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路驶出群山,进入市区,停在学校附近的小区门口。

  宁笙刚上高二的时候,外婆在学校附近买了这套房子,他不乐意住宿舍的时候就会来这里。

  徐岭把几只行李箱推进客厅,宁笙换了鞋,打开空调,倒了杯咖啡。

  凉风袭来,驱散了暑气,宁笙舒舒服服地坐下,再转头——

  三个人躺在空调出风口前的地毯上打滚。

  宁笙:“滚啊!”

  宁笙:“……不许滚了!”

  我把原始人带进城里了,宁笙崩溃地想。

  宁笙面无表情地抓起遥控器,把空调调成了热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大家一起热得头昏脑涨。

  徐岭一个翻身滚到了宁笙脚边,牵了牵宁笙的裤脚。

  “宁宁,晚饭想吃什么?”徐岭问。

  宁笙没理会,只是微抬着下巴,目光斜睨着,又冷又淡漠地落在地上,嘴角弯着点很浅的弧度。

  他踢开拖鞋,穿着白袜子的脚点在徐岭的肩膀上,轻轻地想把人踢开,没踢动,只能踩了踩徐岭的肩膀。

  李皓月:“你好像那……”

  徐岭跳起来,把数学书塞到了数呆嘴里:“我早就想说了,你对得起你读过的圣贤书吗!”

  宁笙:“?”

  “我背了腊肉和火腿。”陆鹏说,“我们要不要自己做饭?”

  “我背了一书包无花果。”李皓月说。

  “可以。”徐岭坐起来,一手撑着地,一手搭在膝盖上,背靠着宁笙的小腿,“我背了一书包鸡蛋。”

  宁笙:“……”

  这帮原始人进城,都学会带干粮了。

  “我是养不活你们了吗?”宁笙倚着沙发问。

  “徐狗让带的。”陆鹏当场招了,“他说要让公主随时能吃到家乡的味道。”

  宁笙:“啊……”

  这样啊。

  客厅的灯光温暖,落地窗外,憋闷的夏日傍晚终于扬了一场阵雨。

  因为小时候后腰脊椎受伤,每逢阴雨天,宁笙的后腰就会有些酸疼。

  他从坐姿改成了躺姿,又翻了个面趴在沙发上,把脸埋在垫子上,塌着腰,翘着两条白皙的小腿,扭过来,再扭过去。

  徐岭抽空出了厨房,把空调调成冷风,一转头,看见小宁在沙发上光明地爬行。

  徐岭:“?”

  “你是不是腰疼啊?”徐岭问。

  “你过来。”宁笙侧过脸,黑发微湿,眼神有点迷茫,他命令道,“给少爷揉揉。”

  还得是徐岭会捏,比他的康复医生手法都好,宁笙舒服地眯着眼睛。

  他侧躺着,嘴角微弯着,捏了一块咸芝士饼干:“张嘴。”

  徐岭咬走饼干,不小心舔到了他的手,指尖触及一片温热湿意。

  宁笙不高兴地哼了声,把手在徐岭的领口上擦了擦。

  徐岭:“再来再来。”

  “饭好了。”李皓月端盘子出来,“你好像那什么哈巴狗啊。”

  徐岭:“……”

  “要不是公主喜欢你家果子我早打你了。”徐岭说。

  “谢谢你给数学届保留了一颗新星。”数学呆子说。

  由于徐岭被叫去按腰,今天的晚饭是数呆主厨。

  “好方的腊肉,好圆的煎蛋。”陆鹏震惊。

  李皓月:“每一口都是几何的味道。”

  徐岭:“你的几何……没放盐。”

  咔哒一声,陆鹏开了罐啤酒。

  “高中生不可以喝酒哦。”宁笙强调,瞥了徐岭一眼。

  “就喝一点点。”陆鹏举杯高呼,“致我们的青春。”

  宁笙冷笑,徐岭冷笑,数学呆子冷笑。

  陆鹏:“……”

  “那祝公主能长高。”陆鹏举杯。

  宁笙举杯。

  徐岭:“……”

  陆鹏:“咕嘟咕嘟咕嘟。”

  宁笙:“咕嘟。”

  “他好像不太能喝酒……”徐岭自言自语,“我记错了吗?”

  宁笙优雅地吃饭,优雅地喝汤,优雅地扯了张纸巾站起来。

  徐岭松了口气。

  宁笙站起来,抽了徐岭一巴掌。

  陆鹏:“卧槽。”

  徐岭:“……”

  “宁宁?”徐岭问。

  宁笙又抬手,被徐岭精准压住手腕。

  陆鹏:“卧槽,你别还手。”

  徐岭:“?”

  徐岭:“你心偏胳膊肘上了吗?”

  “没那么保守。”陆鹏说,“偏到脚了。”

  “我是谁?”徐岭问宁笙。

  宁笙:“大魔王。”

  徐岭:“?”

  什么东西?

  徐岭:“大魔王又是哪个傻逼?”

  “醉了。”徐岭说,“下次别哄他喝酒了。”

  “我有罪。”陆鹏低头撞桌。

  “你再看看我是谁?”徐岭问宁笙。

  “你烦不烦?”宁笙扬手,“徐大山!”

  徐岭高兴了。

  “我给他洗洗睡觉吧。”徐岭说。

  “公主没事吧?”陆鹏超愧疚,“明早开学考啊。”

  “这个没事。”徐岭说,“语文那么简单,闭眼都能考。”

  陆鹏:“……?”

  徐岭:“嘶……踹我。”

  徐岭:“艹,醉了比平时脾气还差。”

  徐岭:“别打我了,你手不疼吗!”

  李皓月:“啧。”

  徐岭:“看你的数学书去。 ”

  徐岭蹲下,把人扛走,推开浴室门,扔浴缸里,水花四溅。

  人看起来是已经断片了,毕竟宁笙平时不会冲他这么笑,明媚且勾人。

  宁笙从那么一点大,路都不能自己走的小团子,长成了如今干净漂亮的少年。

  徐岭俯身摸了摸宁笙被水打湿的头发,见人毫无反应,不嚣张也不抗拒。

  封闭的浴室里,只有水流的声音,徐岭缓缓地俯身,半跪在浴缸边。

  浴缸里坐着的少年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目光微冷迷茫,徐岭抬起手,指尖点在少年的唇间,有些恶劣地咧着嘴,将那片柔软揉至熟红。

  指尖从少年皓白的齿间划过,揉出一片晶莹的水光。

  “你不要有别的狗。”徐岭说,“我会一直保护你。”

  浴室的门被轻轻敲了敲。

  “要给公主那拿睡衣吗?”李皓月问。

  徐岭:“拿,拿我行李箱里的那件。”

  他再转头,眼睛里的恶劣和攻击性似乎都不见了。

  徐岭哼着歌,笑得灿烂,拿着花洒去浇宁笙的头发。

  宁笙蹙眉,扬手就要打人。

  “宁宁,浇一下能长高。”徐岭说。

  宁笙:“?”

  宁笙不动了。

  徐岭心情甚好,慢慢帮宁笙洗澡。

  客厅里,数呆正给陆鹏狂补数学。

  “你不要老走神。”李皓月敲桌子,“你对得起这个美丽的三角形吗?”

  陆鹏受不了了:“徐狗在唱什么,好难听啊。”

  李皓月:“……”

  宁笙都快忘记自己不能喝酒了,主要是他从前又冷淡又刻薄,平时也没人闲着敢来劝他喝酒。

  他在徐岭的闹钟声里醒过来,总觉得自己昨晚好像听了一首很难听的歌。

  去学校的路上,他问徐岭:“你昨晚唱歌了?”

  走在前面的徐岭身子一僵,脖子像是生了锈,一节一节卡顿着转过来:“你记得?”

  宁笙:“只记得这个。”

  宁笙:“你昨天不会还打我了吧?”

  “打了。”徐岭说,“你哭着求我不要再打了。”

  “那我现在打回来!”宁笙扑上去。

  徐岭:“别!没打你,我怎么敢!”

  没被发现的窃喜和没被发现的失落,这两样情绪在徐岭心里撞了个遍,落在少年追逐的脚步声里。

  高三年级的开学考试,即将开始了。

  第一考场里,学生都在紧张地等待考试,只有第一、第二、第三名的座位上,那仨人还在叽叽喳喳。

  “少爷中午想吃烤鱼。”宁笙用笔狂戳前面的数呆。

  “烤鱼窗口人多,我们提前15分钟交卷,刚好能在放学大军涌入食堂的那一刻吃到烤鱼。”数呆说。

  宁笙:“好!”

  徐岭用笔狂戳宁笙。

  “别戳我腰了!”宁笙回头就揍,“你什么事?”

  “有句诗想不起来了。”徐岭说,“帮我顺顺。”

  宁笙:“哪句?”

  “我正在编。”徐岭说。

  宁笙:“?”

  “都安静。”监考老师走进教室,敲了敲讲桌,“我们准备考试了。”

  “我交卷了再和你说哦。”宁笙说。

  少年匆忙转回头,敞开的校服衣摆带起一段干净的皂角香。

  雪白的试卷翻飞,落在宁笙的课桌上。

  宁笙拔开笔盖,在卷侧写下自己的姓名。

  教室安静下来,只留答题的沙沙声。

  一笔一划,写在缓慢流逝的时间里。

  一只手收走了桌上的试卷。

  啪嗒,宁笙合上笔盖,笔在指间转了半圈。

  少年将准考证收入文件袋,高考结束了。

  宁笙刚出教室,陆鹏从隔壁考场冲过来,把他举老高。

  宁笙:“你考疯了吗!”

  宁笙:“放开我,我的狗会咬死你的!”

  “公主!我感觉我家祖坟在冒青烟了!”陆鹏说,“我肯定能考上。”

  宁笙:“不要立flag。”

  宁笙刚下楼,数呆从楼下考场冲过来,把他举老高。

  宁笙:“你也疯了吗!”

  接下来,徐岭从对面楼考场冲过来的时候。

  宁笙一闪,徐岭抱上了陆鹏。

  徐岭:“?”

  陆鹏:“嘿嘿。”

  “去门口看看。”徐岭把胳膊搭宁笙肩上,压点儿重量推着人走,“我妈说她今天穿旗袍来,旗开得胜。”

  宁笙:“哇!”

  “嘿嘿,我还想看小花神穿旗袍。”陆鹏说。

  学校门口,来了记者采访,抓到了陆鹏。

  “你头上怎么有个包?”记者问。

  陆鹏:“我应得的。”

  记者抓了数呆。

  “太简单了,没有感想。”数呆说。

  记者又抓了徐岭。

  “不好意思,在忙。”徐岭抱着一摞洗车店市区分店改装车店的传单在发,一点不放过此刻的人流量,争分夺秒扩展他家洗车装车大业。

  记者抓到了宁笙。

  “你好,请问……”记者呆住。

  这随手抓的高中生,真好看啊,这五官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宁笙:“嗯?”

  “有、有什么想说的吗?”记者被他看了一眼,说话有点磕绊。

  “我们青安镇的太阳永不坠落。”宁笙说。

  记者:“?”

  记者:“什么意思?”

  徐岭伸了只手入镜,把宁笙给牵走了。

  十多天后,高考出了成绩,所有人都惊呆了——

  省状元,李皓月。

  第二名,宁笙;第三名,徐岭。

  媒体想安排采访,结果发现,这仨竟然全来自于青安镇。

  居于群山中的偏远小镇,第一次迎来这么多外来的客人。

  媒体扛着大小设备,要上门采访学霸。

  “我们已经到达学霸小镇,青安镇。”甚至有媒体开了直播,妆容精致得体的记者边走边说,“这里民风淳朴……”

  陆鹏爸爸提着砍刀追猪,穿过画面,边追边哇哇乱叫。

  记者:“……这里朴实无华……”

  宁笙家的全新款迈巴赫穿过画面,潇洒地路过。

  记者:“……”

  记者出了画面,跟节目组叨叨:“这镇子不按我说的来。”

  “采访人吧,学霸一般都比较规矩。”旁边人说。

  记者回到画面:“现在我们来到了省状元的家,李氏果园,据说今天另外两位学霸,还有一位体育高材生,也在这里,让我们看……”

  记者:“……让我们看看……”

  徐岭和陆鹏骑在果园的荔枝树上狂摇树枝。

  李皓月和宁笙捧着竹筐在树下来回跑接荔枝。

  李皓月接到了荔枝,宁笙接到了螳螂。

  宁笙惨叫一声,抬脚把竹筐踹得老远。

  徐岭嗖地溜下树,捡起螳螂,追上去哄。

  “别怕,这不咬人!”徐岭说,“怎么摸都不咬……哎哟卧槽。”

  记者:“……”

  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