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穿越重生>杀死神明的方法[快穿]【完结番外】>第104章 杀死重生者的方法(十九)

  夏疏桐呆呆地看着顾奚,脑袋一时没能转过来,彻底傻了。就好像一个即将被枪决的死刑犯人做好了心理建设闭上眼睛准备赴死。

  结果漫长又煎熬的等待过后,好不容易等到那一声枪响,然而枪管里射出的不是子弹,只是一束簇新的花。

  他以为自己会经历一场惨绝人寰的堕落,然而顾奚居然这么满眼纯良地说要给他画幅画?

  这种荒诞又不合时宜的事实让夏疏桐完全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顾奚又是一声低笑,暧昧地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疏桐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是在期待本少爷做些什么?”

  夏疏桐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拿过顾奚手里的书坐到沙发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保证不露出什么敏感的地方,才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尴尬慌乱地把头埋低,只听到顾奚笑意盈盈的声音:“你这是要把脸埋进腿里去了吧?稍稍抬起来一点,不然怎么画?”

  顾奚调整着屋内的油灯的位置,使得那光能正好将夏疏桐的面容包裹在其中,又不让他在看书的时候伤了眼睛,这点细腻得过分的温柔让夏疏桐无端地一怔。

  他想抬头看看顾奚,却被轻轻按住了脸。

  “别动,你这个角度最好看,就像是圣人的学子。”

  夏疏桐像是被顾奚的温柔迷惑了,难得呛了他一句:“圣人学子不会穿成这副样子。”

  这句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担心惹怒对方。但顾奚只是轻声笑笑:“可算是说出来了,你再那副表情下去我都担心你得憋死……只有我们俩在的时候你不用拘谨,想什么说什么,我做什么让你不高兴了就骂我两句也行。”

  夏疏桐皱了皱眉,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顾奚把画布铺开,漫不经心一般地说道:“但若是有外人在……疏桐,我大概得对你很坏才行。”

  顾奚弯起眼睛,轻声说:“因为我要是对你好了,就会有人不想要你好了。”

  夏疏桐捏着书的手绷起了青筋,他像是压抑着一丝久远的火气,又像是委屈,低声问:“按你说的,你倒是一心为我好。为什么不干脆放了我?我这种人,一辈子不要跟你们这种豪门大族有交集,才是最好的。”

  “那不行,我控制不住我的脚,我会想时时刻刻见着你。”顾奚笑道,他还不想告诉夏疏桐顾衡那些肮脏的心思,只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说法,“但要是那样的话,我对你的心思就藏不住了。有人见不得我好,也就见不得你好,所以只有把你放在这里才是安全的。好了,你别说话也别动……我能给你画画的机会不多了,得好好珍惜一下才行。”

  这最后一句话里深切的落寞让夏疏桐陡然一惊,他想开口问一句为什么,但却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绊住了嘴。

  他想到了管家和佣人口中隐晦地提到的,那和他一样在这栋房子里的“另一位”。

  还有听到这些的瞬间,被捏成了粉末的,微不足道的自尊。

  现在的他说不上真的有多恨顾奚,但他看不懂顾奚,也不愿意把自己放在一个有资格去关心他的位置上,甚至那一份关心本身在他看来就带着淬毒的恶意,像是要腐蚀掉他的灵魂,从此永日不得安息。

  顾奚没等到他想听到的那句为什么,不太高兴地撇撇嘴,决定要在画上给夏疏桐带一朵大红花。

  只不过……能这样平静地相处的日子,是真的不多啊。

  大约过去了两三个小时,夏疏桐坐得整个人都要麻木了。他没那等坐禅的功夫,也没法子在顾奚的目光下读书读到如醉如痴,总有一根神经警惕地关注着顾奚的一举一动,然而那男人居然真的好像画画画入了迷,倒是让夏疏桐之前所有的不安都显得有些可笑。

  他甚至想,这个有钱有闲的大少爷不会就是让他来给自己当模特的吧?

  不过对他来说,能一直这样倒是最好了。

  刚这么想着,突然有人推门进来。王诚大大咧咧地喊道:“少爷,大少刚问起我……”话说到一半,他看见屋中的景象,一下子露出了抱歉又猥琐的笑容,说道:“哦,没想到少爷在忙啊,夏先生穿这身还真好看。”

  夏疏桐脸色难看地躲了躲,却突然被一把沾着颜料的笔砸了满脸,没什么疼痛感,但其中显而易见的羞辱意味还是让他一下子僵住了,甚至没能动手去擦一把脸上花花绿绿的颜料。

  顾奚突然掀了画板,随手抓到什么就往夏疏桐身上砸。王诚像是已经很习惯他这样,笑眯眯地站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拦了顾奚一把,嘴里哄道:“哎少爷,你先别气,不就是夏先生这一动就不好画了吗?你看你把夏先生给吓得,少爷你冷静一点……”

  顾奚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双眼睛恼怒地盯着夏疏桐。

  王诚朝夏疏桐摆摆手说道:“夏先生先回房间休息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那幅画被顾奚一掀,正好落在夏疏桐的脚边,他低头看了一眼,画中颜色十分温柔,夏疏桐没有研究过西洋的画法,却也能看出几分技法的精湛。

  他有点呆愣地看着王诚半拖半抱着顾奚往外走,不远处传来一个关门声,王诚好声好气的劝阻隐约传来。

  一直到深夜,夏疏桐躺在床上,脸上仿佛还留着颜料黏腻的质感。

  那幅画被他鬼使神差地捡了回来,又不知道怎么处置,最后只得随手放在了桌上。

  半夜,夏疏桐终于迷迷糊糊有些困倦了,然而还没等他睡过去,就被一阵细微的动静给惊醒了。

  有人窸窸窣窣爬上了床,小心翼翼地躺在他的身后,夏疏桐刚想说话,就被轻柔地抱住了。

  顾奚的声音低低地在耳边响起来,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对不起啊,疏桐。”

  顾奚苦笑一声:“我说了,有人在的时候我得对你很坏才行……因为顾奚这个人是个疯子,他也必须是个疯子。他很难管控自己的情绪,也从来没想过去控制什么,尤其是对着已经到手了的人。要是他为什么人控制自己,那就太明显了……我必须不太在乎你,顾家那些狼才不会把目光放在你身上。”

  夏疏桐在黑暗里张了张嘴,顾奚像是意识到什么,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轻声说:“你别说话,装睡就好,这些东西对着个睡着了的人我才愿意说……我知道你可能不屑听,但是疏桐,我做过不少坏事,害过不少人,可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怕死罢了。”

  “不过,这其实也只是我在逃避罢了。”

  “疏桐,我很尊敬你。”

  “一开始的时候我是真的想过要玩弄你,所以才提了那么个要求……说实话,其实我那时候只是对你有点兴趣,但是我怕麻烦,没有真的想救你妹妹。我想着反正把你弄到手之后别的就无所谓了,那个小姑娘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就算你那时候拒绝了,也大不了就是强取豪夺罢了。”

  “可是你就那么应了。”

  “我不觉得你是个愿意轻易出卖自己的人,所以我那时候很吃惊,原来一个人是可以为了自己的亲人做出这样的牺牲的吗?”

  夏疏桐的瞳孔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流露出难以抑制的痛苦。

  为亲人做出的牺牲吗?

  分明不是这样。

  “我没有过这样的亲人,我的母亲死得很早,我都不记得她的样子了。我十岁出头就被急匆匆地送去了西洋,我那个看似爱护我的父亲从来没想过为我惩罚他的两个大儿子,只是把我远远地送走了。我也想要一个愿意为我做这么多的兄长,哪怕不做这么多也行,至少不要总想着害我就好了。”

  顾奚轻柔地在夏疏桐的肩膀上蹭了蹭,说:“我从来不敢想去争什么,我也争不到,不过疏桐……我现在想争一个干干净净的未来,如果有一天我得以离开顾家离开纭安,你愿意带着你妹妹跟我走吗?”

  顾奚柔声问着他一个缱绻的问题,手却将他的嘴捂得更紧,他好像根本不想听到回答,也像是早就知道了会得到怎样的回答。

  离开顾家……他这么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怎么活得下去呢?

  夏疏桐默默地想着,他这人总会不合时宜地心软,虽不至于好了伤疤忘了疼那样缺心眼儿,但总是有几分记好不记歹的意味。

  顾奚在他身后规规矩矩地躺了许久,呼吸平稳,捂着他嘴的手也慢慢垂了下去,夏疏桐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自己却全无睡意。

  今天一天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把他的脑子搅成了一桶浆糊。

  他一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谁知,这一生难得的果决,居然是出卖自己的身体和尊严。

  夏疏桐不由地叹了口气,低声问了一句:“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也不知是在问顾奚,还是在问他自己。

  “我在想……”顾奚突然开口,声音轻飘飘的,恍若梦呓一般,却清晰可闻。

  “我在想,好不容易遇到这样一个人……我要保护你。”

  夏疏桐在一片黑暗里慢慢睁大了眼睛。

  他从出生活到现在,拥有过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然而妹妹的出生和母亲的死亡打破了一切,从那天起父亲看他和妹妹的眼神仿佛带上了恨意。为了逃避现实,父亲沾上了鸦/片,用最后的时光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疯子。

  他得每晚抱着辞惜警醒着,小心翼翼地提防父亲突然冲进来要把辞惜掐死……他那时已经长大了,父亲奈何他不得,但辞惜还是个无力的婴孩。

  最后,曾经风华绝代的戏班头牌,死时只剩了一把骨头。他还不满足,在弥留之际逼着自己回光返照也要告诉他一切,给他留下最深重的诅咒。

  母亲之所以会在生辞惜时出血身亡,辞惜之所以会先天不足,都是因为她早在生他的时候就因为难产伤了根基。

  母亲本不想再要孩子,只是他在不懂事的时候一直央求着想要一个弟弟妹妹。

  母亲爱他,母亲一直认真地溺爱着他。

  他害死了他的父母,剩下一个奄奄一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病魔夺去生命的妹妹。

  他所做出的一切顾奚所谓的牺牲,不过是在满足他自己的愧疚,好像辞惜的病能痊愈了,他也就能够从长达十年的自我折磨中解脱自己了。

  明明他是如此的卑劣。

  可是顾奚却说,要保护他。

  夏疏桐轻轻捏住了顾奚垂在他胸前的手。顾奚的手比他要小一些,手腕很细,带着伶仃的感觉,现在想起来,顾奚比他的那些学生也没大几岁。

  他吐出一口气,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怕你胡思乱想,以为我是故意要羞辱你……不对,其实我就是故意羞辱你的,但我不是这样希望的。”顾奚迷迷糊糊地嘀咕道,“疏桐,你别说话了,我很困,让我睡一觉……这里,还有靖安街的房子里都是顾衡的人,我都不敢合眼,天亮还得在别人发现之前溜回去。”

  夏疏桐听了,默默地闭上嘴,合上了眼睛,奇迹般地在这个满是危险的地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