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流着泪,垂着湿漉还沾有别人血珠的眼睫,久久不说话。

  营刀又“喂”了几声他,大老粗的他根本不懂得哄人。

  “你会游泳的吧,不会我给你绑一条绳子,你抓着栏杆潜下去从最底下没有栅栏的河堤爬出去,再顺着外面栅栏爬上来解掉绳子你就自由了。”

  “自由”对小护士来说一直都有的,而对他们身在病院的无论“管理层”还是“病人”,“自由”是他们永远都没办法拥有的珍稀品。

  他们得到自由,就会失去生命。

  “你呢,”小护士依旧迎着夜里凌晨的风流着泪,他抬起了模糊的泪眼问向了营刀,“你们可以和我一起出去么?”

  营刀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左胸口,平淡地就像是无关紧要的口吻:“我们每个人这里都装了芯片,这个病院外方圆十米地下都埋着引爆芯片装置。只要我们越过去,就会自爆。你不用等我们,你跑吧。”

  小护士泪眼婆娑:“我们一起想办法,我们回去救夏护士长吧……”

  营刀不为所动,只是说:“我们都是战场下来的士兵……我们曾经被国家改造过,我们的基因是崇尚武力、嗜血暴力的。国家为了不让我们出去危/害社会,也不想处死我们,只好建了这么个疗养院养着我们。”

  小护士听着从他们这一批管理者口中的真相。

  “第一批来的是外面的管理者,他们被这些战士杀死了,战士代替了外来的管理者,起了和他们相同的名字。”营刀淡淡说,“但是他们没有管好病院,被病人杀了,病人又成为了管理者,想治好病人和得到一点只有管理者才有的自由。但是他们依旧被屡次越狱和暴/动的病人杀死。再后来的病人取代了管理者,他们比之前管理者更凶狠,压迫病人,因为管不住病人,死的只有他们。他们想屠杀这些病人,但是任务失败了他们被反杀了。”

  “接着,就到了我们这批,我最早是和野豌、阿逐他们一起反抗要屠杀我们的管理者。夏津是最温和的暴动者,他从这么多病人中脱颖而出,成功说服了我们。他很聪明,重新制定了管理规则,用体力活和药物控制病人们,加固城墙。我们通过劳动力换来了政/府提供不了的食物、医药、和加固楼房等的物质。我们目标一致,不屠杀、不伤害病人,一起在这所病院能活多久就活多久。”

  小护士点头,泪如雨下:“没有办法向政/府申请吗,你们其中有的人是正常人,你们能出去,可以回归社会家庭,恢复正常人的身份。”

  营刀笑了,“国家没有杀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们都曾沾过病人,也就是我们战友的血。我们上过战场,也在这里杀过变成怪物的战友,我们每个人都是罪人……直到后来夏津出现,我们才发现,我们也可以当坏人最恶的人——那就是加双引号的好人。我们管好失去控制的他们,我们所有人也能和平地活着。小护士,你知道吗,我们这些人不无辜……但只有……”

  小护士听出来营刀最后隐藏了的话,或许夏津是最无辜的那个……

  可小护士依旧祈祷劝说:“相信我,我来给国家写信,写申请,我们大家一起都能走出去的……”

  营刀不说了,天色已然从炼狱火海的火光映红的半边黑红,渐渐地染上了薄青色。

  天快亮了,又是新一天的黎明。

  “别说了,我要回去救夏津……如果他还能坚持得住的话。你快走吧,别耽误我去救他们了。”

  营刀狠心地说道,就用绳子把小护士的腰绑上。

  小护士哭得跟泪人一样,就被他推下了河边,营刀抓着他未擦干净的长刀,朝他挥挥手:“有机会再见,小护士!”

  “记不记住我们都没关系,只要记得,我们都想改过自新——成为新的‘好人’。”营刀对着河里挣扎扑腾、且泪流满面的小护士寂静地说道。

  这是夏津教他们的。

  也是他们接受了他们成为这一批管理者的游戏规则。

  成为好人。

  哪怕是以恶制恶的好人。

  营刀提着长刀,朝着病人鬼哭狼嚎、火海熊熊的宿舍楼的方向跑去。

  ·

  而火光淹没的宿舍楼里,浑身绑着手/雷的夏津,他心中默默地想着,营刀已经带小护士去到人工河的出口吧。

  从小护士进来病院第一天,医院的大门就被政/府从外面关上了。小护士想出去就很难了。

  夏津记得第一天遇见小护士,他原本也是恶人,故意恶作剧小护士的邪心也就起了。

  故意恐吓他,小护士真的被吓得泪眼连连的。

  后来,夏津才发现小护士是这么纯良的人,他没有犯什么错,为什么要让他进来和他们这些怪物一起葬送?

  所以让营刀送他去人工河出口,是最好的离开方式。

  火光冲天,夏津躲开病人的扑咬和挥来的器械,他手里抓着匕首割疼那些飞扑而来的病人手臂。野豌和阿逐他们在外面扔进来了一个铁梯子,很多病人争抢着爬铁梯子但是被墙边的火灼伤又掉下去。

  野豌他们还扔进来了不少湿的衣服,为的就是让夏津穿上湿的被子衣服,爬上铁梯出去。

  米涂在燃起火的楼上看着扔进来的湿衣服湿毛毯,他迫不及待连怕带滚跑下去,他不想坐以待毙成为火海的烤碳……

  跟病人抢着那湿毛毯,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也在捡湿衣服,米涂嫉恨的心涌起,手里的蛋糕长刀提着,就向着夏津走过去。

  就在戚灯含泪地想解绳子,回去救夏津。

  那边却传来了好几声的轰然爆炸声,像是手/雷炸响引发了一连串的手/雷地/雷爆炸!

  戚灯面无血色,在河水里呛了几口水的他呆呆地回望宿舍火海冲天的方向——

  这时,系统突然一声惨然叹息,戚灯傻住了:【怎么了???是不是夏津他……】

  系统只能说:【你快跑吧宿主,来不及了。这所病院要爆炸了……】

  戚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出口栅栏水底潜上来,爬上岸后系统一直催促他不要回头走,果然身后在他走了几公里后彻底爆破,犹如是玉石俱焚的阿鼻地狱般。

  小护士失魂落魄,回望着病院的方向,泪渍被清晨夹着火星灰烬的热风吹干又熏湿了,黎明圣洁的光辉渐渐洒落在有复苏也有疮痍的大地。

  ·

  这个位面的任务完成了。离开这位面的缓冲时间是一个月。

  戚灯换下了护士着装,用系统为他准备的钱,换了一身衣服,也在旅馆里洗了个澡。

  仿佛在病院经历的事情,就像是经历一场奇特的梦一样。这个梦说不上是噩梦还是美梦。

  至今他走在被炽热光明的阳光充斥街道上,心头涌起的依旧是病院里那几个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