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家族的大堂内笼络着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氛,显得格外的沉寂。

  大堂中央铺着一只蒲团,蒲团上跪坐着一个软糯的小女孩,发髻上梳着两个麻花辫,穿着白色衣裙,长长的裙摆铺落在地上。一动不动乖巧又可人。宛然是一个待上场为新人撒花瓣的精致小花童。可这样亮眼的装扮在周围穿着黑色衣裳的人群堆上,突兀又扎眼,明显格格不入。

  小女孩面前摆放着一个红漆长方体的大盒子,两侧分别放着两个黄色花边的大花圈,与白色条纸搭配着。

  旁边不时传来女人抽抽嗒嗒的哭泣声,和几个老妇人哽咽的唱词。

  等到午时,前往大堂的人络绎不绝,人们排列有序的到一个大盒子前弯腰鞠躬。

  当他们驻前默哀的时候脸上还有小女孩看不懂的神情,或是惋惜,或是哀痛,又或是......窃喜。

  彼时,堂上突然响起一阵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声音。一对身着一袭棕色西装的年轻父子,渐入在大众的视线,目不斜视地缓缓走到在大盒子前。

  议论的声音也随着他们的走来越来越大。

  其中一个声音清晰的传入小女孩的耳里。

  “他来干什么?”

  铿锵有力的的声音里充满了气愤和激越。

  那人作势就要冲上去抓那男子,却被旁边的人一把拦住并锢制了他。

  男子神态自若地对着前面弯了一下腰。

  一老人看见他连头都没低下的装模作样,顿时拄着拐杖狠狠地敲了下地板,愤懑地唾弃道,“呸,丑人作态”

  可那男子似乎没听见似的,不急不缓地走到一个年轻女子的面前,“请节哀,韩姑娘”

  话语落后,点点头。颇具绅士度。

  “多谢江公子”

  小女孩循着动静望去,只见自己的姨妈对那男子点了点头,垂眸再也没分他半点余光。

  她懵懂的眨了眨眼睛,忽地偏头对上了那人旁边牵着的男孩的视线。

  他微微仰头睨着她,那双黝黑的眸子透着一抹淡漠和鄙夷。就跟她在幼儿园里看到的恶霸,强夺了别人胜利的果实站在台上而显示他高高在上的赢者姿态。

  小女孩心底本能的由生出一股厌恶。

  紧接着,那男子的视线在她身上淡淡的掠过。那眼神里蕴含的神情两父子竟有着惊人的相似。

  不多时,老妇人的唱词停下了。

  大堂上恢复原本的沉寂。

  姨妈走到小女孩的旁边半蹲下着,扶着她的肩膀,平视前面那被黑色衣服人抬着的大盒子,“小阿舒,外婆走了,和外婆说再见吧好不好?”

  小女孩茫然的看着她,她知道呀,外婆昨天都跟她说了,她说她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要让我以后乖乖听姨妈的话,她还跟我说今天要穿上最漂亮的衣服,要做一个最好看的小阿舒。

  她看着姨妈染红的眼角,又转头复看着那大盒子。挥了挥手。

  “再见”外婆。

  神情充满了孩童的茫然和无措。

  外婆的手布满了老年斑,满是褶皱,摩挲着她的脸略显粗糙:乖阿舒,外婆要走了,再也不能陪你玩荡秋千了。

  她呆滞的看着那被抬至门外只剩见一角的大盒子,眼泪突然夺眶而出,放声大哭。

  “阿舒,阿舒”

  一个熟悉又温馨的声音在她脑海响起,虚幻又浮沉。

  她忽地从敲门声惊醒。

  女孩缓缓掀起眼睑,睡眼惺忪。眼部酸涩的疲劳感又使她很快的合上。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黏糊感,却意外的摸到一片冰凉的水渍,她呆滞的看着手上还未干的水迹。

  一秒,两秒。

  原来,是她又做梦了。

  女孩握紧拳头蜷缩着身体低喃了一句,像是在贪恋着梦中余留的残温。

  “阿舒,你起了吗”女子轻柔的声音继续在门外传来。

  女孩慢慢地从回忆的罅隙中转缓过神来。

  捂着额头撑起半边身子对门外说道,“起了,姨妈”

  韩舒窈等到外面的脚步声远去后,才拖着昏沉的身体向洗浴间走去。

  她站在盥洗台前捧起一簇水囫囵的清洗着脸,她微微抬起了头,拍开的水珠随着她的眉梢滑落,再顺着脸庞流向她薄唇,从下颚滴下,最终消失在遮掩住那平直白皙锁骨的领口里,浸湿了大半的衣裳。

  她慢慢睁开双眼,被水模糊了的视线逐渐清晰。

  发现她此时的眼眸肿的像核桃那般大。

  她垂眸摩挲着吊在脖颈的金属挂坠上精致的螺纹。

  良久,她对着镜子叹了声气。

  她悄悄到外面拿了一块冰回来包着冰敷肿大的双眸。

  韩舒窈等到自己的眼睛慢慢消了肿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拿起床头挂着的外套下楼去了。

  “早,姨妈”韩舒窈趿拉着拖鞋,实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地声音,打着哈欠扶着扶把缓缓走下楼梯,俨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正在看报的韩梓妍抬头就看见她没正行的样,不免嗔怪了她一句,“小女孩子家的怎么走起路像个街边痞子似的”

  韩舒窈闻言接过早餐的手一顿,差点把盘子给摔了,韩梓妍看着摇摇欲坠地盘子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碟子掉碎了把她伤了,稍后看她拿稳才放下心来,“你这孩子”

  “哎哟,对不起小姐,都怪老身”老妇人焦急的说道,一边接过盘子“哎,老了就是不中用了”

  韩舒窈侧身躲过她的手,摆手说道,“不关你的事,刘姨”

  ”是我自己没拿稳”

  她拿起盘子里最爱吃的叉烧包向餐桌走去,边走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刘姨的手艺真是越来越来好了”

  韩舒窈的一句话顿时成功抵消了老人心里的愧疚。

  老人笑颜开来,笑着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转头向韩梓妍说道,“夫人,小姐真是长大了啊”边说道边捻起袖口的衣角布料擦着眼角上泛出的泪渍。

  韩梓妍怔愣了会,“是啊,小阿舒长大了”

  随即对着韩舒窈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

  韩舒窈并不适应这样煽情的画面,早饭没吃几口就借着上学迟到的缘由走了,“好了,姨妈,我去学校了”

  “让刘叔送你”

  “不用了”韩舒窈拿出玄关的鞋子,头也没回地摆手说道。

  韩舒窈转过弯道穿上搭在手臂上的外套,把衣帽套起。阳光在帽檐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的双眸瞬间黯淡,像是一潭掀不起波浪的死水。

  清晨的阳光倾泻在少年的身上,摇曳的影子拖在地上逐渐远去。

  等到韩梓妍联系上了刘叔,门外早就不见韩舒窈的影子了,韩梓妍站在门口回头和刘姨对视了一眼,无奈的摇了一下头。

  *

  韩舒窈插着兜慢悠悠的在人行道晃着,与街道上紧赶慢赶的小学生相比,整个人说不出的散漫。

  韩舒窈正准备一只脚踏进学校,听见有人喊她,顿住了脚步往回看。

  一个隔着马路对面的男生向她招着手,男生看见他微微点头回应后,从对面小跑着过来。

  突然这时候马路上冲出来了一辆车,正往他的方向飞驰,车速快到男生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睁睁的看着车辆朝他过来。可他预料的死亡并没有来到。彼时韩舒窈一个箭步一拉一拽,瞬间和他调换了位置,车子迅速打转,轮子与地面发出巨大的刮擦声,在离韩舒窈不到一公分的距离堪堪停住。

  车子里的主人气势冲冲地摔门下车,正准备破口大骂问责地时候却慕地停住。

  脚步围着她打转“哟,这不是韩家刚刚分化成Beta的废物嘛,我还道是谁呢,这么想找死”

  “碰瓷都碰到本少爷身上了?是不是韩家要破产了,没给你钱花啊”江延站在她面前,倾身问道。

  赵新华一听,是多么不要脸才能说出这话。全城也就只有那一人。

  他绕过韩舒窈走到她面前,挡住江延的视线,“江延,是你的车子突然冲出来差点撞到人,恶言先告状未免太过分”

  江延一瞧,转头问着旁边看热闹的人,“哎哎?这不是一年前被人在街边围着打的那小子吗”又回头指着他们,手指在他们身上来回虚晃着“我记得是个beta来着”

  两指并拢点在前额上,稍后对韩舒窈做出了个明朗的表情,“嚯!这是你新收的狗吧?”

  韩舒窈原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全程只当有条狗在她耳边犬吠。可赵新华是她的人,要说她的人也只能由她自己说。

  韩舒窈向旁边环视了一周,从门卫室门口拿起一根木棍折了回来,向江延走去。

  正当所有的人都要以为韩舒窈要打江延的时候,她突然绕过了他走到车子前。

  江延根本没在怕的,他一个Alpha难道还打不过一个娘们,江延正想着用什么姿势打倒她时,突然听到后面的几声巨响。

  韩舒窈淡定的转过身,“这是对你嘴碎的收费”

  抬脚走前还丢了句,“哦,对了,基于你刚才的想法恐怕也只是见仁见智罢了”说完,嘴角还渗出一抹阴翳的笑容。

  韩舒窈对着赵新华扬了下下巴,往校门口走了,留下独自目瞪口呆的江延。

  江延被韩舒窈的一顿操作搞得措手不及,傻楞的看着他才新提不久的大牛。被韩舒窈光顾的地方车面无不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凹坑。

  江延的目光反复在车子和她的背影流连,突然反应过来对着韩舒窈的背影破口大喊,“韩舒窈,我草你大爷”

  话间,从车上走下来了一个打扮精致的女生,一身露肩吊带的浅色裙子,头发挽了个丸子头,圆润的耳垂挂坠着两只白珠耳环,玲珑小巧的,正与她天鹅般的白皙脖颈相得益彰。

  江延一看见她下来立马换了副嘴脸,仿佛刚刚那泼妇般的行径不是他似的,“幼清你没事吧,刚刚那贱人有没有吓到你?”

  男人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心里再次感叹道,天下尤物莫非如此。

  Alpha身上霸道的气息不经控制的从他身上逸散出来。

  苏幼清蹙眉不露声色的侧身退开,看着车门的凹痕,突然眉开眼笑,“是贱人见智吗?”尾音拉长了腔调,给她清傲的脸貌平添了一抹妩媚。

  说话间正与看过来的韩舒窈对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