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姨,你是不是醉了。”许茶茶将牛奶放到床头柜上,蹲到温沐白身前,“要不要先喝点牛奶再睡,这样胃会好一点。”

  温沐白没回答她的问题,只伸着手去捏她的脸颊,感受到指腹下柔软的肌肤她唇角的笑容扩大,“好软。”

  许茶茶重重叹气,任她随意揉捏自己的脸蛋,“姨姨快点喝完牛奶睡觉吧,你刚刚不是困了吗。”

  “小不点,要不要跟姐姐回家,姐姐给你买蛋糕吃。”温沐白答非所问。

  “……”许茶茶放弃了和她交谈的想法,端着那牛奶怼到她面前,“喝。”

  “还挺凶。”温沐白抬眼瞧她一眼懒洋洋的,倒还是接过来喝了。

  浅色的唇边沾了些许奶沫,她伸出舌尖漫不经心地舔掉,换了个手势撑着头,还是那副慵懒的模样,“所以要不要来姐姐家。”

  许茶茶假装自己听不见,把她喝完的牛奶杯子拿去洗好擦干,避免隔夜留下奶腥味。

  等她回来的时候温沐白还是那个姿势,只不过睫毛垂落着看起来昏昏欲睡的模样。

  许茶茶扶着她的肩膀把人摁躺,觉得自己像个尽心尽力的老保姆,温沐白倒成了耍皮的孩童。

  “困了就睡,在那装什么酷。”

  听见她的声音,温沐白眼睛撑开一条缝,朦胧的睡意让她目光无法准确聚焦,但却精准地喊出她的名字,“茶茶?怎么才来,姨姨等你一起睡。”

  好家伙,许茶茶暗叹一声,心说今年春晚没你温沐白的川剧变脸我绝对不看。

  她把门关上,锁好窗户,最后又给温沐白盖好被子,自己才甩掉拖鞋躺下。

  这个白天的运动量着实不少,躺下之后许茶茶才发觉原来浑身肌肉放松的感觉是那么美妙。

  她满足地找好一个习惯的入睡姿势,刚准备闭上眼睛享受睡眠,却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地猛睁开眼。

  等等,她是不是忘记关灯了?

  ……

  如天气预报说的,夜里又下起了雷雨,老房子薄薄的单片玻璃窗隔不住轰鸣的雷声,许茶茶翻了个身被吵醒过来。

  顶着俩乌青的眼圈,她小脸耷拉着,望着又一次劈开夜空的闪电,满是无奈。

  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温沐白怀里,她轻浅的呼吸响在头顶,一开始节奏还是悠长规律的,随着她一句梦呓,突然急促起来。

  “妈、外婆……别丢下我一个人……别走……”

  她从没听过温沐白如此脆弱的声音,隐隐的哭腔让许茶茶心头一震。

  是因为白天温沐白伪装的太好了吗,除了刚见面她看上去有些疲惫,其余时间完全看不出情绪表露,甚至她还是平时没两样地开着许茶茶的玩笑。

  许茶茶抬起胳膊,放到她背上,小小的手掌贴着拍打,“不哭不哭。”

  可就在她说这话的同时,却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下。

  许茶茶呼吸一窒,胸腔里的心跳声变得沉闷如同外面的响雷。

  她在哭。

  温沐白罕见的脆弱模样,让许茶茶觉得自己窥见不得了的秘密,不敢声张可能连本人醒来之后也不会告诉,她只想就这么悄悄的把它藏起来。

  “不会一个人的,茶茶会永远陪着姨姨。”稚嫩的嗓音,用的却是最真挚认真的承诺。

  等我再长大一些,换我保护你。

  拥着她的温沐白好像听见了这句话,手臂圈得更紧。

  ……

  次日不到七点,温沐白便幽幽转醒,她从来没起过这么早,仰躺身子,眼睛望着天花板有些失神。

  昨晚她好像做了个梦,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离开的母亲与外婆,还有年幼的自己。

  她记得每一次拿着成绩单和奖状和母亲炫耀的心情,也无法忘记她敷衍的语气。

  温沐白没有怪她的意思,当然作为母亲她是在意自己的,只是从来不是第一位。

  比起父亲,母亲在家的时间会多一些,但温沐白见她的面甚至还比不上前者。

  一般时候她总待在工作间里绘图纸或者做样板衣,终于有时间休息了,也不会待在家里,而是永远在去与各种派对和约会路上。

  温沐白想她了会鼓起勇气去敲工作室的门,或者给她打电话,但前者只会得来严肃的批判,后者面对的是冷漠的“嘟嘟”声,没准还有一句“妈妈晚点回来,无聊去找你爸”。

  偶尔响起自己还有个女儿了,温母就带点礼物回来,可幼时的温沐白就是这么好哄,立马忘记那点小委屈,张开手抱上去。

  温父和温母从不吵架,但也很少有其乐融融交谈的时候,他们像是两个生活在在一间屋子里的陌生人,见面也不怎么打招呼。

  不过即便是这样,温母离开的那天,还是作为丈夫的温父最先接到的病危通知,他赶到医院,签了手术同意书,而此时的温沐白正在比赛。

  评委随机出题,三个元素,母亲、冬日、鲜花,选手现场写作。

  温父告诉温沐白的老师,希望等比赛结束之后再告诉她,打这通电话时,温母已经去了,他觉得没必要打断温沐白的比赛。

  温母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撑着一口气要等亲人伴床交代医嘱,她一个人来,也想一个人走。

  比赛温沐白得了第一,她原本依旧想把这奖状塞进盒子里封尘,慢一步得知温母去世的消息时,她在处理她遗物的时候,一起把奖状丢进去烧了。

  同玫瑰一般热烈她的母亲,如短暂的花期没能熬过那个冬日。

  温沐白的生活没有因为温母的离开有太大的改变,她甚至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到,对母亲的离开感觉不到悲伤。

  直到假期,她见到了外婆,妇人将她搂在怀里说,“对不起,我只告诉她要去做一个自由不受拘束的人,却忘记教会她怎么关心亲近的人。”

  老人家眼眶泛红,粗糙的手拉着她的,“外婆替妈妈疼你,好不好。”

  那天,她终于哭了,没发出多大的声音,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像是就要像这样默默地将身体里的水全部哭干。

  之后,每个去F镇的假期成了温沐白最期待的日子,只不过现在外婆也离开了。

  这次她没哭,是因为知道老爷子比自己更伤心,她如果不忍住,谁在他身后照料。

  酒精和雨夜让她放松了警惕,温沐白觉得那梦做得太真实了,似乎在她情绪失控的时候,有一双温暖的手将她圈住,在她耳边低语着什么。

  是什么来着。

  温沐白轻眨羽睫,放空思绪的同时听见身旁似乎有浅浅的呼吸声,她低头看见缩成一团躲在自己怀里睡得香甜的许茶茶。

  她想起来了。

  “茶茶会永远陪着姨姨”

  眼帘垂落,她勾着唇无声地笑,伸手揉乱这小孩的发。

  许茶茶呢喃几声,把脸转过去,糊在脸上的乱发因此滑落露出她眼下的青紫,即便安睡也掩饰不住的疲惫。

  温沐白蹙起眉,没记错的话,她昨晚是不是一杯就醉了,似乎记忆从吹头那里就开始断断续续的连不成片。

  难道说昨晚她让一小孩照顾了,温沐白抬起胳膊又扭扭脖子,发现身上没什么地方酸痛无力的。

  照顾得还挺好。

  “我们茶茶辛苦了。”她俯身在许茶茶额头上碰一下,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

  老爷子从来不吃早饭,请的家政阿姨都是中午才来,昨天早上许言舒是用面包随便对付的,但今天有许茶茶在。

  冰箱里的食材有不少,是前一天家政阿姨刚采购来的。

  温沐白踌躇着拿了一盒午餐肉和两个鸡蛋出来,她在家从不做饭,在外面也一直用外卖对付,现在能想得出来的菜谱,也只有煎鸡蛋和午餐肉了。

  之前用来扎头发的皮筋不知道被折腾到哪儿去,温沐白随手抽了只筷子将长发固定,干劲十足。

  温沐白捧着鸡蛋,望向午餐肉,似乎是在想先处理谁,最后她把东西放下,选择先开火。

  火打开后,锅很快开始冒热气,这给了她紧迫感,必须马上把食材丢进去,于是抓起一颗蛋就往里打,呲啦一声她长舒一口气。

  接下来只要等煎熟捞出来就好了吧。

  可很快鼻尖嗅到了烧焦的气味,温沐白想起来要去翻面,结果一铲子下去把蛋捅两个粉碎,锅底上还沾着它烧焦的另一部分“尸体”。

  温沐白举着铲子,有好长一会儿时间没动作。

  “这比抓娃娃还难。”

  许茶茶是被气味呛醒的,她嗅觉比较灵敏,加上睡的房间就在楼梯口距离厨房比较近。

  她很快闻出那是食物被烧焦的味道,打开门后又听见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动静。

  身后的床铺空无一人,所以……在楼下炸厨房的,是温沐白?

  她连忙穿上拖鞋往楼下跑,冲进厨房第一件事就是冲温沐白喊,“姨姨,把油烟机打开!”

  “油烟机?”温沐白手上还捏着一颗蛋,转身看了一圈,“在哪。”

  许茶茶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抬手指着灶台上方,“那个圆圆的手指碰一下。”

  “嘀——”抽油烟机终于开始运作。

  “你怎么下来了。”温沐白把鸡蛋放下走过去,“是不是饿了,先等一下,姨姨在给你做早餐。”

  许茶茶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满眼都是她身后那还开着火的锅,“火没关,火火火!”

  “好像是。”危急关头,温沐白竟然还不紧不慢的,她关掉火把锅丢进洗碗池,冷水一开,又是一阵“呲啦”声大阵的白烟冲上来。

  许茶茶在旁边看见她生疏的刷锅动作,又看看旁边堆成小山的蛋壳,表情一言难尽,“姨姨,你再这样煎几个蛋,锅都要被你刷破一个洞了。”

  温沐白动作顿住,多少觉得在小孩面前暴露自己厨艺黑洞的样子有点丢人。

  “抱歉,姨姨不太会做饭。”

  “看出来了。”许茶茶挽起袖子,“我来帮姨姨吧。”

  “你怎么行,出去吧,姨姨可以的。”温沐白摇头。

  “对,你可以的,你完全可以把厨房炸了的。”许茶茶不管她的反对自己拿了碗过来,熟练地打了三颗鸡蛋进去,一边拿筷子搅拌一般说,“还好没把爷爷吵醒,不然他喝多少茶杯的酒都压不住惊。”

  温沐白摸摸鼻尖,没了反驳的话。

  “你人这么点大,还挺会训人的。”温沐白盯着她如同行云流水的动作,“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我……”许茶茶脑筋一转,谎话随口就来,“以前在他们家都是我做早饭的。”

  温沐白不想让她回忆起不好的事情,很快转移话题,“姨姨帮你吧,你告诉姨姨怎么做就行。”

  “你先把锅擦干净,锅底不要留水,不然下油会炸锅。”许茶茶搬来一个小凳子垫在脚下,叉腰指挥,“把午餐肉切成丁,和鸡蛋液搅拌。”

  温沐白听从指挥,“然后呢。”

  许茶茶下来,自己拿着小勺子往蛋液里添了些盐和料酒搅拌好,把碗放回去。

  “热锅放油,下鸡蛋。”许茶茶踮着脚监视她每一步动作,“中小火,筷子要一直在锅里搅拌,这样煎出来的鸡蛋比较嫩。”

  温沐白的动作有些笨拙,但最终还是勉勉强强成功了,虽然这个蛋饼煎得零零碎碎的。

  “好棒!”许茶茶拍着手。

  “只吃这个够吗?”温沐白把鸡蛋端到她面前,“牛奶已经帮你热好了。”

  “冰箱里有吐司吗。”许茶茶问。

  “有。”温沐白去拿,“但是没有面包机。”

  “没事,用锅也一样的。”许茶茶指导她,“开小火烘一下,不用放油,很快就好了。”

  面包操作起来比鸡蛋容易很多,温沐白很快就烤好四块。

  “嗯嗯。”许茶茶带上一次性手套,把碎了的那部分鸡蛋夹进吐司里,挤上一点沙拉酱再盖好。

  “好啦,尝尝看。”她端着盘子,递到温沐白跟前,满眼期待。

  温沐白捏着三明治咬下一口,发现竟然比想象中的要惊艳许多,吐司外面薄薄一层很脆,里面是温软的内馅,煎蛋和沙拉酱的味道也很合适。

  “好吃吗?”

  “好吃。”

  “那就好。”许茶茶放心地笑了,这才拿起牛奶喝。

  两人也没上餐桌,站在厨房一边对视相笑,没几下就把三明治吃完,许茶茶撸起袖子要洗碗。

  “姨姨做饭我洗碗,我们分工明确。”

  “我来吧,总共就一个盘子。”温沐白拿过洗碗布。

  “这里怎么了。”她手腕一伸出来,许茶茶就眼尖地发现上面几处烫伤的小红点,想到刚才这人一串操作,会被由烫到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惊讶的事情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

  “不疼,过两天连印子都没了。”

  “谁说的,处理不好很容易留疤的。”许茶茶以前脖子上就被烫过一个,因为起了水泡自己还手贱去扣,结果留了印记。

  “过来,给你上药。”

  “洗完这个就好。”温沐白手上动作不停,很快把碗筷洗好放回原位,就被性急的许茶茶拉着往楼上走。

  结果转了大半天,这小丫头气鼓鼓地转身,很不甘心地示弱,“药箱在哪。”

  温沐白轻笑一声,拍拍她的脑袋,“我来吧。”

  她找出药箱,拆开棉签的包装,沾了药膏递给许茶茶,“快点吧祖宗,再不上药,它就要自己好了。”

  许茶茶瞪她一眼,奶凶奶凶的,“一点都不注意。”

  温沐白不知道为什么,还挺享受被她关心的感觉,一手撑着头,垂眼听她念叨,时不时接话嗯一声。

  许茶茶看她这满不在乎的样就来气,捏着棉签的手也就跟着用上了力气。

  “嘶……”温沐白轻抽一口凉气,笑着说,“对你姨姨下手可够狠的。”

  “我不是故意的。”许茶茶抛下棉签,鼓着脸颊对她被摁到的地方吹凉气,“我呼两下,有没有好点。”

  “这样好不了。”

  “那要怎样。”

  “你得说那句话啊。”温沐白忍笑,调侃人的样瞧着没正形,“呼呼呼,痛痛飞走了。”

  许茶茶:?

  “你几岁了。”

  温沐白逗她有点上瘾,撑着下巴摇摇头,“忘记了,可能刚三岁?”

  行,许茶茶暗暗咬牙,心里和她较劲上了。

  演小孩你能演过我?

  下一秒,她脸上迅速绽出一个甜滋滋的笑,眼睛都眯弯了,举着胳膊在温沐白头顶拍拍,嗓音柔得能掐出蜜,“妹妹乖哦,姐姐帮你吹吹,很快痛痛就飞走啦。”

  温沐白毫无准备被她来了一记摸头杀,微睁眼,一时语塞给不出反应。

  怎么说呢,这波伤敌一百自损八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