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形容卓然那张脸上的表情, 混合了不解吃惊迷茫还有一丝未消的怒气,这复杂的表情看着非常滑稽。

  他身后站了一大串高阶修士,大多是他的弟子, 还有一部分知道内情,偷偷过来瞧热闹的客人。

  江绮思话音落下, 卓然还未说什么,就有卓然的弟子不忿师父受辱,怒不可遏叫嚣道:“你这不知道哪里来的无耻小人!赶紧把我师妹和师母放了!”

  江绮思双手抱胸靠在门边,笑眯眯地斜睨他一眼,对卓然挑唇笑了一笑:“卓宫主, 真的要因为一个女人,影响大局吗?”

  “你不要脸!明明是你破坏了师父的婚宴!”

  “够了!”

  卓然蓦然吼道, 让那弟子退下,脸上表情数变,最后才定格为假笑, 对江绮思道:“江宗主,你这么做, 不合适吧?”

  卓然不是武斗派的,能不动手,最好不要动手。江绮思知道他心中顾虑, 肆无忌惮道:“我江绮思想要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除非宫主和我太衍宗开战, 不然今天偷不到人, 我明天, 或者后天再过来。”

  卓然听得脸色黑的吓人,心中想这太衍宗的宗主难不成是疯子不成?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连宗门声誉都不顾了。

  他没有江绮思那么不要脸, 既顾忌对方的宗门,又顾忌自己的脸面,左右为难片刻,挥手叫弟子到跟前叮嘱。

  然后不到一秒,卓然身后看热闹的弟子和客人都被遣散干净。

  卓然盯着江绮思,蓦然双手一握,脸上露出一丝谄媚的笑意:“误会!都是误会呀!”

  即使知道这人的做派,江绮思还是对卓然的变脸绝活佩服地五体投地。她缓了缓表情,哦了一声,微笑道:“误会什么了?”

  卓然笑眯眯道:“其实这位,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她是我宫里的客人,长得和我四夫人有些像,所以被手底下的人误会了吧。”

  “今日多亏了江宗主仗义执言,才没让我酿下大错啊!”

  他轻描淡写地将这场事故揭过,不仅满足了江绮思的要求,更全了自己的面子。江绮思相信,待会儿肯定会有一个‘四夫人’重新出现在喜宴之上。

  江绮思忍不住偷偷看卓书语一眼,见卓书语侧头看着窗外,脸上表情冷淡至极,好像没有看到她爹狗腿至极的一幕。

  手上一痛,她被温之玉警告般地掐了一下,江绮思苦笑,自从两人魂交过后,温之玉大概进化成醋缸完全体,而且丝毫不加掩饰了。

  这能怪谁?只能怪她没有常识,以至铸成大错。

  江绮思顿了顿,对卓然道:“既然如此,那就恭贺卓宫主和四夫人举案齐眉,和和美美了。”

  卓然目光闪烁,对江绮思点点头:“多谢江宗主,时辰不早了,我该去前厅宴客,江宗主请自便。”

  江绮思目送卓然离开,回到屋里坐下,不得不承认卓书语她爹能在一众修仙门派里混出头来,的确是有把刷子的。这种能屈能伸的心态,就不是一般人做到的。

  不过对方是卓书语她爹,她也不能说什么。

  这在这时,院子外面有一个着淡黄色长裙的美妇人被人搀扶着走进来,卓书语侧头一瞧,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替代小丫鬟搀扶道:“娘,你怎么过来了?”

  美妇人脸上薄施粉黛,容颜清丽,瞧着不过二十岁上下,她和江绮思几人见了礼,然后才温温柔柔笑了笑:“江宗主远道而来,未尽地主之谊,失礼了。”

  即使知道这不过是卓书语的记忆,面对长辈,江绮思还是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对美妇人道:“不失礼,不失礼!”

  美妇人拍了拍卓书语的手,柔声道:“语儿总是一个人,我总担心她太过孤僻,不过今日见江宗主,我就放心了。”

  不……你放心了什么?

  江绮思瞥了一眼卓书语,见她秀眉微拢,嘴唇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不由抿紧嘴唇点点头。

  美妇人和她唠叨了一会儿家常,便带着卓书语离开了。

  江绮思转身回到房间内,一屁股坐在圆凳上,宛如应付完难缠的长辈般松了口气。卓书语的娘自然不是那种难缠的人,但是这种温温柔柔,没有攻击力的好心长辈,才是她最不擅长应付的。

  江绮思长吁一口气,就听温之玉坐在一旁似笑非笑道:“真没想到,你竟能和卓书语的娘相谈正欢。”

  江绮思听对方这个阴阳怪气的语气就头皮发麻,忍不住嘴贱道:“我不仅和她娘相谈正欢,我还和她小娘有情有义呢!”

  毕竟温之玉可是差一点就成为了卓书语的便宜小娘啊。

  “你说什么?!”温之玉语气一冷,沉着脸看她。

  江绮思见状气焰登时低了三分,缓缓缩起脖子。是她的错,她认怂。

  “你别介意,就把我刚才的话当做屁放了吧。”她讪笑挠了挠自己的脸,面上带着讨饶的神情。

  温之玉瞥她一眼,努力压抑怒气,将注意力放在正事上来:“卓然这人不过是个趋炎附势欺软怕硬的小人,他目前忌惮你,不过是怕你身后太衍宗的势力,还有你本身化神期的修为。若是被他发现你在骗他,他不会放过你。”

  江绮思也将注意力转到这件事上来,双手枕在脑后,大大咧咧道:“没关系,反正都不是真人。”

  两人聊了一会儿,确定暂时先由江绮思接近卓书语,试着唤醒她,若是实在不行,再去其他琉璃盏的记忆看看。

  人身处其中,对时间的流失就没有那么敏感,不过江绮思知道,塔内时间流逝是塔外的十倍,塔内过了十天,塔外才过去一天。

  她在塔内偶尔和温之玉拌拌嘴,去骚扰一下卓书语,日子过的竟和在太衍宗山上几乎没有两样,若不是塔灵像一座大山压在江绮思的脑袋上,她都几乎忘记这一切都不是现实。

  又一日,她翻墙坐在卓书语院子的屋顶上,见到窗子内的卓书语正仰头望她,不禁下意识伸出手对她道:“你要上来吗?”

  这几日,卓书语观察她许久,见状沉默片刻,将手递给江绮思。江绮思一把将少女卓书语从地上拉上去,然后便单手托腮坐在屋顶上盯着远处的夕阳发呆。

  卓书语第一次干这种出格的事情,学着她的样子看着远处的夕阳,半晌才道:“你总是来找我,她不会不高兴?”

  江绮思收回视线,听言沉默片刻,否认道:“她虽然爱吃醋了一点,但是没这么小气啦。”

  “因为你接近我,另有目的,对吗?”卓书语淡淡道。

  江绮思忍不住盯着卓书语看了一眼,想了想,点点头,大方承认了:“对,我们找你,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件事,抱歉还不能告诉你,需要你自己想起来。”

  卓书语没有逼问,而是收回视线,继续回头看夕阳。两人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有呼呼的风声在她们身边吹过,吹得江绮思和卓书语的头发都乱了。

  卓书语将吹拂到耳边的长发顺到耳后,对江绮思静静道:“其实那一日,我想离家出走。”

  江绮思动作一顿,忍不住回头看她。

  卓书语道:“因为我忽然意识到,无论是我娘,还是其他夫人,甚至是他膝下的儿女,对我爹来说,都不重要。整个凌雪宫,仿佛一个巨大的囚牢。”

  江绮思万万没有料到,现在遇到的,是一个叛逆少女卓书语,小心翼翼道:“那你为什么不逃了?”

  卓书语扯着嘴角笑了一笑,脸上笑容又浅淡下来,平静道:“因为我发现,这世上任何地方,都是囚牢。就算是我爹,也有对人妥协的时候。”

  啊,因为她落了她爹的面子,所以叛逆少女幡然悔悟了吗?

  年轻人总是没有戒心,愿意和只有几面之缘的人吐露心声。江绮思觉得这绝对是一个机会,于是趁热打铁道:“其实你现在逃出去,也是可以的。”

  每一盏琉璃灯,都是主人念念不忘的记忆。卓书语之所以会记得这段记忆,一定是因为她的执念没有实现。比如她现在说的这个愿望。

  “什么?”卓书语茫然看着她。

  江绮思回应她的,是牵住她的手,猛然带着人飞出院子。

  她本想直接带卓书语出门,想了想某人发怒的脸,还是老老实实回头找温之玉,然后三人一同出了凌雪宫。

  江绮思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将年少的卓书语给拐了出来。

  这个时候的卓书语还很年轻,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她走在江绮思和温之玉前头,只觉满眼绚烂,什么都是那么新奇鲜活。

  江绮思慢悠悠走在她身后,时刻关注着她的身影,仿佛担心孩子走丢的父母。垂在身侧的手指忽然被一只手牵住,她动作一顿,垂眸一瞧,就见温之玉牵住她的手,侧耳通红,故作镇定道:“我怕你走丢了,所以牵着。”

  她还怕卓书语走丢了呢,温之玉怎么不去牵卓书语?不解风情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之漫上心扉的,却是淡淡的甜。

  江绮思努力抑制住嘴角的弧度,咳嗽一声:“我事先声明,这可不是我占你便宜,你不许赖我!”

  温之玉红着脸瞪她一眼,咬牙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江绮思默默闭嘴,感受着手上柔软的触感,还有对方身上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温度和香味,没话找话道:“话说回来,你是不是很喜欢吃奶糖?”可她只闻到过她身上甜甜的奶糖味,却从来没见她吃过。

  温之玉脸颊微红,听到这话不由愣了愣,不解其意。

  江绮思解释道:“你经常擦的那奶糖味的药膏,你不喜欢吃糖,干嘛连药膏都要制成奶味的?”

  温之玉沉默片刻,摇摇头:“我只喜欢那气味,不喜欢吃糖。”

  “至于为什么喜欢,我忘了。”

  江绮思本来就属于没话找话,见这话题继续不下去,不由换了一个话题:“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她本来就喜欢温之玉,虽然前因后果她想不起来,但是如今没有了回现代的动力,她便也无需去完成什么系统的攻略任务,可以好好经营自己的人生。

  她既然无意间和温之玉有了关系,便将错就错吧。

  江绮思破罐子破摔想着,温之玉脾气是差了一点,但是人长得漂亮,还是太衍宗掌门,放在现在,妥妥的白富美,性转一下,就是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爱情故事,她赚大发了。

  江绮思越想越觉得划算,她抚摸着下巴,想着以后若是成为了太衍宗掌门的道侣,会有多么威风,首先灵石什么的就用不完,温之玉的小金库什么的也应该对她敞开吧?如果她有的话。

  江绮思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那表情看得温之玉大皱眉头。

  她蹙眉道:“你在瞎想什么?”

  江绮思连忙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有点像惦记媳妇嫁妆的渣男。她在心中默默唾弃自己一阵,对温之玉正色道:“你放心,我绝对会对你负责的。”

  温之玉轻叹一声,牵住她手,与她十指紧扣,也不管现在是大庭广众之下,认真注视她道:“你不用为我负责,故意委屈自己。”

  江绮思一本正经:“不委屈,真的不委屈!”

  温之玉仔细打量她的神色,将信将疑:“真的?”

  江绮思啪啪拍着自己的胸脯,特别诚恳:“真的,不过你要是觉得我委屈,想要补偿我的话,那我也不会介意的……”

  她搓着手指,就差没在脸上写明想要什么了。

  温之玉愣了半晌,反应过来江绮思想要什么,不由气结。所以她纠结犹豫痛苦,不知该拿江绮思怎么办才好,却原来区区灵石就能让她回心转意。

  她气得胸口起伏,双颊漫上红晕,指着江绮思,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想要直接拒绝,让掉进钱眼里的江绮思跟灵石过去吧,又舍不得。她这次拒绝,恐怕就没有下一次了。

  可是就这么和她确定关系,又不甘心。

  纠结到最后,看着对方鬼头鬼脑悄悄打量她的模样,心中的不甘又被对对方的喜欢所打败。

  她按住江绮思的后颈将她拉向自己,然后在她唇上盖了一个章,在对方呆住的瞬间,拉住她手转头就走:“这次出去就办婚礼,你想要什么补偿都行。”

  江绮思从这个猝不及防的吻回过神来,听到这话立即喜上眉梢:“真的什么都行?”

  “温之玉,你藏不藏私房钱的?”

  “……不藏。”

  “真的不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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