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是独属学生和老师的特权,春节假期之前,上班族仍需天天奔波通勤,早上八点的M市并未因学生回家了而冷清多少,车流量一如往常地大,好险M大周边是万里挑一的少数直接受学生影响的地带,谢谨言方向盘稳稳打左,绕进去那条祁隼这半年来分外熟悉的路后,总算不再塞车,祁隼准时打卡上班。
M大距离谢家不算太远,但走11公路的话也不切实际,于是谢谨言好心问他要不要下班也来接,祁隼不想拒绝得太果断,会显得他俨然让对方热脸贴冷屁/股似地,他佯作考虑,几秒后,不好意思地用下班时间不定为由婉拒了。
谢谨言跟祁隼不大熟,虽然听过自家老婆提起眼前这小伙子好几次,严珠丽说这小伙子为人过于客气,明明每次他们夫妻俩是还人情,到头来对方却总要量化,清算深浅多寡,深怕自己反过来欠了他们一样。
但他本人还没多少实感。
闻言,也不勉强对方承自己的意,进而产生不必要的压力,语气宽和地叮咛几句关心话,便驶车离开了。
寒假祁隼在咖啡店的班表又恢复全天制,只不过这回倒是比国庆那时要轻松了许多,除了早晨会有比较多打工人进来买杯咖啡提神以外,之后的时段便偶尔才进来几个图休闲或是专程来干饭的客人,不然就是M大还没回家的研究生。
一路间歇干活到晚上八点清理完店面,这一天工作才正式结束。
相较于他称得上充实的生活,谢云这一天的生活可以仅用一个字概括
——躺。
早上躺床上补觉到吃午饭才起,下午继续裹着毯子躺沙发上看电视。
祁隼搭公交车回到谢家时,他早已看得昏昏欲睡,爸爸妈妈让他回房休息,他却坚持要等祁隼。听到“哒”的一道开门声,他仿佛被人给按了重启键,瞬间精神起来,马上掀开毛毯子,蹿过去,大声说了句“你回来啦!”,随即手舞足蹈地给对方复述一遍自个儿今日看了哪些节目。
说着说着,他话风一转,忽然摆出一个极度中二又知名的动作——
“祁隼,你相信、光吗?”
……还不忘磕巴一下。
祁隼:“……?”
谢云的眼眸恍若镶了两颗小灯泡,望人时总是熠熠生辉,祁隼视线微晃,落到不远处,不着边际地心想,还真是跟现在电视上那只吃东西的老鼠一样,卡姿兰大眼睛。
他接不了这话,只好生硬尴尬地转移话题,抬手指向电视那只橘棕色老鼠,问了句:“……这只叫什么?”
谢云顺着他的手转头瞧去,又转回来,“咚咚鼠!电系宝可梦!”
祁隼“嗯”了声,轻声道:“那你继续看咚咚鼠,我先去洗澡。”
“啊?咚咚鼠不是、主角啊,它出、出现得不多,皮卡丘才是、主角,所以要看、也是继续、看皮卡丘。”谢云摇摇头,给他科普一下。
“……”祁隼有些无语,也有些惊讶。
无语的是谢云关注的不是重点,重点是咚咚鼠吗!??重点是他要先去洗澡,在开了空调的店里做事一天,冬天都得捂出一身汗;而惊讶的则是……他有几分迷茫地再度瞥向电视,又看见几只不认识的“动物”,宠物小精灵这么多种的吗?主角收集得完?
他小时候是被管束得极严没错,但不偷看电视的童年不是童年。
尚未察觉出父母私心的那时,他和其他同龄人同样都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因此曾趁着父亲上班、母亲有事出去,偷偷看电视,把音量调到最小,只可惜……他才看不到一集《宠物小精灵》,便被赶回来的母亲给抓包,并且得到好一顿骂,强行扯回房间继续读书。
他后来才知道,原来家里装了摄像头。
短短几分钟不足以使他认全图鉴上的每一只。
他唯独对主角小智肩上的那只皮卡丘以及他们一行人路上偶遇的伊布有深刻印象。
谢云得不到回应,也不在意。
他晃晃头,旋即又问道:“那你洗好澡,会、会下来陪、陪我一起看吗?”
祁隼:“……”说实话,不是很想。
并不是嫌弃谢云幼稚,还看这种动画,他单纯是想早些回房歇下,明个儿还是一个上班日呢,然而盯着谢云翘首盼望的样子,他却陡然嗓子眼微哽,难以吐出“不”这个字。
“会吗?”
“谢云,我……”
幸好在一楼主卧的谢家夫妻俩耳尖听见孩子间的对话,即使隔着一扇门无法亲眼看见客厅的实际情形,可他们也加减能猜出人家小祁犹豫的理由。考虑到谢谨言年末工作更忙,严珠丽让他先睡,自己忙不迭出去帮忙劝几句:“小云啊,时间不早了,你也别再看电视了,刚刚说要等小祁回来才不愿意回房间不是么,现在等到了,也该去睡了吧。”
毫无预想得知这事儿,祁隼一愣,“等我?”
“是啊。”严珠丽眉眼放柔了些许,“这孩子……”
话音未完,谢云便打断,主动说道:“对,等你!在外面打、打工一天已经很、很累了,如果回到家,还看不到、任何人在等你、回来,你一定、会很难过!爸爸以前每次、加班到、晚上……呃,晚上十一点,妈妈都会坐在客厅、等他回来,妈妈说过,真正的家人、是会担心对方、大晚上在外面、会不会、遇到什么、事情,也会、期待对方、能赶快回来,否则的话,怎样、也睡不安……安心。”
“是啊。”严珠丽摸摸自家儿子毛茸茸的脑瓜子,难掩欣慰地笑着补完,“这孩子啊,明明困得已经在沙发上打瞌睡了,却还坚持在这儿等你回来。”
顿时间,祁隼莫名觉得喉咙干哑无比,硬生生卡住从心口处喷薄的千言万语,他艰涩又有些酸涩地吞咽了口唾液,瞧向谢云的眼神平添几分晦涩难明。
谢云感知到对方意味不明的视线,脸颊赧然烫了起来,他以为对方误会他心意不足,连忙替自己澄清一句:“也没、没那么困啦,我、我一个年轻人、熬、熬夜怎么了,我、我才没有打瞌睡,是妈妈看、看错了!”他虽说是早眠族群,但上学如此多年,当然也知晓当代年轻人普遍大半夜才睡觉的事儿。
他只是讲健康,绝不是搞奇特!嗯!
“小云你啊你,居然学会甩锅了。”严珠丽啼笑皆非地改而捏了捏他光洁奶白又软乎乎的脸蛋,“就算你睡了,不还有妈妈在这里等么。”
谢云“咦”了声,稍有不解道:“可是……可是……我等祁隼,是因为我们、是超级好朋友,唔,最最最好的!妈妈等祁隼,是、为什么啊?”
也许有爱的母亲皆是如此,在祁隼眼中,此时严珠丽身上散发出一股犹如羽毛般柔和美好的气息,具体来说,便是婴幼儿产品广告每每着重诠释的那种感觉。
她抬起眼帘,莞尔道:“只要是在我们家住的孩子,那就都是爸爸妈妈要好好关照的孩子,孩子迟迟不归,我们做大人的又怎么放心得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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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炽灯的光线衬得男人本就白皙的俊脸显得分外苍白憔悴,他的下眼睑处有淡淡的乌青阴影,虽没影响多少颜值,却难掩疲惫。
一种由心而生的疲惫。
好似随时随地都会倒下,旁边同样在加班做实验的同事见了都忍不住劝他去休息一下。
他没应,只语气淡漠地说自己晚点儿就回去,然后又继续自己手里的实验。
与男人不同,同事并非沉默又专心一致的人,而是喜欢边干活边嗑唠,好减缓几许工作的单调与乏味,他记录完一个新得到的数据,又开口道:“祁哥,你今天终于要回家了啊?”
男人清浅地应声。
闻声,同事露出惊诧的表情,又道:“我还以为你真打算把实验室当家了呢,这都几天了,也亏你能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睡得着,那沙发硬得我前阵子才午休几分钟起来,浑身都不得劲儿,腰背没有一处是不酸痛的。”
男人双目不离记录本,口吻不冷不热,泛不起半点儿涟漪,“习惯就好。”
“我要能习惯,就不至于特地扛着躺椅过来了。”
“……”
“诶,你说咱们能成功吗?”
“……”
“咱们要是能拿个奖回来啊,这辈子也算是没白活了。”
“……”
男人全程不答,同事也不生气,毕竟司空见惯,男人在他们实验室里本来就是出了名的高冷寡言,一天说话不超过十句。
除非有专业人员或是高层过来检核,需要他负责解惑或是讲解。
晚上十点,同事坐不住了,先下班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男人才慢吞吞地收拾。
他对回家的欲望不大。
或许,那不应该称作家。
自他回国后,便直接在实验室附近租房,嘴上和父母解释是通勤方便,实际上,不过是他不想跟他们处在同一个空间里,那会让他难以呼吸,更甚窒息。
单单住他一个人的房子别说会有明亮的灯光迎接他的归来,冬日之际,连一分一毫温暖都不愿意留在屋内等他,仅有偶尔路过的流浪猫会冲他“喵”一声,他大部份时候吝啬给予眼色,因为他已累得不想顾及外界所有。
然而今日说不出缘由,他停下来了。
想起包里还有一个小面包,他食量向来不大,中午吃些填肚子即可,这是下午其他同事分给大家充饥的点心。他拿了出来,高瘦的身躯蹲在猫咪面前,影子霎时笼住了猫咪,促使猫咪炸毛警惕地退后,他没多余的情绪,仍然自顾自地拆开包装袋,将牛奶味儿的小面包剥成一小块一小块扔在地上。
猫咪敏锐发觉这个人并不打算伤害自己,便再次缓缓上前几步,伸爪悄悄扒过最近的那一块,饥饿的动物味蕾总是迟钝,它此刻觉得这干巴的面包特别美味。
于是又重复方才的动作。
而后彻底放下警戒心,伸爪速度越来越快。
男人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有些温柔,“今天也就你欢迎我回来了。”
猫咪两只耳朵动了下,许是听不懂,懵懵懂懂地抬起圆圆的脑袋,歪头“喵”一声。
男人没多想,蹲了片刻,便起身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猫咪:把我捡回家啊!有吃的就是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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