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之玉歪了歪脑袋, 绸缎一般的黑发便跟着扫到肩头。雪肤黑发的美人没了戾气,纯洁无辜望着她,眉间鲜红的朱砂痣此刻不显冷艳, 只显稚气可爱。

  江绮思瞅着她迷惑不解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一手捂住自己的额头, 一手掐腰,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第一个,温之玉为何要把她的灵石藏到床底下?

  江绮思沉吟一秒, 马上有了结论。无非是怕她找到。毕竟谁能想到, 堂堂一宗之主竟然会在床底下藏东西?

  江绮思想象着温之玉趴在地上, 吭哧吭哧地扒拉出箱子,把灵石藏进去, 然后又吭哧吭哧地将箱子推回床底下,唇瓣就不禁浮现出一丝复杂。

  或许每天晚上睡觉之前, 她还会特意把箱子拖出来, 然后独自欣赏并且得意一会儿……

  想象着温之玉翘腿靠在床头上微笑数灵石的画面, 江绮思的脑海中就不由浮现出一只长尾大肚热爱在金币上睡觉的西方龙形象。

  不能想了不能想了, 再想就没法直视温之玉了。

  江绮思摸了摸额头因为想象而沁出的冷汗, 飞快将大肚龙的形象晃出脑海。温之玉就算是龙成精的, 也只会是神话中长条条的龙嘛。

  那么第二个问题, 她为什么要把她的灵石和这一堆莫名其妙的垃圾藏在一起?

  江绮思抚摸着下巴,脑海中回想着对方三番四次找茬的模样,登时一拍手掌, 恍然大悟。

  她温之玉的意思,无非是:她江绮思只配和垃圾为伍?恨屋及乌,她的灵石也是垃圾?

  江绮思想到这里,登时恶狠狠地瞪了温之玉一眼, 被她瞪了一眼的温之玉再次不解其意地歪了歪头。

  江绮思:“……”

  她跟一个醉鬼生什么气?

  “好了好了……”江绮思拎起那袋灵石,不打算再跟温之玉再纠缠,将她推回床上,对她道:“小师妹,你乖一点,先睡觉。”

  温之玉顺着她力道倒回床上,然后躺在床铺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江绮思给她掖好被子,认命地拍着她的肩膀哄道:“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温之玉眼睫阖上,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又密又翘。她没说话,以实际行动耍赖不让江绮思离开,她抓住江绮思的手腕抱在怀中,脑袋也贴上去,仿佛一只大型树袋熊,还是超级粘人的那种。

  江绮思一边挣,一边柔声细语道:“你乖一点,大师姐不骗你。等你醒了,大师姐就来找你玩。好不好?”

  温之玉挨着她的手臂,委屈地抿起唇角。

  江绮思再接再厉:“大师姐喜欢懂事的小孩,你想不想让大师姐喜欢你?”



  温之玉愣了片刻,缓缓地松开桎梏。

  江绮思见状,顿时飞快地将手抽了回来,然后一手拍肩一手摸头。

  原本就要起身抓人的温之玉登时被安抚下来。

  江绮思摸摸她的脑袋,纤细的手掌盖住她的眼睛,声音越发轻柔:“睡吧,等你醒了,就能看见大师姐了。”

  手掌下的长睫毛缓缓颤了颤,仿佛两把细密的小刷子刷着她的手心,微痒。江绮思忍住痒意,继续哄了几句,没有将手拿开。

  不知不觉,手掌下睫毛颤动的频率渐渐低了下来。江绮思将手拿开,便见温之玉阖上眼皮,呼吸平缓,好像睡着了。

  她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重重吐了一口气,蹑手蹑脚推开门。

  结果,手才刚刚摁在门框上,身后就悄无声息伸出一条手臂,猝不及防搂住她的腰,将她牢牢摁进怀中。

  江绮思闻到鼻尖的香甜气味,忍不住运了运气,她偏过头,蹭到了某人光滑的脸颊,心头浮现无奈的情绪:“又怎么了?”

  温之玉搂住她的腰,将尖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瘦巴巴的咯的江绮思难受。

  她忍耐着拍了拍交握在她腰上的手,已经被对方折磨的毫无脾气了,她好声好气道:“小师妹,你到底要干嘛?”

  温之玉委屈地噌噌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来:“亲亲。”

  江绮思:“……”

  江绮思宛如被雷劈中,僵立当场。好半晌才回神,结结巴巴道:“什、什么意思?”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温之玉醉酒后,不仅智商退化到三岁小儿的程度,还直接变成了接吻狂魔?

  江绮思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用力掰开对方的手。这一次也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怎样,竟然轻易被她掰开。

  她扭过身来,难以置信地扫着温之玉。

  便见温之玉温柔款款地凝视着她,微微抬了抬下巴。

  江绮思:“……”

  江绮思捂住脸,不想照做。透过指缝,瞧见温之玉还不依不挠地揪住她的袖子,不禁无语问苍天。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要面对这种奇怪的状况?

  “先说好了,这是你叫我亲的。你醒过来以后如果还有记忆,可不能怪我。”江绮思将手放下,斜眼瞥她,见温之玉点头,这才犹豫起来。

  她整了整表情,逡巡着温之玉白皙细腻的脸,希望找到能够下口的地方。嘴唇肯定不行,温之玉逼着她亲她也不亲。目光溜来溜去,渐渐移到了温之玉的额头和脸颊处。

  她在原地犹豫了半天,温之玉也沉默凝视她跟着站了半天。

  江绮思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鼓气,瞅准温之玉的脸,撅起嘴巴,闭上眼睛就亲了过去。

  温暖的室内,恍惚有冷风掠过脸颊,吹的两人的长长的发丝都微微凌乱,空气蓦然凝滞起来。

  江绮思的嘴唇即将碰到温之玉的脸颊时,额头倏地被人抵住,她一愣,睁开眼睛。

  看到眼前的景象时,瞳孔瞬间放大。

  望着近在咫尺的冰冷容颜,江绮思的脸猛然僵住,脑中一片空白。

  温之玉纤长白皙的手指点住江绮思的眉心,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她眨动眼睫,抬了抬下巴,目光在江绮思脸上流连,缓缓道:“江绮思,趁着本座醉酒,你想干什么?”

  江绮思:“……”

  温之玉有事吗?该醒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酒醒!故意的吧!

  江绮思表情僵硬,心中慌的一批,面对这种状况简直尴尬到要脚趾扣地。

  不对,她尴尬什么?又不是她逼着温之玉撒娇,也不是她心甘情愿要亲温之玉的。要尴尬,分明得温之玉尴尬才是!

  江绮思脸上表情数变,从尴尬,惊慌,最后定格为镇定自若的微笑。

  她毫不脸红地直起腰,倒退几步,双手环胸,反呛回去:“温宗主,这你就错了。不是我要对你做什么,而是你要对我做什么。”

  她伸出手去,想要拍拍温之玉的肩膀,想到现在这人清醒的状态,这一掌拍下去后果难料,那手就僵在半空,半天都没有摁下去。

  她讪讪地收回手,两手交握规矩地放在腰前,扬着唇角,微微一笑:“温宗主若不相信,可以去问问游真君她们。”

  温之玉觑着她,冷哼一声,浓艳而清冷的脸上尽是玩味,她侧过身子,双手背在身后,露出线条姣好的侧脸:“本座知道,你心中对本座余情未了。”

  话音一落,江绮思脸上顿时出现匪夷所思的表情,她漆黑的双眸写满了问号,这家伙在说什么?

  温之玉没有回头,嘴角的弧度抿了抿,半天都没压下去。她干脆放任那道弧度,缓缓上扬:“……念你最近还算安分,所以这大不敬之罪,本座允了。”

  江绮思颤巍巍竖起手来:“温宗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原本痴恋本座,本座不允,你便私下诋毁本座。”温之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想到之前偶然听到江绮思对唐星月说的那些话。

  她说讨厌她,她最初还以为是真话。不过今日目睹她对自己心生邪念,便知道当初她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气话,求爱不成,恼羞成怒,口不择言,完全顺理成章。

  她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喜欢本座,乃是人之常情。你也不用如此……”压抑自己的感情。

  江绮思双眼木然地听完温之玉说了这么一堆让人费解的话,思维几乎停滞。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一言难尽道:“我……不是很懂温宗主的意思。”

  “要不你……解释解释?”

  温之玉的意思是,允许她暗恋她?去去去,谁暗恋她?!

  温之玉瞥她一眼,白皙的双颊浮现淡淡的红晕,她偏开头去,没让江绮思看清自己的表情,冷声道:“意思就是,本座允许你叫本座小师妹。”

  江绮思张了张嘴,发现此时此刻,竟然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个态度诡异的温之玉,愣了半天,语气平淡哦了一声,扭头去看窗外的天空。

  日头西斜,夕阳的余晖将天边的云彩染红,颜色次第变淡,十分漂亮。快到申时了,江绮思顾不得和温之玉纠缠,敷衍点头道:“那行,温宗主,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也不等温之玉回答,回身便推门出去。才走到院子里,缓慢的脚步立即变得飞快。

  江绮思一路狂奔,先是奔回自己卧房快速写了一封信,拜托路过的太衍宗弟子捎给唐星月,然后干脆利落地背上包袱,脚步不停奔到山门口。

  卓书语早等在那里,见江绮思急急忙忙的身影,不由面带微笑:“不用急,慢慢来。”

  江绮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她现在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卓书语带着她,宛如带着一个大号拖油瓶。拖油瓶就该有拖油瓶的自觉,少扯后腿少找事。

  江绮思站在卓书语身边,好奇地望了望被云海覆盖的长阶,还有云海之下看不清的道路。

  太衍宗三十六峰,每一座峰都被人为拔地而起。三十六峰的正中心,是剑阵所在之地,也是维系三十六峰漂浮不沉的灵力维系中心。

  江绮思曾经远远观望过,除了感慨一声太衍宗财大气粗之外,还生出了一股穿越到修仙世界的澎湃激动之情。

  其实她的运气一点也不差,如果她穿成了普通的凡人,没有灵根,一辈子汲汲营营和仙途无缘,只能像那些落选的弟子一样,望峰嗟叹,想想该有多绝望?

  哪像现在这样,能够接触到故事中的主角,还能恢复身体健康,见识一番修仙世界的异域奇景。这么一想,就连温之玉那张脸都不讨厌了。

  所谓知足常乐,江绮思扯了扯包袱的带子,脸上笑意盎然,兴致勃勃对卓书语道:“卓姑娘,我们怎么下去呀?”

  卓书语瞧着有趣,这位前任太衍宗宗主最初接触的时候,只觉得她坦荡而有魄力,当初在青霄殿上怡然不惧的模样依然深刻印在她的心中。

  越接触,越发觉得这人的性子奇妙。经历这么多,她身上更多却是少年人才有的活泼朝气,表现的完全不像一派之主。

  她见江绮思好奇地望着她,不禁顿了顿才道:“此去凌雪宫,可乘坐赤羽鹤下山。”

  话音一落,一只通体雪白的飞鸟便从虚空之中飞了过来,名字中虽然带了一个鹤字,和江绮思在现代见过的鹤却只有三分相似。短短的两肢,修长的尾羽,还有巨大的身子,只有头顶的一抹红昭示着对方仙鹤的身份。

  江绮思踩上仙鹤的身体,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恐高。等仙鹤一展翅,登时下意识揪紧仙鹤的羽毛。

  “江宗主,你别老揪老朽的羽毛。”仙鹤突然口吐人言,吓了江绮思一跳。

  江绮思没骨气地窝在卓书语身后,小幅度地探出脑袋,试探道:“你认识我?”

  仙鹤瓮声瓮气道:“整个太衍宗,还有不认识江宗主你的?”

  江绮思小声咕哝:“那可多了。”

  反正她自己不说,还没真没几个认识她的人。

  江绮思一边想,一边纠正道:“对了,我不是宗主了。以后可别叫错了。”

  不然温某人肯定又要跳脚。

  “我老了,记不清了。原来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仙鹤感叹,然后便长久地沉默不语。

  卓书语瞥了一眼身后的江绮思,又瞧了瞧仙鹤,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羽鹤将她们载到地面,马上便展翅飞走了。

  江绮思伸手搭在眉骨上,望着仙鹤远远飞走的身影,半天才放下手来。她转过身,望着卓书语:“卓姑娘,这一路上麻烦你了。”

  卓书语抿唇微笑,摇摇头:“江姑娘言重了。”

  江绮思伸手挠挠脸颊,咳嗽一声道:“总是姑娘来姑娘去的,怪奇怪的。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或者喊我小江也可以。”

  “这……”卓书语向来守礼,熟到温之玉那样,至多也就喊一声名字或者‘温宗主’,直呼江绮思为‘小江’,太过熟稔了一些。而且江绮思的年纪似乎比她大……

  江绮思见卓书语欲言又止,不禁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可是书友!喊一喊昵称怎么了?”

  书友这称呼让卓书语不禁掩唇一笑,她瞧她一眼,点头颔首:“既然如此,那我就得罪了。”

  “得罪什么呀!礼尚往来,我也喊你小卓或者书语就行了呗!”江绮思不以为意道。

  卓书语瞥了一眼自己被搭住的肩膀,有些愣神,半晌才失笑点头。

  这股自来熟的劲头,倒是连游安莲都赶不上呢。

  正想着,忽见前方走来一个眼熟的身影,那人身着青衣,一把折扇摇的不亦乐乎,不是游安莲又是谁?

  人未至,声先闻:“好你一个小绮思!真不够意思!下山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她说完,再瞥了一眼卓书语,眼中盛满了笑意。

  游安莲虽然这么抱怨,但其实并不和江绮思她们同路,出了太衍宗地界,就要和她们分道扬镳。

  夜幕降临,三人决定先在客栈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出城。

  与此同时,太衍宗内。

  温之玉坐在温暖的书房之中,身着一身雪白长裙,懒懒倚在长椅上。她闭着眼睛,一手抚摸着手上的金色手炉,另一手忍不住轻轻摩挲自己的嘴唇。

  手指冰凉,抚摸在同样冰冷的嘴唇上,本该觉得冷冽。可她心中有一团暖融融的火燃烧着,将她双颊和嘴唇都烧地透出了健康的粉色。

  江绮思对她生了邪念。

  她睁开眼睛,嘴角缓缓上扬,想到那人固执不肯承认喜欢她的模样,就不禁唇角上扬。

  差一点就着了她的道,那一日她在门外听到的那番话,显然是江绮思精心算计。为的不过是引起她的注意。

  这一招说白了,无非是‘欲擒故纵’四个字。

  蓦然想起江绮思太衍宗叛徒的身份,温之玉的嘴角立即向下抿了抿。她登时坐直了身子,眼睫轻轻阖动。

  不行,不能让江绮思太过得意。太过得意,便会恃宠生娇。

  她若有所思地抬了抬下巴,又重新倚了回去。所以得先晾她几天,让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像私下里说‘讨厌她’故意惹她生气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

  她的宠爱,可不是那么好得到的。

  温之玉高傲地扬了扬下巴,曲起手指撑住半边脸,思量着该晾江绮思几天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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