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周围的景象已经变了，他在一个山洞里，身体像被打碎了又重新装回去一样，稍稍一动就是一阵分筋错骨般的疼痛。
但身边生着火，暖烘烘的空气直接一阵一阵烘在皮肤上，又让人觉得非常舒服。
等等，直接？
迦南僵化的大脑缓慢地转了转，然后他艰难地稍稍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他刷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不可置信地睁开一只。
“别看了，给你留了条裤子不错了。”顾奚的声音传过来，迦南一抬头就看到白花花的腰，再往上是有些单薄的胸膛和胸口的……
迦南狠狠扭开头，脆弱的脖子发出嘎嘣一声响。
顾奚失笑，问：“喂 ，我身材这么辣眼睛吗？”
“你……我……”迦南快要烧起来了，“不成体统！衣服呢？”
顾奚笑眯眯地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迦南的肩膀：“能用的都在这儿了，您要真想要衣服，喏，就她身上还有，您要是下得去手扒，我也没意见。”
顾奚抬起下巴指了指躺在角落的千夜，颇有兴致地看着迦南的脸由红转黑，笑道：“行了大人，将就一下吧，亲都亲过了这会儿坦诚相见一下怎么了？”
迦南脸色难看，轻声嘀咕：“伤口不包也没关系。”
顾奚扬起眉毛：“大人，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迦南跟个蚌壳似的闭紧了嘴。
顾奚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外面有水源，不过我也没有能装水的东西，你要是渴了我抱你出去……”
他看着迦南瞪向他的眼睛，笑道：“你现在的样子总算比较像个人了。我说大人，给个准话，要不要我抱？”
迦南不想回答他，只哑着声音问：“外面怎么样了？”
“瞎操心。”顾奚嗤笑一声，在迦南身侧躺了下去，“这个幻境里的时间流速跟外面是不一样的，外面还没过去多久……再说有人盯着呢，需要的时候就会把我们放出去，你现在只需要好好修养恢复身体，不需要着急。”
迦南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不管怎么样，这次，多谢你。”
顾奚愉快地翘起嘴角。
迦南又说：“但是，之前那样的事情，你不要再做了。”
顾奚不明所以：“我做了什么？”
“就是……”迦南目光游移了一下，“在水底下，舔我的嘴。”
顾奚就笑了，凑过去在迦南嘴上轻轻咬了一口，抬着眉毛说：“那这样呢？”
迦南整个人呆住了，僵成了硬邦邦的一块。
不成体统，太不成体统了。
迦南乱七八糟地想着，好像一时间脑袋里就只剩了这四个字飞来飞去。
顾奚心情颇好地吃了豆腐，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走了出去——真妤给他们造了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山洞外面是一条小河，里面有不少鱼，顾奚甚至在山洞里发现了一个装满伤药食材调料甚至连锅碗瓢盆都准备好了的大包，不由对真妤的这点细致和周到有些感慨。
毕竟真妤那个人，作为敌人总叫人觉得神出鬼没毛骨悚然，但要是作为盟友，却是真的让人安心。
不过既然都准备这么多东西了，怎么就不弄几套衣服呢？
真是恶趣味。
顾奚出去之后，山洞里一下子显得空荡起来，迦南有些呆愣地转了转头，看见和他一样目瞪口呆的千夜。
千夜是不久之前醒过来的，刚睁开眼睛就看见裸着上半身的顾奚低着头亲了同样裸着上半身的迦南，当即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但她随即想起了顾奚在昭明尴尬的身份，浑身就是一个哆嗦。
顾奚是父亲的男宠，或者说，他是历代昭明宫主的男宠。
这件事情，早就在她还朦朦胧胧没看清自己的心思的时候，就被黎崖用一种极端不屑的口吻告诉了她。
她在很小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顾奚。那天，一直保护着昭明不被外人侵入的术突然被破坏，十几个人闯进昭明举着枪就是一通乱射。
她原本被要求待在房间里，但是因为跟阿零约好去看她，所以几乎是正撞上了那些敌人。就在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她突然被人一把抱起，跳到了树上。
顾奚那时候就是现在的模样，十八九岁，正是少年最好看的年纪，一双眼睛星光璀璨，漂亮得让人一眼就忘不掉了。
“千夜小姐。”迦南带着犹豫的声音打断她的回想，她看过去，觉得这大概是这位久居高位的神殿贵客第一次正眼看她，迦南问道，“你们人间……亲吻嘴唇，是什么意思？”
千夜不知道为什么，要放在往常她绝对不敢，可就是看了刚才的场景，她的心里突然溢出了一点尖锐的心疼，她缓缓开口：“大人，在神殿，这是什么意思？”
迦南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说道：“神殿没有任何仪式需要亲吻嘴唇，最重的承诺是亲吻眉心，代表永远忠诚，可是我觉得……”
他说到这里，又有些说不下去了，一双眼睛慢慢变得茫然，他放轻了声音，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觉得有些奇怪。”
千夜看着迦南，心头涌起一阵阵的难过，她甚至想要告诉对方，亲吻嘴唇就是讨厌你的意思，顾奚恨死你们这些神殿来的人了！
可是不能这样。
千夜吐出一口气，说：“大人，在人间，亲吻嘴唇，是在向对方求爱。”
迦南僵住了。
千夜眼圈泛红，她天真地想，顾奚是个流放者，是这个被神殿主导的世界上活得最艰难的人，如果有一个在神殿位高权重的人愿意庇护他，他是不是……即使摆脱了昭明，也能活得更好一点？
于是她说：“大人，我看得出来，顾奚他喜欢您。”
迦南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吐出几个字：“你说的喜欢……”
“就是想要跟您永远在一起，永远不互相抛弃，无论发生什么，都把您看成生命里最重要的存在。”
千夜眼睁睁地看着迦南的脸先是红了一下，然后又迅速白了下来。迦南蠕动着嘴唇，底气不足地问：“这种承诺，是……婚姻，吗？”
千夜有点崩溃地张了张嘴。
她算是一个比较传统的人了，但还是被迦南的纯情吓了一跳，她几乎是自暴自弃地点点头，咬牙说：“对，亲吻，就是想要跟您结成姻缘。”
刚才迦南的一系列表情千夜虽然没有完全看懂，但她属于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位大人心里并不想要拒绝顾奚。
也是，顾奚那么好，谁会不喜欢他？
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昭明大小姐骄傲又心酸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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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奚提着一串鱼回到山洞里的时候就感受到了空气里弥漫的古怪气氛，他抬抬眉毛，把鱼用树枝穿好插在火堆边慢慢烤着，自己蹭到迦南身边问道：“你跟千夜说什么了？”
迦南抬眼看了顾奚，没说话，只是在顾奚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的目光下，用仅剩的一只手撑着地，艰难地往远处挪了挪。
顾奚：“……”
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有的没的？
大概只有这种时候顾奚会无比想念系统。
接下来的几天顾奚明显感觉到迦南开始躲着自己，甚至不肯跟自己对视，交流水平降低到了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程度，顾奚恨不得去掐着千夜的脖子逼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见鬼的事情。
难得适合交流感情就这么被白白浪费了，顾奚躺在洞外的草地上咬着草茎望着夜空，满心郁卒。
迦南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那只断掉的手他决定等回到神殿再治疗，能看着他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啃着烤焦的鱼的日子估计也快要到头了。
之前明明觉得他已经软化了，那副红着脸的生嫩样子几乎要让顾奚狼血发作直接扑上去给他办了，可谁知不过一转眼，什么时候男人也这么喜怒无常了？
顾奚越想越恼火，干脆直接一吐草茎回到山洞里，迦南抬头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顾奚，又马上转开脸盯着眼前噼里啪啦的火堆，好像能盯出一朵花来。
千夜坐在角落里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她这几天已经快被这俩祖宗间越来越可怕的气氛逼疯了。
她觉得这应该是从她跟迦南说了那些话开始的，但她怎么也想不通她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在她看来，这两个人分明有点两情相悦的意思。顾奚暂且说不清他的想法，但迦南必然是有点动心的，听了她的话不应该高兴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难不成是迦南厌弃顾奚的身份，觉得他肖想自己让人恶心？
那自己说的那些话，岂不是让他更看不起顾奚了？
顾奚朝千夜使了个眼色，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主动跑了出去，打死也不想继续杵在两个人中间。这几天两个人除了应声之外说什么都要通过她的嘴，这种小学生都不爱做的事情，谁能想到居然会由这两个都已经活了上百年的人做出来？
迦南还在盯着烛火，老僧入定一般。
顾奚气势汹汹地就要直接在他面前坐下了，差点被火烧了裤子，迦南脸色一变，赶紧拉着他的胳膊往旁边扯了一下。
他们俩还是没有穿上衣，一开始迦南别扭得恨不得立时死过去，时间久了居然也就习惯了，光着上身走来走去都不带脸红的。
但现在迦南深切体会到了衣服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刚才那一把直接抓到了顾奚的皮肉，手下的触感让他几乎要把顾奚甩出去，建设了几天的心防轻易地哐啷碎掉一半。
有时候，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在没人说出来之前好像一切都是正常的，但一旦有人告诉你，那个人喜欢你。
大脑就自动地，一帧一帧地回放起了过去的一点一滴，好像连每一个漫不经心的表情都成了他喜欢你的证据。
但偏偏又绝对不能在一起。
于是再看那个人，就觉得自己甚至抬不起头来。
这种情况，俗称自我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