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针拨回几个小时之前。

  罗竺瘫倒在沙发上,撑着脸,看着林青浅戴上眼镜,一份份批着文件,偶尔喊各部部长进来询问情况。

  那些部长进来,也都是简单瞟自己两眼,就照常汇报。

  她也由此见到了林青浅严肃的那一面:比如处理一桩被迅速压下来尚未发生也没曝光的语言性骚扰案件的时候,她面不改色不吐脏字地将一个主管的大部长骂得狗血淋头,转身又和蔼安慰那个受害的小职员,保证会维护他的权益,半是哄骗半是许诺地让他签下了保密文件,甚至起身拖着伤腿送他出了门。

  小职员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七尺高的汉子,红了眼眶,一连保证自己绝对忠于林氏忠于林青浅。

  等送出小职员后,又好言好语地安抚那位被她当做靶子骂的大部长,一顿大棒一颗枣的手段用得实在是熟练。

  就是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位部长忧心地问,“林总,那个骚扰小刘的办公室主任怎么处理?”

  林青浅敲了敲桌子,眯起眼睛,“规定是怎样的?”

  “停职处理。”

  “嗯,按规定办事吧。”林青浅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随即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又将人喊了回来,“把那个主任的简历给我看看?”

  过了不久,主任的简历被送了上来,林青浅翻看一会,疲倦地揉揉眉心,“改成内部警告一次,让他休年假吧,带薪休假。”

  “小林总,这没有道理啊。”部长迟疑地说。

  “按我说得办。”

  罗竺好整以暇地看着林青浅皱起的眉。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理都不理自己的。

  好像她真的不存在一样。

  她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问,“那人什么背景?让你不敢炒她鱿鱼?”

  林青浅摇摇头,叹口气,“往我这塞人的太多了,”她指了指天,“某位二世祖空降镀金的,不好拂人家的面子,先休假在家吧。”

  罗竺微微摇头,“林阿姨为了掌权留下来的后患啊,当时借的外力太多,请神容易送神难。”

  林青浅摸摸下巴,“我若是掌权,就得先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

  “走集权啊?”罗竺了然,随口提建议,“那些以前支持林阿姨的元老可不一定答应,他们当时站在了林阿姨这边,可就是为了能分走林家的权力的。”

  林青浅冷笑,“林氏是林家的林氏,与他们有何关系?”

  “霸气,”罗竺鼓着掌,“但是你想过没有,那都是和林老爷子一起打天下的人,说起来都是你的长辈。”

  “长辈又怎么样?”林青浅悠然抿了口茶,“不能因为是长辈就不讲道理,我这个年轻人,与那些老头子们政见不同实在是太常见了,摩擦肯定会有,老头子们大多保守又固执,太守着自己那一滩了,说起来我要改革都束手束脚的。”

  她无奈地摇着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机会。”

  “你加油,”罗竺很诚恳地鼓励道,“话说回来,宋清越知道你面对的这些难处么?”

  “知道一点吧,”林青浅想了想,“我没太忍心告诉她。”

  罗竺直觉觉得这样不太好,刚想开口劝,又闭上了嘴。

  人家的事,人家自己解决,自个可帮不上忙,也别瞎帮倒忙了。

  她只是在心中默默提醒林青浅。

  再三须慎意,第一莫欺心。[1]

  她就吃过这样的亏。

  正想着,竹觥敲门,“林总,沪市影协的几位会长来了。”

  林青浅撑着办公桌起身致意,以示尊敬。罗竺见来了不少人,也就没死赖在沙发上,而是规规矩矩坐了起来,扭头想找一个单人座坐下。

  竹觥受林青浅示意,为罗竺搬了条凳子,放在林青浅身边。

  罗竺眉头一皱: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她也没想太多,坐在了林青浅旁边,看着几位会长在沙发上落座。

  林青浅简单与他们寒暄了几句,随后就开始了你来我往的试探,“几位关于如今行业现状是什么看法?”

  罗竺听着,有些无聊。

  林青浅做事怎么这么谨慎呢?无非就是要求沪市影协在第一届颁奖典礼的时候吹吹风,多简单的事,凭林家的威势往下压就行了,哪里需要这么繁琐而又往复的套路。

  她有些冷淡地听着林青浅与他们打着机锋,直到半个多小时后,才品出一丝不对劲。

  “几位觉得,系统化地培养导演有没有出路?”

  怎么就到那个导演培养计划来了?罗竺警觉地直起身子,支棱起耳朵。

  林家让渡的利益主要是那个影评协会,导演培养计划可是被林青浅牢牢抓在了手里,不过苦于只有钱而没有大导愿意下凡教学生,才迟迟没开课。

  李自牧?李自牧倒是想去玩,但是被罗老爷子摁在了家里。

  罗家自留大导还想跑到林家去?做梦吧。

  香江有几位蠢蠢欲动的导演,也被谢家压了下来。

  这时罗家和谢家倒是齐心了,冷眼看着林家操作。

  林青浅像拿着糖诱惑小朋友的坏人一样,许诺着利益,诱惑着几位老导演,“各位如果愿意到夏成当一个名誉校长,那可是互利的好事。”

  林氏还专门为这个计划成立了一公司,叫夏成;导演培训计划的内部名称,叫星火。

  光是名字,就能读懂林氏的野心。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几个都白胡子了的老导演面面相觑,为难地说,“林总,不是我们不愿意,就是……您也懂,沪圈这一亩三分地,是罗家说了算的。”

  林青浅面上露出难懂地微笑,“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请几位来了。”

  她身体前倾,带了几丝神神叨叨地模样,“你们看我身边是谁?”

  几个导演闻声看去,罗竺瞪大了眼睛,摸了摸脸上的口罩,对林青浅怒目而视。

  林青浅脸皮多厚啊,直接无视了罗竺要杀死人的眼神,继续侃侃而谈,“这件事,林氏和罗家已经谈好了,但是只能在私下里进行,不能摆在明面上,原因您几位也知道,谢家还在香江观望着呢,要是知道罗家林家合作了,八成又得出手搅了这件事。为了不留把柄,小罗总今天只能以这种形象露面,见谅。”

  几个导演低声讨论了会,很快确定了面前确实是罗竺,顿时有些激动。

  罗竺有一股把口罩揭下来大吼一声“别听她瞎讲”的冲动,但想到自己脸上的伤,又忍气吞声。

  林青浅凑过去对她低声说,“你放心,林家不会就这么让伙伴吃亏的,该给的好处我们给。”

  “不问自取!”罗竺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倘若林氏和罗氏好好谈合作,当然也谈得成,只是罗氏肯定会要更多好处。

  现在林青浅借着罗竺在场还不能取口罩的档口,直接“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罗氏拿到的资源肯定比好好谈来得少了。

  但又不能不合作。不合作不就是将沪市影协的这几位导演拱手让出了么。

  几位导演很快达成了一致,表示同意当夏成的名誉校长,有一位对夏成的兴趣极为浓厚,甚至愿意去任教试试。

  林青浅微笑与他们签协议,送人出门后,扭头,面对罗竺的愤怒。

  “林青浅,你故意的!”罗竺悲愤交加,“不带你这么坑人的!”

  林青浅耸耸肩,“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也不知道刚开始是谁赖着不走。

  罗竺心中默默发誓:以后再也不来森林了。

  当天下午,听闻罗竺在林青浅办公室待了一天的宋清越气势汹汹地奔向森林找某人算账,却在半路上得到了林青浅的消息:她已经出差去了。

  本就耽误了不少时间,又要在《孑狼》春节上映前忙完这一系列的事,时间是有些紧张的。

  宋清越看着手机上的消息,示意出租车司机停下,带上耳机,将林青浅那条歉意的语音听了好多遍。抬头,看离学校不远处的机场方向。

  正好有一架飞机起飞。

  她点开消息框,打了好多字,删删减减又添了一些,刚要敲发送,又停住。她咬着唇,头靠在车窗上,双眼无神地看着那架飞机远去的方向,看了好久。

  最后那又长又罗里吧嗦的嘱咐还是变成了八个字。

  【每天报道】

  【好好吃饭】

  她转头回了学校,搬着一堆专业书籍,拿好充电线眼药水和速溶咖啡,在手机上标好考试的日子,把闹钟调到早上5点半,然后一头扎进了图书馆。

  时间是一种冷酷的尺度,它永远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停止,也不会因为一件事而加速流逝。

  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年轻小伙子们还穿着单薄球衣的同时,大多数人慢慢换上了冬装。

  北边来了暖气,南边开始抖腿取暖、意志抗寒。

  大概是因为她泡图书馆的举动刺激到了两个惫懒的家伙,在宋清越待在图书馆的第三个周末,她面前突然多了两个人。

  “一起去呗,虽然我觉得我就换个地方玩手机。”冷岚抱着专业书,嘟囔着。

  她倒也并没有与林青浅断了联系——那个憨憨倒也不至于那么傻,几乎每晚都有视频,但是隔着屏幕的问候哪里比得上拥抱的暖意?

  但是林青浅实在是太忙了,听说《孑狼》在大陆上映遇到了不少困难,而且林青浅似乎决定第一届颁奖典礼不避嫌,直接将《孑狼》打出名声,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

  她忧心的同时问林青浅,林青浅只是轻松的表示:“我都已经解决了,等我们见面我慢慢说给你听。”然后话锋一转,和她分享起最近看见了谁,吃了什么,有什么好玩的事。

  某天,林青浅开心地向她展示自己的复健成果:她已经成功丢掉了拐杖和轮椅,可以自主行走甚至慢跑了。

  这也意味着,元旦快要到了。

  沪财放放寒假放得早,一月初就放;但是今年过年过得也早,一月末就是。

  第一学期绩点4.18的宋清越告别了冷岚和茅半雪,连衣服都没怎么收拾,直接搭上飞机跑到天府。

  嗯,林青浅在那,《孑狼》路演的第一站也在那。

  很久以后,各家粉丝在盘点这年各家实绩的时候,都会感叹。

  那个春节,是属于宋清越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宋:听说罗竺在你办公室坐了一天?

  小林:唔,是有这事。

  小宋:不行!我也要在你办公室坐一天!

  小林:办公室!做一天!不太好吧。

  小宋:不!我就要坐一天!

  小林:哎,你别红眼睛呀!行行行,我答应你。

  很快,从不反锁的总裁办公室反锁了。

  小宋:唔唔唔,姐姐~我错了~放过我吧

  小林:不是你要做一天的吗?继续

  咳咳,腿好了,能做一点羞羞的事了。

  最后一次下注的机会!疯狂暗示的小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