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个时候,老太太就猜到,也许会有这么一天了吗?

  谢清许面上下意识露出几点茫然,还夹杂了几分抵触。

  “只是想着可能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真发生了,这浑小子。”老太太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才又继续道:“清许,我知道这事也许对你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也知道眼下谁都没立场替你原谅。”

  “奶奶没想让你原谅这臭小子。”

  “奶奶只是希望,或许你能再给他点机会,哪怕只是几次见面的机会。”老太太抬眼望向放在不远处桌面的照片,里面是她和丈夫曾经的合照,目光一点一点在照片上来回游移,不知什么时候,她眼睛悄悄漫上一层浅红:“人这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很多人,你见得这一面,可能就已经是人生的最后一面。”

  “奶奶不想你或是谨言任何一个人在这段感情里留有遗憾。”

  谢清许顺着老太太的目光看过去,桌上的合照里,哪怕两人都有了皱纹,却依旧双手紧握,是隔着漫长岁月都能让人察觉到的情深似海。

  他垂下眼睫,心底一遍一遍过着老太太的话,莫名的有些乱。

  “不急,你可以慢慢想。”老太太又拍拍他手背:“这件事,决定权永远在你。”

  -

  谢清许下楼,陆谨言正站在下面等着。

  大概是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连这方空气好似都凝滞。

  在那层台阶上呆立了大概有半分钟,谢清许才回神,别开眼,继续下楼。

  陆谨言瞧着他走下来,想问些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到底什么都没问。

  老太太已经歇下,周姐送两人出了门外。

  走至半路,谢清许一看时间,门禁已过,正琢磨着沿路找家酒店,陆谨言也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看过来:“是不是过门禁时间了?”

  谢清许回神:“对,我找家酒店住。”

  陆谨言也没太意外,只道:“准备住哪家?我直接送你过去。”

  谢清许低头看手机,一家一家浏览过去,忍不住皱了眉。

  太贵了。

  等等——这里好像有家还算便宜。

  虽然看着图片里环境不怎么样,但无所谓,只要有张床能凑合一晚就行。

  谢清许报了酒店名字。

  陆谨言开了导航找过去,等到了门口,站在台阶上往大门处扫了一眼,唇线抿成了一条。

  这地方破破败败,门面窄小泛黄不说,边上正有两个喝了酒的邋遢醉汉走进去。

  他看向谢清许:“你要住这种地方?”

  谢清许迟疑了一下:“进去看看,也许,还行。”

  陆谨言想了想,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走了进去,只是冷着一张脸,看着不像是要住店,倒像是进去找茬的。

  同样老旧破败的柜台前,站了一个看起来大概有四五十岁的女人,困倦的打着呵欠,在刷视频。

  谢清许走过去:“能看看房间吗?”

  女人上下扫两人一眼,态度敷衍的拿了一串钥匙:“走吧。”

  谢清许跟在她身后上了狭窄的楼梯,吱呀一阵响后,几人走过昏暗的走廊,在一张同款破败门板前站定。

  女人打开门:“喏,就这。”

  谢清许走进去大致扫了一圈,卫生十分堪忧,隔音还极差,这会儿隔壁那点儿靡靡之音一阵一阵传过来,听的人耳根都发了红。

  重点是,门只能松松的插\\住,里面连个锁都没。

  陆谨言看着没有卫生,没有安全保障,只有各种夸张微妙声音的房间,只觉得不可思议和荒唐。

  这种地方竟然都有人住。

  这次,不等谢清许开口,他率先转身:“我们不住了,走。”

  谢清许这会儿被两边四种声音搞的脸都开始发红,也没什么异议,跟在他身后离开。

  踏出那扇门,里面还隐约传来女人尖酸的骂声——装什么假清高,爱住不住!

  车门关上,隔绝窗外微冷的夜风,也隔绝女人持续的骂声。

  陆谨言面沉如水的掌着方向盘:“现在你可以选择去连锁酒店,也可以选择去兰江水榭,类似的地方,想都不要想。”

  谢清许还陷在方才几近令人窒息的尴尬里,没应声。

  过几秒,又听陆谨言道:“如果去兰江水榭,你可以住我隔壁,或者是其他的任何房间,我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困扰,你可以当做是免费酒店。”

  时间太晚,又要重新找,以陆谨言严苛的要求,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

  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如就在兰江水榭凑合一晚,索性,陆谨言说的清楚明白。

  谢清许回神,思索片刻:“去兰江水榭。”

  陆谨言面色稍缓,转了方向,掉头去往兰江水榭。

  一刻后,兰江水榭门口,陆谨言低头输密码。

  谢清许站在他身后,待密码输完,门“咔”的一声打开,才意识到,刚刚陆谨言输的密码,是他的生日。

  什么时候换的?

  “愣着干什么?”正想着,里面传来陆谨言的声音:“进来,外面冷。”

  谢清许不再想,进去。

  时隔近一月再踏足这里,跟之前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也没有任何其他人住过的痕迹,甚至连中岛台上物品的摆放,都是按着他原来的习惯。

  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出现过任何其他人。

  可有些事发生就是发生了。

  谢清许环顾一圈,很快收回视线,跟在陆谨言身后上楼。

  卧室门口,陆谨言停下脚步:“你想住哪间?”

  谢清许目光落在他原先住过的那间,半晌,问:“这间房,有其他人住过吗?”

  意识到谢清许真正在问什么,陆谨言不免一怔,几秒,才回神:“没。”

  准确来说,第一晚在这间房里发现谢清许的遗留物品,夏锦驰就没再这间房住过。

  谢清许有些意外的点点头:“好。”

  眼见他打开门,陆谨言对着他的背影道:“那,晚安。”

  时隔一分钟,就在陆谨言以为不会收到回音之际,一道闷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晚安。”

  盯着那扇门板,陆谨言站在原地低下头,忽然很轻的笑了一声。

  谢清许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出于礼貌他还是回了陆谨言一句,然后就进里面洗漱。

  没成想,之前他忘了带走的洗漱用品还那么大喇喇的摆在那儿。

  是一直放在这儿,还是夏锦驰走了以后又摆出来?

  谢清许不得而知,快速洗漱完,给柳谦白发了个消息,随便找了个借口解释了一下,上床睡觉。

  心里有不少事,按理应该没那么快入睡,只是躺在这张床上,想着隔壁就是陆谨言,竟莫名其妙的没一会儿就沉入睡梦。

  隔壁,陆谨言却没那么快入睡。

  明明已经累了一天,浑身细胞都在叫嚣着休息,偏偏精神却亢奋无比。

  想着时隔多日谢清许又住在了隔壁,靠在床头转着手机,脸上笑意就又漫出来。

  -

  一夜好眠,算是这些天来睡得最为踏实的一觉。

  醒来时看了一眼时间,谢清许不免懊悔,怎么就睡过了头。

  加快速度洗漱,洗漱完下楼,本以为这个点陆谨言还睡着或者是已经上班,他能悄悄离开,避免两人碰面。

  谁知,还未踩下最后几层台阶,便嗅到厨房的方向传来淡淡的香味。

  等下了台阶,往过一看,陆谨言已经站在那儿准备早餐,听到动静,手里端着一个餐盘走出来:“醒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没想陆谨言会给自己准备早餐,随口应了一句,谢清许就径直往门口走:“陆先生我先走了,再见。”

  下一秒,却听陆谨言淡淡道:“赶时间吗?给你做了早餐。”

  脚步一顿,谢清许一下有些没回过神来。

  陆谨言看过来:“做的三明治,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谢清许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后知后觉意识到陆谨言给他做了早餐这个仿佛天方夜谭一样的事确实是发生了。

  几秒,到底走了过去。

  餐桌前,陆谨言将他的那份摆至他跟前,有些不自在道:“蛋煎的可能有点焦,你不想吃可以挑出来。”

  离得近了,谢清许才看清陆谨言眼下一层淡淡的青黑,下意识的开口:“陆先生昨晚没睡好吗?

  陆谨言正在给他倒牛奶,闻言想到昨晚自己大半夜睡不着的原因,手一偏,差点倒杯子外边。

  干咳了一声,将牛奶放至谢清许手边才有些含混道:“可能是白天咖啡喝太多了。”

  事实上这些天他都没怎么再喝咖啡,一直在喝谢清许送的苦荞茶。

  但无所谓,反正谢清许不知道。

  谢清许点点头,也不再多问,时间已经不早,他拿了三明治吃起来。

  某个瞬间,陆谨言抿一口牛奶看过来:“吃那么快是有什么急事?”

  谢清许喝一口牛奶往下顺了顺:“兼职。”

  陆谨言想了须臾,起身:“我送你去兼职,你带上车上吃。”

  谢清许垂眸看了眼时间,还是答应了。

  只是离开前迟疑稍许:“陆先生你还没怎么吃……”

  “没事。”陆谨言拿过他的书包出门。

  坐进车里,副驾上,谢清许放慢速度继续吃没吃完的三明治,陆谨言单手松松抓着方向盘,抽空问:“味道怎么样?”

  “还行,挺好的。”

  谢清许一向不喜欢驳人面子,还行,那就是不怎么样。

  陆谨言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扣,心里有了主意。

  谢清许吃完三明治,又想到什么:“对了,陆先生今天不上班吗?”

  陆谨言想到半个小时以后的会,挑了下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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