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天气经常是灰色的,就像如今的初秋。
暴雨冲刷过的丛边草茎沾染着灰尘,冷风吹过,浸湿了树的叶,同样穿透了人们的温热的骨头,牵扯着沦陷痛苦的双手,将人们一次又一次的推入深渊。
车内的空调吹着温风,但温木总觉得那些刺骨的冷风,依旧钻过玻璃,吹进了他尚且完好的身躯。
“贝格森,我有点困了。”他小声开口。
温木想的有些困了,还有些累,但更多的像是鲜血沸腾的心脏被泼了一杯硫酸,抽疼的让他喘不过气。
他靠在车窗上,城市夜色阑珊处,天色渐暗的沉闷。
再抬眸看去,是一个少年看似光明璀璨,却又遥遥无期的未来,也是落寞过的无数滴落在心田的白雪。
少年眼里的明亮分不清是微光还是泪水闪烁,路灯的金色光束洒落,只看到眼底的亮光更显得扎眼了。
“那就睡会儿吧。”
贝格森将毛毯给温木仔仔细细的盖好,确认他不会着凉。
贝格森让温木枕着他的大腿睡去,他则是靠在车厢的沙发上一动不动。
单侧的耳坠忽明忽暗,另一边是一个挂耳式的耳机。
在映射倒影的玻璃上,男人的五官轮廓变得模糊起来,朦胧的夜色下,耳机一闪一闪的发着红光。
“老大,玛格丽已经死了,法院那边也交代好了。”
耳机内有些机械的杂音响起。
贝格森的手指划过平板上刚刚爆料出来的消息,视线在扫了两页后最终停留在一篇报道上。
《连环杀人案的真凶,玛格丽小姐,已于今晚的监狱内自杀!!》
大概过了三秒的时间,贝格森淡淡的“嗯”了一声,接着轻声道:“我给你个地址,明天过来一趟。”
他的声音很小,怕吵到温木一般,草草两句便挂断了耳机。
男人看着熟睡在身边的,独属于自己的宝物。
他心底的温情如一甘甜泉涌入了心田,又像是独一无二的镇定剂,每每看上一眼便能平复所有的心情。
温木活成了贝格森的药,唯一的药,可以是毒药,也可以是解药,同时也是救命药。
温木的神情看起来并不放松,紧绷着下颚,眉眼间也带着一点酸苦,微卷的睫毛附在眼帘。
他的五官并不显得阴柔,而是属于很活力的自由气息。
让人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到热烈的生命力,一瞬间便可以联想到在下课后的夕阳下,那个流着汗打球的少年。
贝格森就这样一寸一寸的注视着他的少年,如拍摄动图的照片一般,一帧又一帧的在心中刻画起来。
他的烟瘾又犯了。
摸了摸兜,却又突然像是闻到了之前温木身上的烟味,右手一顿,他将烟盒和打火机拿出来,扔到了前座。
贝格森到最后也没抽上。
——该戒烟了。
他想道。
另一边,杰德二人和温木他们分开之后,便一直在法院门前的广场里晃悠。
艾露比挽着杰德的手臂,面露忧愁:“你说,吉米知道咱们在这里吗?”
杰德拍拍她的肩,很是有男子气概:
“肯定知道,这件事都上各大新闻了,玛格丽审判的法院就是这里,很多人都过来看热闹,而且媒体对外宣传的也是这个法院,你看那些记者都还没走,吉米一定知道的。”
只要吉米还活着,那她肯定会知道在这里找到他们。
艾露比的鼻尖泛着红,眼眶也有点酸。
她和吉米已经多久没有见面了呢?
两年了。
整整两年,是死是生都不知道。
好累啊——
这样毫无头绪的去等待一个根本不知道对方状况的人,真的好累啊——
所有的希望都被集中在了法院的门口,媒体依旧把这里堵的水泄不通,其实这样倒是很好,曝光率越大,找到吉米的机会就越多。
他们求完了上帝,跪完了耶稣,最后只剩下无尽痛苦的思念。
杰德和艾露比走累了,他们朝广场中央喷泉边的长椅走去。
艾露比的心思没有在这里,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沉闷着脑袋,秋风卷起她耳边的碎发,长发随风拂起,又稳稳落下。
“小艾小艾!!你看!!那是不是吉米?!”杰德激动的狂拍着她的肩膀。
艾露比闻声猛地抬眼,朝着杰德所指的方向看去。
广场长椅上,有一个与他们身形相似的女孩背影,穿着粉色的素面裙子,头发被扎成了一个低垂的麻花辫,尾端则系了一条黄蓝相间的流苏绳。
远远的看去,艾露比一眼便认出了那条流苏绳,很像是曾经她送给吉米的那条。
“……吉米!”
艾露比迈着仓促的步伐朝长椅奔去。
她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杰德也高兴的合不拢嘴,紧跟在艾露比身后。
“吉米!!你——”
待她终于满含泪水的跑到了女孩前面,刚想兴奋的大喊出来时,转眼却发现,这并不是她朝夕相处的伙伴。
“抱歉——”
她向不明所以的陌生女孩儿道了歉,女孩看着氛围不对,便说了句“没事”后,起身抱着书离开了。
艾露比静静的注视着喷泉水面上溅起的涟漪,杰德在身后轻轻安慰着她,眼里满是心疼。
良久之后。
“我好想她……”
女孩终于坚持不住,捂着脸蹲下身子,崩溃的抽泣着,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像断了线的珍珠项链。
“杰德,我真的好想她……”
突然——
“好啊你……”
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哽咽和沙哑。
就好像在孤儿院花园里的每一个响午,女孩动听轻快的声音再次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嘴上说着想我,背地里连我的样子都能认错……”
这次的女孩没有大吵大叫,没有夸张的调侃,也没有大喊着让杰德离艾露比远一点。
她的声音很淡,淡的有些快要听不清楚。
艾露比闻声,终于止住了哭泣,她颤着肩膀缓缓回头望去。
西欧的黄昏已经谢去,夜幕早已铺开,高高的梧桐树被刺眼的白色路灯照亮,繁华的街道上灯火通明。
吉米本来很漂亮的小姑娘,这时候笑起来却没那么好看,眼圈已经红透,眼眶的泪水也擒不住了,说哭不像哭,说笑不像笑。
静,除了静还是静。
没有风,没有雨。
没了难受的抽泣,没了兴奋的叫喊。
天边仅挂着的一点夕阳,洒在喷泉的湖面上,是一缕一缕的金针银线,随着水波晃动着,湖面撒上一层碎金,两个女孩的倒影镶嵌其中,美的像幅油画。
——原来,神明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人间
——他听到了孩子们带着满腔希望的祈祷,并适当的给予回应
——教堂的白鸽展翅飞扬,愿钟声永不停止祷愿的启奏
女孩们曾无数个日夜相依在一起,感受着世间所有的美好。
最终,她们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再次拉上彼此的手。
仿佛两颗寻找已久的磁铁终于相聚在一起,从幼儿到年少,再到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
过去,现在,未来。
她们拿着画笔在对方的脸上点上一抹浓重的色彩,最后迎着微柔的清风回首往昔。
她们的友谊长篇大论,却也可以概括成一句话来讲:
【少年人总是诚过秋日的晚风,所有情绪浅显于独光下,思念,在名为夏日烟火的岁月长河中沟渠渐渐消融,直至一同披星戴月,踏雪寻梅,伴随春风万里,携手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