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这种疑问, 陈泽坐直了身体。
没过一会儿魏辽就跟在雌母身后来到了饭桌前。
亲眼见到魏辽的状态之前,陈泽没想到魏辽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张脸肿得像是猪头,嘴角开裂, 低垂着头,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直视宴灵枢和陈泽。
怪不得说不能出来见人。
被收拾成这样, 又是这个年纪的人了,可以说魏辽今晚是丢人丢大了,不知道他之后返回军部, 还能不能在宴灵枢面前硬气起来。
魏辽眼神躲闪得出来,面容难堪灰败。
他没想到还会被叫出来,魏宿当着全家教训他的时候已经足够丢脸, 无论如何,即使是为了保存魏家的脸面,魏辽都觉得,今晚不该把他叫出来的。
然而事情却并不向着他想的方向发展。
走过来之前, 雌母已经告诉了他, 之所以把他叫出来, 是因为宴灵枢的雄主不饶人, 一定要他道歉才行。
魏辽对陈泽的印象还停留在“漂亮花瓶”上。
一个大学生……
没有进入过社会的人都是要脸的, 不好意思做太出格的事,想来只要他快速道歉,陈泽也就能原谅他了。
他一秒都不想在客厅久待。
尤其是餐桌另一头坐着寒酸的魏展的时候。
魏辽现在只觉得面皮发烫,像是被千万只蚂蚁爬在脸上啃咬,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面对着陈泽, 说:“对不起, 请您原谅我。”
这样就够了吧?
魏辽心底松了口气, 已经准备离开。
但没想到陈泽却态度散漫,“有你这么道歉的吗?头都不抬起来,就算道歉了?”
魏辽一口气提不上来,不得不憋了回去。
抬起头,将那张肿成猪脸的头面对着陈泽,也正好叫魏展和宴灵枢更加详细地看见他这张脸。
这么短的时间,甚至不够他痊愈的。
魏宿打他的时候用了精神力,所以留下的印子很深,且不可能十几分钟就消肿。
魏辽被宴灵枢按在竞技场上压着打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丢脸过。
他看着陈泽,勉强自己,用尽可能诚恳的语气说,“对不起,请您原谅我。”
够了吧?
已经够了啊!
魏辽的手垂在身侧,死死捏成拳。
然而陈泽竟然还是说。
“一句道歉就结束了?而且道歉的也不怎么诚恳啊。”
宴挥山压抑着怒气,低声说道,“陈泽,你最好注意一下你自己……”
这句话没有说出来,就被宴灵枢冰冷如刀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当着魏家的面。
十分地让宴挥山下不来台。
但宴挥山不可能对宴灵枢做什么,宴灵枢是少将,直属军部,他宴挥山只是一个市级审判庭的副庭长,还与宴灵枢的公司驻扎地不在一个城市,就算想通过卡宴灵枢的项目来威胁宴灵枢也做不到。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但还是勉强压制住,换了语气。
“陈泽,得饶人处且饶人。”
副庭长都这样发话了,且在场的人也不是没有眼睛,立刻明白,比起宴挥山的话,显然是陈泽的话语权更重。
魏宿只是成员,今天副庭长因为他的事吃这样的大亏,以后必定产生隔阂。
他不是没脑子的人。
表面上关系再好,官大一级也压死人。
魏宿非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魏辽一眼。
这个废物。
不但把军校搞得连掉三级,连道个歉都不会,害得宴挥山吃瘪,一次次连累他。
早知道这样,当初魏展不出事,让魏展这个s级接手军衔,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毕竟宴灵枢和魏展的关系,小时候就很好。
魏宿在桌下毫不收力地踹了魏辽一脚。
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是魏辽没脑子,连道歉都做不好。”
“陈泽生气是应该的,确实态度不好,该罚。”
魏宿幽幽地说道:“魏辽,好好道歉。”
魏辽被那一脚踹得小腿肚都在发痛,雄虫的精神力作为攻击手段使用时,对于精神海完全被束缚的雌虫来说无异于拿刀插入撬开壳的蚌肉,一刀下去就是鲜血淋漓。
魏辽忍着痛,扯着嘴角赔笑。
“是我没脑子,干了蠢事了。”
魏辽抬手给了自己的脸一巴掌。
“请原谅我,这件事是我做错了。”
陈泽面色不变地看着魏辽,完全没有表露出一丝觉得满意的态度。
魏宿猛地一脚踹向魏辽的膝窝,魏辽没有站稳,砰地一声跪下。
他膝盖作痛,小腿也疼痛无比,更难受的是这样当众丢脸。
但偏偏还不能发怒。
只是赔着笑。
“请原谅我。”
陈泽眼皮微微一动,似乎现在才正眼看魏辽。
因为座位的缘故,魏辽跪下去之后,从魏展和陈泽的角度就看不见了,只是宴灵枢看得清楚。
宴灵枢眼神冰凉,居高临下地扫了魏辽一眼。
陈泽终于开口。
“倒也不用跪嘛,我也不是很过分的人,你这样,搞得我很心狠手辣一样。”
魏辽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吞。
“没有,没有,您怎么会心狠手辣,是我自己愿意的。”
魏宿并不在意魏辽的心情,而是急切地看向陈泽。
“陈泽……这样的话,你还满意吗?”
陈泽略微点了一下头。
“勉强满意。”
气得在场不少人都暗自咬牙。
如果不是理智还在,大概已经想动手了。
但偏偏就是不能动手。
这顿饭在尴尬中继续了下去,只是后半程已经没有人想挑起什么话题了,来来去去不过就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客套话,诸如这道菜不错,又或者那道菜食材多么新鲜,再比如特意找来了什么山珍海味或者好酒。
等到结束之后,宴挥山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和魏宿一起进了书房。
显然两个人之间是有些话要聊的。
宴灵枢并不会等宴挥山,来的时候本就准备了两辆车,宴灵枢起身,将外套在陈泽肩膀上重新拢了一拢。
陈泽之前已经有咳嗽过,他担心陈泽感冒。
餐桌上的人已经散去,坐在另一头的魏展最终还是迟疑着起身,打算离开。
“等等。”
宴灵枢开口叫住魏展。
“我送你……”
魏展身形一顿。
几分钟后,他略有局促地坐上了宴灵枢的车。
陈泽坐在副驾驶,宴灵枢和魏展一起坐在后排。
司机是宴灵枢自己的司机,很会装聋作哑,不该听的,一定左耳进右耳出。
但这一路上,宴灵枢和魏展之间却反而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直到车按照魏展所说在某个简陋小区门口停下。
魏展的手压在车门把手上,很久没有按下去。
良久,魏展对着车内说。
“谢谢。”
然后就推门而出了。
陈泽从副驾驶回头看向宴灵枢。
“灵枢。”
他明显感受到宴灵枢的情绪不太对。
“不去要个联系方式?”
宴灵枢瞬间回过神来。
他脑子里的东西太多,一时间竟然连这都忘记了。
于是连忙追出去,和魏展交换联系方式。
路灯安静地亮着,这个点已经很晚,夜里的十一点半,这处破旧小区的四周却依然亮着不少灯。
这个地方的居民显然买不起任何高科技设备,因此他们摆摊,卖一些味道喷香的食物,收工晚归的雌虫们脸上带着疲惫赶回家中。
帝国的法律规定,雌虫必须供养自己的雄主。
宴灵枢一边记录联系方式,一边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尽可能让自己不流露多余的神色。
或许会有人指责魏展,指责他这样活着,为什么不反抗,或者不去死。
但魏展当时的年纪太小了,而之后,受困于虫族的法律,魏展也无可奈何。
似乎他是应该去死的。
他的死亡大概会让观者爽快,他甚至可以用自己的死亡来成为一场新闻头条。
让人们看一看,一名可怜的小雌虫是如何一步步被逼死的。
最好是来一场盛大的死亡,一场足够夺人眼球的告别,赚足看客的眼泪,满足观众的心情。
魏展似乎不该活着。
他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孕育一个强/迫者的孩子,这个孩子甚至将仍然年幼的他的精神海吸食到崩溃废掉。
与强/迫者面对面生活,甚至做尽一切苦工,去供养一个未被法律制裁的罪犯,去养大带着罪犯基因的孩子。
魏展确实应当去死。
但魏展仍然想活着。
生活是痛苦的,他本来有非常美好而灿烂的未来,宴灵枢所获得的权力,他本来也可以拥有。
但是他终究不够幸运,又或者不够强大,不能如宴灵枢一般对抗命运,从魔掌下逃过一劫。
因为雌虫不具有主动离婚的权力,即使是军雌,也无法做到。
所以魏展的一生大概就要这样无可奈何地烂下去了。
宴灵枢抿了抿唇。
他对魏展说,“我最近手下有一个项目,魏展,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
谁知道魏展后退几步,脸上挂着一种虚弱的尴尬的笑容。
“少将,我没有读过什么书。”
“你是大公司的总裁,我帮不了你什么。”
“我还得回去,先告辞了。”
宴灵枢低垂着头返回,拉开车后座的时候,陈泽侧过头来看着他,表情安静,等宴灵枢坐进来之后,陈泽才靠过来,肩膀挨着宴灵枢的肩膀,语调柔缓地询问宴灵枢。
“怎么了?”
宴灵枢能是这个表情,当然是不太高兴的意思……
两个人的肩膀相互挨着,肢体的接触能够更有利于被接触者放松,倾诉内心的痛苦——但这种技巧是有限制的,要综合考虑和判断对方的意愿,莽撞行事反而会让对方表示出强烈的不喜。
陈泽等待着宴灵枢倾诉。
车辆起步,缓慢而平稳地向着宴家行驶而去。
宴灵枢注视着陈泽的脸。
他忽然低头,很疲惫地将头靠在陈泽的脸侧,陈泽在一瞬间呆住,接着便不怎么敢动弹了。
陈泽脑子里那些与人交往的技巧,那些跃跃欲试准备派上用场的心理学的分析手段,全都在这一刻偃旗息鼓。
就在几分钟之前,陈泽甚至还在想,虫族是如何发展出如今这样的社会模式的。
他发散的思维甚至开始思考为什么一个普通小区看起来和之前世界常见的普通小区一样。
虫族到底是什么样的生存模式?不是说战争才结束百年吗?科技的发展是否也太奇怪了,至于这些路灯的供电,难道说是发电厂吗?
无论如何看,大部分虫族生活得都很像人类,如果要究其本源的话——
他的探索终止在宴灵枢回来的这一刻,他甚至提前从副驾驶下来,坐在车后座等宴灵枢。
然后在宴灵枢的头贴着他的头时。
陈泽的大脑空白在这一刻。
陈泽空白的大脑依靠潜意识,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他可能……大概……
是个gay。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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