如今竟想通了吗?

  巧姐回到家,正碰上王熙凤亲自送了一个嬷嬷出来。巧姐见了,便在旁边立着。王熙凤送了人后方回过来,看了巧姐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进屋与你细说。”

  等到坐下,平儿带了丫鬟们出去伺候着,王熙凤坐了下来,沉默了一阵,说道:“方才北静王府送来帖子,说是北静王娶亲。这可是皇上御赐的婚礼,娶的是大将军之女。本就是世家,这加上你这事儿,这次怕要备厚礼了。”

  巧姐见王熙凤仍愁眉不展的样子,怕是不止这件事情这么简单,轻声道:“母亲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王熙凤的目光黯淡了不少:“我听闻傅老太爷的身子不甚好,我恐你受委屈。”

  巧姐听了,便明白了,这身子不好,一是冲喜,二是嫁去就守孝,的确不太好听。巧姐伸手过去握住王熙凤的手:“这事情,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再者我还小。”

  王熙凤笑笑,便不再提了。巧姐说的没错,这两三年,也还等得起。有点热,她伸手拉了拉衣领,手指碰到了一根线。她顿了一下,想起明镜大师的话,巧姐是个逢凶化吉的,心里踏实了许多,伸手将巧姐揽在怀里,轻拍她的头:“丫头。”

  晚间巧姐去给贾母请安的时候,贾母的脸色不甚好,见了巧姐,便道:“巧丫头,你把今儿得的那西洋参给玉儿和兰哥儿送过去。”

  前者是巧姐乐意见到的,不过后者嘛。巧姐应了下来,随了鸳鸯去取东西,便离开了。

  贾母支开了巧姐,这才看向了王熙凤:“北静太妃要保巧丫头之事,傅家那个孩子如何?”

  王熙凤便将贾琏所探听到的情况大概说了。贾母听了未置可否:“你和琏儿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王熙凤拿不准贾母的心思,反倒是跪下道:“虽然她现在还小,只是我打听着,这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不管富贵贫穷,我只希望她不要受委屈。”说到最后,王熙凤的眼圈儿也有些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