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东方露出一线鱼肚白,灰蓝的天穹固执地笼罩着四野。
林辞和格雷收拾好行装,相继走出帐篷。从今天起,他们将踏上独自巡查的旅途。
“这个分队是怎么决定的?凭什么只让新兵蛋子护送盐队?我们老兵就活该去送死?”
不远处的争吵引起二人注意。
叫嚣着的人是个穿着破旧厚棉袍的高大白人士兵。男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一脸不甘的老兵。
“巡查不是闹着玩!今年这个情况,让有经验的去,是最好的选择!”被几人围住的昆汀据理力争。
“昆汀,咱们可都是同期。你想为了升职豁出性命,没人管你,但我们不想!不过是个临时任命的负责人,别太把自己当回事!”白人士兵几乎是指着昆汀的鼻子威胁道。
“就是,你想被埋在这里,就自己埋自己吧!明年轮调,我们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现在让我们去送死?”白人士兵身后的家伙附和。
“轮调?就算是明天轮调,你们今天也得给我巡查!我们是军人!看看你们自己,现在还有点军人的样子吗?!”昆汀气势上被高过自己一头的士兵压制,却仍迎刃而上,与士兵对峙。
士兵被昆汀说的羞红了脸,他愤怒地举起拳头。
“干什么你!”一直被昆汀挡在身后的几个新兵终于按奈不住,冲上前,将那几个闹事的人同昆汀隔开。
“不就是巡查嘛?我和你换!怕死还当什么兵?!”最先出头的是个一身腱子肉的愣头青,看模样还不到20岁。
愤愤地将代表护送驼盐队的红色袖箍丢到白人士兵胸前,年轻的战士走向另一侧的巡查车队。
“呸,垃圾!”愣头青后,另外几个年轻人也将袖箍丢给老兵,加入巡查队的行列。
“你们!给我回来!我才是负责人,谁让你们去巡查队的?!”昆汀气得跳脚,但这个时候,却没有人听他的了。
巡查队里自然还有不想去送死的人。但或许是能力地位比不上这群闹事的家伙,又或许有什么其他考量。他们只是艳羡地看着拿到袖箍的人得意地向驼盐队走去。
这只是整个队伍分别前一个小小的插曲。
格雷想要去帮忙的动作被出头的几个新兵打断。
既然士兵内部自行平息了骚乱,本就不受Mute待见的两人也不好再贸然插手。
离别在即,两人同昆汀打过招呼,找到分配给他们的越野车——正是这段时日达瓦旺青一直开的那辆。
“喂!向导、哨兵!”驼盐队那边忽然钻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达瓦旺青手上抓着红袖箍,屁股后面还缀着个扎西次仁。
一高一矮两人,向林辞和格雷跑来:“咱们都这么熟了!就让我给你们开车吧!我真的认路。”
“你们、为我们,才去冒险。我们,应该和你们、一起!”大概是使用通用语的次数变多,少年讲话流畅了不少。
“没你的事!你本来就是驼盐队的!”达瓦旺青推开扎西次仁,继续同向哨二人交涉:“带我一个吧!我才不想跟驼盐队回家呢!我喜欢无人区的风景,喜欢在里面开车驰骋的感觉。这么光明正大的机会,你们不能把我扔了。”
格雷看向林辞。
林辞摇头。
主动进入无人区探索和在营地等待哨兵归来的危险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向导想:如果是刚才那几个闹事的家伙想要一同进入,他大概会乐意至极。但眼前这两人不行。
“你俩得了吧!别在这耽误事,回你们的驼盐队去!牛和盐就不用人照顾了吗?”戴景言人未至,声先到。
林辞转头看去,军医依然穿着他那身与众人格格不入的羽绒服,身上没有红色袖标。
“我是医生嘛,得跟着巡查队走的。”见到林辞的眼神,戴景言笑了笑,解释。
“辛苦,路上多加小心。”这段时间的相处,几人的关系倒也当得起林辞这句小心。
清点好物资,格雷和林辞分别上车。
打火,挂挡,驾驶室的向哨同三人挥手道别。
发动机嗡鸣,格雷一脚油门,汽车驶离巡查队,冲进无人的旷野。
哨兵的能力,让他们可以清楚地记得只看过一遍的地图。
按照脑内的地图,两人孤车一路向西北方前行。
不需要辨别路途方向让林辞轻松不少,也多了些许无聊——不能打扰正在开车的司机,他只好翻出座位底下,昆汀为他们准备的手机,摆弄起来。
“你很喜欢这个?”格雷早些时候就注意到,林辞对扎西次仁的手机极感兴趣。
林辞饶有兴趣地打开摄像头,对准格雷英俊的侧脸,咔嚓一声:“也不算。只是这东西与全球网路隔离,总觉得如果S……”
话说到一半,林辞忽然住了口。
向导神色难辨地盯着格雷看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无人区外围的旷野开阔平坦,格雷不用一直盯着路况,他回头看了看林辞,却没有询问。
车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车在满是沙土的戈壁荒漠中飞驰而过。林辞靠在车窗边,贴着防窥膜的玻璃外,绵延的群山缓缓倒退。
格雷忽然减慢了车速,道:“有人跟着我们。”
“什么人?”林辞收回视线。
“是达瓦旺青和扎西次仁。”格雷道。
林辞一愣:“他们怎么追过来的?”
格雷略一偏头,侧耳倾听车窗外的声音,回答道:“达瓦旺青开车,跟着我们车辙来的。大约二十分钟的车距。”
林辞无奈地将手机揣进外袍内袋:“停车,等他们过来。”
……
“我们偷车、嘉措哥,肯定生气。”扎西次仁不安地拽拽胸前的安全带,又摸摸腰间的藏刀。
“本来这车就只给咱俩坐,偷走他们也不损失什么!回去后,顶多挨顿骂,多跑两圈操。上次我偷跑进来就这么处理的,都是小意思~”达瓦旺青脚下油门一紧,车速再次加快。
无人区自古以来就只有野生动物生活,是人类不能、也不愿踏入的生命禁区。这里的一切都完全是由自然打造的,人类所能留下的痕迹不过是地面上几条浅浅的车辙。
多亏这些孤零零的车辙,两人才敢这样孤身闯入无人区,跟随向哨前行。
“我觉得、我们跟他们、一起,不是错。”扎西次仁低头抠着指甲上的倒刺,有些心虚,却依然坚定地自语道:“虽然,他们、很厉害。但,没有、让他们独自涉险的,理由。这是,我们、的土地,理应由我们保护。”
达瓦旺青点点头:“我本来就是被安排来给他们开车带路的,那两个家伙,太见外了!不过是有可能遇到外星生物而已,我又不是麦迪逊那种怕死的孬种!”
年轻的士兵说着,帅气地打了一把方向盘,越野车以近似漂移的姿势,略过轮下的车辙印,拐过山道。
“在这开车就是好!想怎么——”达瓦旺青话没说完,身体便条件反射地踩下了刹车。
吱嘎!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尖锐声在山道上回荡。
还好系了安全带——身体被惯性甩出的瞬间,扎西次仁无比感谢几十分钟前的自己。
“技术不错。”与车前杠只有不到五厘米的格雷敲了敲达瓦旺青的车前盖:“回去。”
车上惊魂未定的两人还处在肾上腺激素飙升后,心悸复视的状态里。
“你们不应该来这里。回去吧,很危险。”林辞从格雷身后走出,站到扎西次仁一侧的车窗前,表情严肃地说。
“我不怕危险!”扎西次仁大概是第一次将通用语讲的这么流畅。
少年激动地扯开安全带,就要打开车门同林辞理论。
林辞用上了精神力,将车门堵住,无论扎西次仁如何使劲儿,没有上锁的车门都纹丝不动。
“照顾你们很麻烦。”林辞说话总是不太好听。
“我不用照顾!我本来就是来给你们带路的。你们让他回去就行了!”达瓦旺青卖队友卖得倒是利索。
“你让他一个小孩怎么自己回去?”
“不小了,他会开车。”
达瓦旺青说完就被扎西次仁狠狠地瞪了。
林辞无奈又好笑的看着车里的两个年轻人:“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跟过来?我是向导,他是哨兵,我们的能力你们也知道……进入这里,对我们而言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危险。”
“因为,”年轻的士兵轻微停顿,脸有些红,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向导:“你们是为我们才要涉险的。这块无人区早在天罚后就真的再也没有人深入过了。我知道你们是进化人很厉害……可,我们不是朋友吗?要为朋友两肋插刀的。”
扎西次仁的表达能力不行,但达瓦旺青所说的也正是他想说的,于是在一旁用力点头。
这番话是林辞没想到的,胸口有暖意流过。这是他们来到TP基地后第一次,被人当做朋友对待。
但也正因为是朋友。
“不行,回去。”林辞说着,收回了精神力走回格雷身边。
车门上的阻力突然消失,扎西次仁用力过猛,砰的一声撞开门,从高大的越野车上滚了下去。这次,并没有向导站在门前接住少年,少年与地面进行了个亲密接触,额头擦出了血丝。
“你们不走,我们也不会继续走。这样除了浪费时间,什么也做不成。”林辞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威胁是否有用,但面对这两个打不得骂不回的家伙,他也只能这么办了。
实在不行,硬耗上两天,就让格雷把这两个家伙扭送回盐队!
摔了个狗啃泥的扎西次仁倒是一脸不走就不走,要和向哨对抗到底的姿态。
但好在,达瓦旺青毕竟还是年纪大一些,沉默地想了一会,便低了头:“对不起,我们回去。”
扎西次仁拉着臭脸,一脸不解地看着达瓦旺青。
年轻的士兵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强硬地将少年推进车里,锁死了车门,点火,油门一踩,调转车头原路返回。
不过几分钟,林辞和格雷的视线中就失去了越野车的踪影。
站在烈风中的向哨对视一眼。
林辞叹气:“吃个午饭,等会吧。”
格雷点头:“去车上等,外面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