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贴着他的人像个暖炉，缩着胳膊睡姿倒是很安分，只是温度实在令人难熬。
牧冷川垂眸盯着旁边人的睡脸看了几秒，没有把人推开，起身下床把电风扇拎到了床尾。按下开关，老旧的风扇嘎吱两声，开始转动起来。
风扇中吹出的风也是温热的，带着潮气，但也聊胜于无。静谧的黑暗中一声轻微的叹气声传来，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回到自己那边。
没有城市的污染，渔村的天空格外明净，从窗户洒进的月光似乎都比城市中亮了不少，如一匹月白的纱，笼在熟睡的人的脸上，银色的发丝都好似泛着光。
牧冷川还站在床尾，看着睡梦中的路闻杳。
这人还喜欢他吗？
这两个月，偶尔会有那么几个时刻，他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此时也是这样一个时刻。
不知道是不是他盯的太久，床上的人竟蹙了下眉，缓缓睁开眼。
那双浅棕色的瞳像蓄满月光的宝石，呆滞地看向空中两秒，然后缓缓转向床尾的方向。
“咚！”
路闻杳身子猛地一弹，坐了起来。
待看清站在床尾的是扶着风扇的牧冷川，而不是手持巨斧的索命鬼时，路闻杳一句国骂脱口而出。
“你不睡觉站在那干什么！”
心脏还突突地跳着，路闻杳抬手按在胸口。
牧冷川看着他一系列举动，觉得有趣，借着黑暗他掩盖住笑意，绕回自己那半边床重新躺下，“你知道自己睡觉会挤人吗？”
“我又没和别人睡过怎么会知道？嫌挤睡地上。”
路闻杳被吓醒语气当然没多好，看旁边人上床了，他也大力地翻身躺下。
这天是热，倒是一点没影响他的睡意，躺下不到两分钟，路闻杳便又睡过去了。平稳的呼吸像某种催眠曲，哄得牧冷川也闭上眼睛，意识逐渐模糊。
-
第二天早上，路闻杳被自己前一天定的表铃叫醒，他睁开眼的时候，旁边半张床已经没人了。
坐着清醒了一会，卧室的门被人推开，牧冷川走进来，看样子是刚洗漱完。
他从床上下来，调侃道：“年纪大了觉是少哈。”
年纪大……
正换衣服的牧冷川动作顿了一下，接着又面无表情地继续换衣服。
其实年纪大这事也不是路闻杳先提的，昨天村长招待两人，为了区别二人，就一直喊牧冷川大老板，喊他小老板。
路闻杳从来都是被叫做大老板的，听了自然不爽，便问了一嘴。
村长便解释，他看着牧冷川年纪应该要大一些，就叫大老板；看路闻杳年纪轻一些，就叫小老板了。
好吧，勉强接受。
过了把嘴瘾消除起床气，路闻杳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下床，就看见牧冷川将睡衣上衣脱了下来。
那身漂亮的肌肉线条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别说，虽然年纪大，身材倒是挺好。
路闻杳欣赏几眼，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品往浴室去了，再出来村长都已经带着早饭坐在客厅了。
“两位老板早，昨晚睡得怎么样？本来昨天说再加一个房间，但是大老板说你们认识，我就没让其他人腾房间了。”
“没事，一间房够了，不用打扰其他居民。”
路闻杳摆摆手。
两人正聊着，牧冷川从卧室走了出来，路闻杳看了一眼，没管理好表情。
“大哥，你不热吗？”
气温都快四十度了，这人竟然穿着一身西装，也就是没穿外套，但衬衣扣子都是扣到了最上面一颗。
村长看着也劝道：“是啊大老板，咱们这温度高，今天要去考察，你穿这一身肯定不行的。”
“没事。”
牧冷川已经在茶几边坐下开始吃早饭了。
不是他不听劝，而是那一个行李箱翻烂了也就只有衬衣西服。
准确的说，就算把他家里的衣柜翻个底朝天也就只有衬衣西服……还有一件上次路闻杳带来的衣服。
“村长别管他了，稍等我一下，我去换个衣服，咱们就可以出发了。”
路闻杳白了牧冷川一眼，你就装吧，热不死你。
八点，一行人开始考察。
南江渔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转了一圈居民生活区，就花费了一个上午。
等到中午吃饭时间，路闻杳已经热蔫了。
村长带着一行人往前一天的土菜馆走，“那我们就先去吃饭，下午咱们去看看市场。”
“我回房间一趟。”
牧冷川突然开口，路闻杳瞥了他一眼。
发现这人出汗量有些不正常，衬衣领子已经被湿透了，额头上的汗珠源源不断滚落，像被人迎头泼了水似的。除此以外，这人嘴唇也有些发白。
“好好，还是昨天那个饭馆，位置您知道吧？”
“知道。”
牧冷川说完就离开了。
想了想，路闻杳也跟村长打了个招呼，回去了。
男主的生命还是很重要的。
回到屋子里，牧冷川正躺在沙发上，脸色比回来前更白了，像快挂了似的。
“扣子解开。”
路闻杳沉着脸走过去，用膝盖顶了顶牧冷川，但对方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接着又闭上了。
无奈，只能他将牧冷川衬衣的上两颗扣子解开，接着又去洗了一块毛巾，给牧冷川把脸上脖子的汗擦干。
牧冷川一直晕晕乎乎的，他知道路闻杳来了，也知道对方在解他的扣子，在给他擦汗，但他实在没有力气做出什么反应。
更加之，路闻杳动作轻柔，力度适中，他几乎要睡过去。
“喝水。”
又被膝盖顶了顶，牧冷川睁开眼，面前是一个装着温水的杯子。他接过，往上坐了坐，喝起来。
而路闻杳把杯子递给他之后就回卧室去了，牧冷川以为他是去换衣服了，结果没一会，那人竟拎着电风扇出来了。
路闻杳把电风扇放在牧冷川旁边，开着低档风吹着。
“早就和你说热，你不信，年纪大就别逞强了。”
路闻杳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坐下，看着牧冷川没什么事，他也开始说起风凉话。
一杯水下肚，牧冷川基本没事什么不适了。
他出声纠正，“六岁而已。”
路闻杳假装震惊，“呦，看来这是恢复了，一百以内加减法都会算了。
行，你躺着吧，我吃饭去了，一会找人给你送饭，下午你也别出去了。”
说完，他就起身走了。
牧冷川自然不会听路闻杳的，只是现在还有些晕，他准备躺一会就跟着下午一起去考察。
但是谁知道路闻杳竟然找了秘书来看着他。
“牧总，有什么事情您喊我啊！”
虽然路闻杳临走的时候让肖雨薇盯着牧冷川，但是她也不敢在人家面前晃啊！就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在门边注意听着外面的动静，像个偷窥狂似的。
“叩叩。”
肖雨薇正注意听着，突然传来敲门声把她吓一跳。
匆匆忙忙挪开凳子打开门，外面站着牧冷川，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还是一身西服。
“你们路总有没有说下午去哪里了？”
“没有，但应该是去市场了。牧总您就别去了吧？外面天热，万一又中暑——”
说完肖雨薇赶紧捂住嘴，反应过来中暑这事不是牧冷川自己说的，万一让牧总觉得抹了面子，那就完了。
观察了一下牧冷川的脸色好像没有不开心，肖雨薇赶紧说：“牧总您就先休息一下吧，这会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他们。”
“知道了，谢谢。”
牧冷川点点头，权衡之后还是回了房间
看到他回到自己卧室，肖雨薇这才松口气。
-
下午五点半，村长回来了，喊肖雨薇和牧冷川去吃饭。
“路总呢？”
肖雨薇在村长身后没看到路闻杳，便问道。
牧冷川站在旁边，也看向村长。
被两道视线盯着，村长也颇有压力，赶紧解释道：“小老板说要自己逛逛，让我们先去吃，很快就来。”
“好，那我们就先去吧。”
肖雨薇说。
不巧的是，他们刚到饭馆，外面天色倏然阴沉下来。从万里无云到黑云重压，好似就只一瞬间。
“明明上午看天气还不错来着。”
村长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嘟囔道，肖雨薇已经拿出手机给路闻杳打电话了。
牧冷川一直看着肖雨薇那边，但是肖雨薇刚把手机拿到耳边便又放下了。
“关机了。”
肖雨薇放下手机，看向牧冷川。
说话间，外面劈里啪啦雨豆子已经砸下来了，聚集在房顶上如瀑布般流下。
心脏咚咚跳着，和外面两声示威的鸣雷相和，突然涌上的冲动让牧冷川腾地站了起来，脸色不比外面的天气好多少，迈步就往外面走。
“大老板，大老板你干什么去！”
村长见状，赶紧把人拦住，但牧冷川身材高大，他一个小老头力气上自然是比不过，只能给肖雨薇使眼色。
“牧总，牧总你放心，我们路总也不是傻子，下雨了知道躲。说不定他现在都在哪吃上饭了，他可比谁都贼。”
肖雨薇说道，虽然有损路闻杳的形象，但这也的确安抚到了牧冷川，他重新坐回位置上。
这雨下了有半个小时，外面的土地已经泥泞不堪，等到雨停，天也黑了。
三人一直在小菜馆坐着，牧冷川视线就没有从门口离开过，直到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太好了，你们还在这，还有饭没？这雨真大啊！”
路闻杳从外面走进来，两条小腿都沾着泥，乍一看简直就是赶海回来的本地人。
人都没坐下，牧冷川就直冲着他走过来了，面色沉郁，像要吃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