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辞松了松领口紧束的黑色领结,推着崭新的银色餐车,从厚厚的短绒地毯上经过。
关押庄一鸣的房间就在前方拐角后的不远处,有两个身穿黑色作战服的D级哨兵正守在门前。
将餐车停在走廊一侧的岔路口,林辞收回探查精神束,隐藏在阴影中的眉头微皱:只有2个……D级?
关押庄一鸣这么重要的人质,Black竟然只用了2个D级哨兵?
是自大的失误,还是精心布置的陷阱?
林辞谨慎地再次对整个楼层进行了精神探查——庄一鸣确实就被关押在那个房间里,房间的门口也确实只有两个D级。
整个楼层,只有这两个低级哨兵。
如此松散的守备,林辞想要救出人质轻而易举。
要动手吗?
向导紧攥手中的推车扶手。
他有把握在撤掉精神力隐身衣的同时,瞬间对两个哨兵的意识行为进行接管。
但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不知道Black对这些投靠的哨兵做了什么,他们没有向导的精神力保护,却仍旧可以在无白噪音环境中生存。他们身上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殊装置,行为管控真的还能对他们奏效吗?
“替班的人什么时候来啊?我都快要饿死了!”
就在林辞犹豫的时候,空荡的走廊里忽然传来守门哨兵的声音。
“忍忍吧,在塔岛的时候又不是没挨过饿。咱们是哨兵,饿一天又死不了。”那人的同伴劝道。
“但还是会饿啊!鬼知道为什么这帮满脑肥肠的向导们换个人质还要搞酒会……不值班的兄弟们都在前厅吃吃喝喝,看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向导的笑话,咱们倒好,在这饿着肚子傻站着,这不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结合过的那些家伙依然高高在上,咱们从塔岛出来的低级哨兵,还是只能当狗……”
结合过的那些家伙?
林辞搓了搓手指:这些背叛人类,加入外星生物阵营的哨兵不只有半年前从塔岛脱逃的那部分,还有曾与向导结合过的?脱离了向导精神力管控的?还是……那些被杀死了的向导的哨兵?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吧。小心被人听到。再说,有酒会还不好啊?一会换了班,咱就也能去前面了,总比干巴巴跑来,左手交钱,右手交货,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或者拼上命打一架来的强吧?说实话,我总觉得,如果真打起来,那个,”哨兵说着压低了声音,小心地向上指了指,“虽然厉害,但总归不是人,真会救我们?”
“这……”连声抱怨的哨兵显然和同伴有着相似的想法。
“所以说,吃吃喝喝挺好的。还是这些向导会享受啊~”
林辞闻言,轻轻摇了摇头。享受?确实挺享受。
Black特地指出的人质交换地在纽约废城。
纽约废城,只听名字就知道,这里是一座被人类废弃已久的旧时代城市。
他们现在所在的这栋建筑,是位于曼哈顿第五大道的四季酒店。
这座挺立在城市废墟中的百米高楼,曾是这座城市造价最高、历史最悠久,价格最昂贵的超豪华旅店,它被无数政客富商所追捧,拥有这里的入住资格和使用权限被人类视为身份的象征。
当然,纽约早已被它的居住者所抛弃,四季酒店本该也只是一栋早无人居的古旧危楼。
本该。
Black提出交换地点和时限后,向导高层耗费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将这栋主体建筑保存相对完好的酒店从内到外重新翻修,甚至还接通了长期水电的供应。
崭新的羊绒地毯,繁复的鎏金壁纸,昂贵的水晶吊灯,专人制作的精致酒点……
这是一场暗藏杀机的鸿门宴。是向导们用来麻痹Black和其手下哨兵的手段。
从未离开过塔岛,没见过世间浮华的D级哨兵中招了。
可那些高级哨兵却未必。林辞暗想。
还有Black,虽然拥有着与人类相似的外表,却终归是来自外星文明的入侵者,他们的本质并不是人类,向导高层的手段或许只是一场自以为是的小丑表演罢了。
“啊?什么?……好,好,我知道了。”守门的哨兵忽然神色怪异地对着虚空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林辞眉间的褶皱更深,拉着餐车向廊道深处退了一步。
“说发现有敌情,让咱们现在过去,不要声张。”之前说话的哨兵对同伴道。
“那这个呢?就扔这不管了?”另一个哨兵惊讶地回问。
“……外面埋伏了人,说明向导根本没打算解救人质!我说什么来着,只是一个Mute研究员而已,向导那帮眼高于顶的家伙不可能拿他当人看。”
“也是,那咱们走吧。”
远处的两个哨兵说着,快步离开了关押庄一鸣的房间门口。
他们说“发现敌情”,“外面埋伏了人”……
林辞一刻没有耽搁,丢下餐车,奔向无人看守的房门——是向导这边的伏击小队被发现了!
战斗大概很快就会被开启,他必须立刻救出庄一鸣。
并且,除了任务,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格雷……
咔咔!
只上了一道旧锁的木质房门在林辞眼中和没有锁扣无异。
“庄大校!”向导闯进房间,第一眼就看到了被手铐拷在金属装饰扶手上的Mute。
“你是?……林向导?!”狼狈的科学家面颊消瘦,下巴上冒着短短的青色胡茬,在林辞逐渐褪去精神力隐身衣的过程中,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快走!”给手铐解锁可比开老锁扣麻烦多了。
咔嚓!
凌厉的精神力化作飞刃,林辞半秒都不想耽搁,直接劈断了手铐间的铰链,然后拉起虚弱的庄一鸣,跑出房间,躲进无人的廊道。
“林向导、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上面的人、”奔跑中,庄一鸣大喘着粗气,断续问到。
“当然不是。”林辞将庄一鸣拽进一间满是灰尘的客房,还没完全散去的甲醛味刺激着两人的鼻腔。
他们此时已经下到一层大厅。唯一的大门出口分别被两对人类方的向哨,和Black手下的四个哨兵驻守。
带庄一鸣冲破这八人的防守逃离酒店——林辞估计自己拼尽全力战斗的话,应该可以成功。但那势必会引发混乱。
Black的追击会来,向导方的埋伏小队也不会成为他们的保护伞,更甚者,破坏了向导们自以为是的“歼灭计划”,平权派的众人还有可能会被牵扯追责。
而且,他还要去寻找格雷。
“我本来被安排在离主会场最远的伏击位。是后来,我打晕一个Mute士兵,换了他的衣服才成功混进来。上层的人只想用你的命换一个偷袭的机会,根本不会让来自平权派的我接近这里。要救你的,是唐羽和杰拉德他们。”林辞说完,收回用于监视守门者动态的精神力,对庄一鸣道:“救你是顺便,我还有件事情一定要弄明白……所以,现在我要暂时离开一会儿。”
庄一鸣疲惫地点头,他知道林辞一定要弄清楚的事情是什么。之前,一直负责看押他的人,就是林辞那个特殊的哨兵。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你要小心。”庄一鸣对林辞说。
没有光源的客房中,林辞的神色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我给你施加了精神力保护,他们发现不了你,也伤不到你。我尽快回来。”
林辞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闭合的门后。
庄一鸣被关押的房间在八层,是Black手下的哨兵们来到酒店后随机选择的,向导们并不知道具体位置。而举办酒会,并真正用于人、物交换的宴会厅则在最顶层的总统套房。
叮咚!
电梯在顶层套房的大门外稳稳停住。
林辞手持托盘,微垂着头,混在一队由Mute士兵组成的服务生小队末尾,穿过三米多高的鎏金雕花门,走进会场。
悠扬的小提琴乐在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豪华套房中流淌。
如果忽视掉那些巨人般的哨兵与向导间的暗潮涌动,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贵族社交场。让人很难想象,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战士,甚至,可能只要再过几分钟,酒会就会彻底变成充满了鲜血与厮杀的战场。
托盘上的酒水被哨兵向导相继取走,林辞戒备地穿梭在人群中,这里的向导太多,他不敢使用精神力,只能完全靠双眼寻找格雷——他敢大胆伪装成Mute进入会场,还是因为这里的向哨组合、Mute士兵全都是从极端派与中立派的顶尖战力中选拔而出的。他们相互之间本就不算熟悉,并且也没有人认识他。
格雷……你在哪?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又为什么会出现在Black的身边?庄一鸣口中的“不一样”,又是怎么回事?
你真的变了吗?
林辞状似无意地扫过会场中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看守庄一鸣的哨兵说,厉害的哨兵可以在酒会吃喝玩乐。
作为一个有资格出现在Black身侧的“叛徒”,格雷应该就在这个房间里。
“纳尔森?好久不见,你竟然能活下来?还得到了与向导结合的机会?”
这个声音?林辞脚下一顿,恭敬地接过身侧女向导递来的空酒杯,并顺势向那道声音所传来的方向望去。
穿过层叠的人群,林辞看到了两个正在“把酒言欢”的高大A级哨兵。
是纳尔森和……连鑫?!
那个“战死”在TP基地的A级哨兵!
“哼!”纳尔森大概是得到了上级的命令,面对连鑫的挑衅,强忍着没有呛声,只简单地用白眼和无视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但连鑫并没有放过这位老熟人。
他拦住对方的去路:“让我猜猜,肯定是这半年,死了太多的哨兵,你这样的家伙才能得到向导的青睐吧?真可怜,好不容易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却很快就要死在、”
“伪君子,你现在倒是不装了?”老熟人的嘲讽终于让纳尔森沉着的那口气爆发出来:“你的向导呢?叛徒!”
“哈,向导?我们……”连鑫说着,忽然收声,哨兵敏锐的五感让他瞬间将视线投向几米外隐藏在人群中的林辞。
!
连鑫和纳尔森一定都认得出自己!林辞大惊,立刻转身,推开拥挤的人群,快速向会场外移动。
“我好像看到了……”高大的A级哨兵低声呢喃,眯了眯眼,猛的住口,嘴角勾起了一丝阴森的怪笑。
“我们下次再聊。如果,你还能活着与我见面的话。”连鑫说着将气炸的纳尔森留在了原地,大步向之前看的背影追去。
他们曾经是极为相似的存在,相同的等级,差不多的能力,但现在,他们一个只能被捆绑在结合向导的身边,另一个却可以自由地选择走向何方。
失误了!
林辞几乎是冲出会场,奔向电梯的。
他原以为只要那些向导不认识他就好了,却没想到竟然能在哨兵中遇到曾经有过交集的人!
得甩掉那个哨兵!
林辞的目光从电梯门与紧急通道的入口飞速闪过。下一秒,他转身走进了距离自己最远的公用女盥洗室,并在同时,用精神力隐身衣将自己彻底包裹。
黑白大理石纹瓷砖铺就的女厕所里没有一丝被人使用过的痕迹——向导们是来这里做任务的,盥洗室不过是个包装华丽的摆设罢了。
林辞走到最深处那排隔间,选了间靠近楼体外侧、且隐藏在照明灯边缘的小隔断,进入后反锁了拉门。
他不确定这样的方法是否能完全躲避开对方的追踪。那可是一个不知被Black施用了什么手段从而脱离向导控制,且自身能力达到A级的哨兵。
但他别无选择,他不能将连鑫引向庄一鸣藏身的地方。
如果,那个哨兵真的追到了这里,他或许只能……
精神力所化成的无形利刃出现在林辞手中。
吱嘎——
女厕所外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林辞用力地咬住下唇,粗重的喘息因他的刻意闭气而消失不见。
吧嗒,吧嗒,吧嗒。
鞋头装了金属块的战靴与大理石地面相撞,不紧不慢地,笔直地冲着向导藏身的隔间走来。
林辞握着利器的双手提至胸前,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哒!
脚步声停在了隔间门口。
哨兵站立的位置与门板不算太近,林辞只能看到一点点对方所穿靴子的鞋头。
向导全身肌肉紧绷,腰背缓缓弯曲,是个一触即发的进攻讯号。
冷汗从他的下颚滑过。
下一秒!
“唔!”
就在林辞眨眼的瞬间,门板下的黑色战靴消失了。
空气的流动带起了冰凉的风,从向导头顶坠落。同时出现的,还有一片恐怖的黑色残影。
林辞的惊呼被来人捂回腹中。
咚!
林辞被人按到门板上,左侧小臂忽然一痛,有冰凉的液体随刺痛点流入肌肉,下一刻,林辞惊恐地发现,自己手中的精神力武器竟然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他准备好的精神力攻击!
吱嘎——
就在林辞震惊不已,奋力挣动的时候,女厕外间的推拉门再次发出声响。
“哦?你原来已经发现他了啊?”A级哨兵连鑫的声音在盥洗室墙面的作用下,变得空灵,带着淡淡的回响。
林辞的挣扎骤然停止:抓住自己的人不是连鑫!
“格雷?”
站在林辞身后的男人大概是不屑于同连鑫交流,只在对方叫出自己名字的时候,简单地应了一句:“嗯。”
林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作者有话说:
林辞:这个重逢好像不是太美好哎?
格雷:……(现在是坏人那边的,不能说话)
林辞:作者,你出来给我讲清楚咋回事!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作者:我现在也是坏人那边的,啥都不能说0 0~
林辞掏出刀片和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