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窸窸窣窣地掉在了地上，有一些掉进了脖子里，顾奚觉得痒，不由地想扭一下脖子，被宋辞墨一下捧住脸，宋辞墨拿干毛巾轻轻拍掉他脖子上的碎发，轻声说：“别乱动。”
顾奚垂下眼睛。
宋辞墨以为顾奚无聊，说道：“说起来，M以前经常帮我剪头发。”
顾奚撇撇嘴：“看来你们相处得很不错。”
“他手艺糟糕得很，剪出来跟狗啃一样，我都不敢见人，最后只好自己去学了。”宋辞墨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我们曾经的确相处得很好，只是在知道了一些事情后，我就不明白，他到底是真的对我好，还是只是一直在耍着我骗着我玩了……怎么这幅表情？你吃醋了？”
顾奚呵呵道：“我只是觉得宋先生真是太厉害了，喜欢完爸爸喜欢儿子，而且你还是我杀父仇人，我们俩居然能走到一起，真是小说都不敢这么编。”
宋辞墨笑起来，一笑手就抖了，直接在后脑的地方剪出了一个坑，宋辞墨赶紧拨了一点旁边的头发试图掩盖这个失误，又问道：“你不好奇我知道了什么事情吗？”
顾奚板正脸：“说真的，我对你和你前男友，或者说前暗恋对象，或者说初恋情人……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是真的。不过我对你们俩之间的事情绝对一点兴趣都没有，宋先生，你知不知道跟现任谈前任是最容易导致分手的？”
“好，不谈这个了。”宋辞墨放下剪刀，颇为宠溺地说，“来，看看你的新发型，要不要再挑一套衣服搭配一下？”
顾奚有点不习惯地摸了摸自己短了一大截的头发，镜子里是一个很好看的少年，遮住眼睛的头发剪短之后，清秀干净的脸和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睛露了出来，看上去格外的清爽。
是很适合他的发型，看得出剪得很认真。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M，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辞墨打开水龙头冲掉了手上的碎发。
“是一个恣意妄为的人。”他顿了顿，眼睛有些不自然，“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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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宋辞墨终于带着顾奚离开了那个房间。
他们前往了庄园，宋辞惜已经在那里等待着了，她像是一具僵死的尸体，漆黑的眼珠间或一轮，证明着她还是个活物。
她冷眼看向顾奚，宋辞墨注意到她的目光，轻轻把顾奚往身后一拉。
辞惜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静静地，甚至仿佛绝望地说道：“跟我来。”
和彻底恢复的古堡不同，庄园已经被毁了个彻底，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斑驳的血迹和厚重的黑灰铺满了眼前能够看见的一切。
好一会儿之后，顾奚才意识到宋辞惜在带着他们往哪里走。
是那座玻璃花房。
只是玻璃花房也已经彻底失去了原本美丽的样子，变成了一地的残渣。辞惜停下脚步，缓缓说道：“我查出来了，花房下有密室，‘锁’就在那里，我已经确认过了。”
宋辞墨和顾奚对视一眼，莫名感觉到一种异常的毛骨悚然，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也没有理由不继续走下去。
密道打开，里面漆黑一片，倾斜着通向深处。
顾奚一边走，一边问道：【系统，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你总该告诉我点什么了吧？“锁”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目标一定要得到它？】
系统沉默片刻，还是解释道：【目标的生命快要到头了。】
这个答案倒是让顾奚有点吃惊了：【你的意思是，她要死了？】
系统：【没错，而“锁”的里面，藏着当年M从目标身上夺走的一部分力量，猎人得到它，能变得更加强大，而目标找回它，能够延续她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
系统：【如果目标没有找回那部分力量，她的生命将在十九天后消失。】
十九天……那个三月之月。
原来如此吗。
密道的尽头，是一间小小的密室，辞惜轻轻挥了挥手，屋子正中间的顶上，一个水晶球亮了起来，透过暗淡柔和的灯光，可以看见密室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器材，墙壁上溅着密集的暗红的鲜血，仿佛一片奇妙的图案。
宋辞墨皱着眉头看着墙上的血迹，辞惜扶着墙慢慢往前走着，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宋辞墨开口问道：“‘锁’在这里？”
辞惜僵木地点头：“‘锁’在这里。”
她死气沉沉地看着顾奚和宋辞墨，幽魂一般地轻声说道：“就在这里。”
宋辞墨意识到危险，瞳孔猛地缩紧，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满墙壁的血突然发起了亮光，显现出真正的图案。
宋辞墨：“这是……”
辞惜：“是符文，很强大，很强大的符文，你们没办法从这里出去。”
宋辞墨把顾奚拦在身后，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辞惜：“辞惜……你在做什么？”
辞惜看着自己的手，露出了一个轻松又满是心酸的笑容：“我只是找到了‘锁’，现在，我要用钥匙打开‘锁’，把曾经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然后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宋辞墨：“我知道这个，我就是为了救你才带着顾奚来到这里的，我只是想问，‘锁’到底在哪里？”
辞惜的声音里仿佛带着恶意：“在你身后。”
宋辞墨愣了一瞬，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然后，他被这个仿佛阴谋一般的结果震得眼前发黑。
辞惜没有任何起伏地说：“很有趣不是吗？钥匙和锁，竟然是同一样东西，他既是钥匙，也是锁，我想要夺回的力量，就在他的身体里。M实在是个天才，我是后来才意识到，那把伤了我，让我无法轻易恢复的匕首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特别的，是顾奚这个人，那把匕首之所以能伤到我，是因为它上面沾了顾奚的血。”
宋辞墨沉默了。
顾奚突然开口：“我说，那你现在到底想做什么？打开‘锁’？”
辞惜歪了歪头，用孩童一般无辜的语气说：“打开‘锁’，需要剖开你的心脏，但是人被打开了心脏，是会死的。”
宋辞墨深深吸了一口气：“辞惜，冷静一点，会有别的办法……”
辞惜轻轻抬起手指，半空中出现了一个虚幻的倒计时，滴答的声音有规律地响起。
“三分钟后，如果顾奚还活着，那么墙上的符文会爆炸，我自己是能够在这场爆炸中活下来的，但你们两个都不行。”
她冷漠地说着疯狂的话：“哥哥，你会死。”
“你疯了？”顾奚倒吸一口凉气。
辞惜漠然地摇摇头：“我没有疯，我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她指着顾奚，静静看着宋辞墨：“在我明白‘锁’到底是什么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宋辞墨，这是一场阴谋，一场报复你也报复我的阴谋，他最终的目的，不过就是想要看着你为了他，背叛抛弃我。”
顾奚：【……】
系统：【这种时候不好好飙演技，叫我做什么？】
顾奚：【我只是感叹一下目标毒辣的眼光，虽然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这还真是我的目的。】
虽然现在的情况，对于顾奚的任务实在非常有利，但这显然不是顾奚安排的，至少他对这所谓的“锁”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巧合？
不可能吧。
顾奚再一次咂摸起了那个一直贯穿始终，却一直神秘莫测的名字。
M
连真名都没有，只留下这么个奇怪代号的传奇猎人。
辞惜的话还在继续：“我知道，你这次不会选择我了，M研究的符文，所谓的钥匙和锁，顾奚突然判若两人，最后我们一起走到了这里，他没有反抗……这些都串联起来了，这从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是他对我的报复，我不觉得自己能赢，所以我给自己加了一些筹码。”
墙壁上的符文光满更盛，血色像是有生命一般蔓延开来。
辞惜说：“宋辞墨，我不要求你亲自剖开他的心脏，你只要什么都别做就可以，现在只有两条路，他死，我们两个活着，或者你和他死在这里，死在符文的爆炸中，我死在十九天后。”
她的眼睛里空无一物，仿佛死尸，她明白，她在做出这些布置的时候，就已经输了：“宋辞墨，这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够做出的选择吧。”
宋辞墨的嘴唇苍白至极，黑发被冷汗浸湿贴在额头上，他紧紧盯着辞惜，没有动作。
倒计时的滴答声仿佛让时间有了实质，一下一下砸在人的心脏上。
还剩下一分钟。
辞惜看着沉默不语的宋辞墨，似乎觉得他已经做出了决定，站起来缓缓朝顾奚走过去，那样真切的悲伤和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倒计时，五十秒。
顾奚吸了口冷气，他是真没想到目标能这么疯！
毕竟他在这个世界的所有行为都是针对着“目标把宋辞墨看得比自己的一切都重要”这个原则去做的。
辞惜的脸上渐渐带上了一点笑意。
倒计时，四十秒。
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
顾奚霍的抬头，看向面前的宋辞墨。
宋辞墨的手里捏着枪，一颗银弹射在辞惜面前的地面上，弹起的弹片划伤了辞惜的脸，一线暗红的血流了下来。
似曾相识的一幕。
辞惜停下了脚步。
系统：【目标痛苦值，百分之九十四。】
倒计时，三十秒。
宋辞墨的声音很哑：“辞惜，停止符文。”
辞惜轻声说：“你做出选择了？”
宋辞墨的声音第一次几乎含上了冰碴子：“辞惜，停下，哥哥会想别的办法救你。”
辞惜的瞳孔缩了缩，她说：“没有别的办法。”
她固执地盯着面前的两个人，符文的光芒几乎把他们淹没：“所以我不会停下。”
倒计时，二十秒。
宋辞墨沉默一瞬，将枪口抬起，对准了辞惜的心脏。
倒计时，十秒。
顾奚突然抓住了宋辞墨的手，按着他的手指扣下了扳机。
一声枪响，同时，血色在辞惜的胸前缓缓漫开
系统：【宿主，你疯了？】
【到这种地步，没必要再挣扎。】顾奚眯起眼睛：【我赌了。】
辞惜瞳孔放大，漆黑的，没有一丝光，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居然看见她轻轻笑了一下。
下一刻，如同烈日一般的光芒炸开，耀眼似星辰熄灭前最后的绚烂。
顾奚的眼前一片白茫，就好像记忆一开始的时候，睁开眼时，看到的那一片空洞的寂静，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他在那里？他死去了吗？他……成功了吗？
系统的声音，那个带着几分稚嫩的女声总是那么温柔，却又含着诡异的笑意。
【目标痛苦值，百分之九十七。】
没有到达百分之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