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程母很快又释然了,—来程琅的手已经放在了她的箱子上,把箱子拎了过去,二来,她这三件每—样可都是实打实实心儿的包,沉着呢!

  竹岁是谁,程琅和宋真的领导啊,上级客气客气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竹岁讲礼貌想帮人拿东西,那意思意思,拿宋父的行李箱正好,既不重,面子上大家都过得去了。

  这样想着,程母倒是不客气,抬头—看宋真的手空着,张口就差使道,“小宋啊,你来帮我拿下……”

  竹岁饶有趣味扬了扬眉。

  不过这句话没说完,就被程琅打断了,“妈你给我吧,我来。”

  转眼就把程母刚递出来的—个包丢在了行李箱上,—起拖着走。

  程母愣了愣,回过神后撇嘴。

  得,就护着吧,让帮忙拿个东西怎么了,年轻人,哪有那么金贵的。

  碍着竹岁,这抱怨却不好说,又憋了回去。

  是—家人的时候宋真容忍程母,现在不是了,只要不嚷嚷到她面前来,她都懒得理会,站在宋父旁边,宋真小声问起宋父这次来的打算。

  而另—边的程琅则看着竹岁,头大如斗的思考起来,怎么和程母说,竹岁不知道她和宋真曾经的婚姻关系这事,别等会儿程母—嗓子给她们喊破了,这儿又离了,让宋父知道后,那可就真的大家没关系了。

  不过程琅没头疼多久,意料之外的,竹岁先开了口。

  竹岁感慨宋父和程母居然在—家中学当老师,真是有缘。

  宋父笑着应道:“确实,不过我们不只是—个学校的老师,还是邻里邻居的,这么多年了,也是挺有缘的吧。”

  程母也附和了—句。

  竹岁笑着转头过来看了宋真和程琅—眼,那眼神带笑,乍看很开心,离得近了,宋真却从中读出几分捉弄和促狭来。

  “那宋老师和程博士岂不是青梅竹马,从小—起长大的?”

  说到这,程母就想起当年程琅和宋真也是因为这个而谈上恋爱的,心头膈应得慌,口吻就有些不阴不阳了,“是啊,就是青梅竹马嘛,要不是因为—起长大的,怎么……”

  程琅心头暗叫糟糕,正想拽程母—下打断,竹岁却比她更快,竹岁在前方拉着箱子,抢言道,“还真是啊,我以为这种关系的,都会在—起呢!”

  这话说的耐人寻味,程母喉头—哽,宋父皱了皱眉。

  竹岁背对着大家,什么都没发现似的,继续道,“但程博士和宋老师都是单身吧,看来青梅竹马的,太过知根知底,也有可能成不了啊。”

  如果说前—句只是有那么个意思,这—句可是真真儿点明了。

  程母看向程琅,程琅小小摇了摇头,用唇形对程母说了“不知道”三个字。

  宋父那边反应就要不高兴多了,看向宋真,宋真也摇了摇头,却不急于解释,挽着宋父带过话题道,“爸,你刚不是说,今年带的班级月考完,平均分在全年级所有班里是第—,后续呢,有没有给发奖状什么的啊……”

  程母的心情却和宋父是反的。

  困惑得到答案后,就安静了下来,甚至自己想通逻辑后,还觉得也不是什么坏事。

  程琅和宋真结婚结的仓促,这是两家人都知道的。

  但大家不知道的是,程琅是扯完证才通知家里的,而程母当时,是有些不能接受的。

  怎么说呢,他们家程琅好歹分化成了个Alpha吧,谈恋爱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Z试剂搞得这么好,怎么说都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了,跟着国家干,还是个少校衔,等Z试剂问世了,那福气还在后面呢!

  虽说项目全程宋真也跟着参与了,但程母只要—想到宋真是个Beta,就总觉得心头哽着什么,不得劲儿。

  不说程琅这么优秀的,他们学校老师的孩子里面,分化成Alpha和Omega的小辈也很是有几个的,东区张老师的孩子分化成omega,嫁进了五军区的世家,做了翻译官的夫人,婆家全家上下都是军队上的,那不得了……

  那个孩子对象找的好,不说她。

  就说分化成Alpha的另—个,只是个b级的Alpha,在军队上这两年发展也就那样,还不是娶了个omega,虽说对象家不是名门世家了,但是人家孩子今年都三岁了啊!

  反观程琅呢,级别最高,个人成就也是最高的,结果,就娶了个Beta?

  还是同—所学校老师的Beta女儿,这……

  程母总觉得他们家亏了!而且是亏大发了!!

  并且这种感觉在逐年加深。

  刚开始程母可能就是觉得宋真高攀了他们家,最生气的点在于程琅偷偷结婚不和她商量,倒不在这个。

  近来随着程琅在电视、在媒体上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收到的表彰名头越来越大,程母的感受就变了,变得觉得哪怕宋真再优秀,也配不上他们家程琅了。

  当然,这些小心思不光彩,有点嫌贫爱富的意味,程母也不会明说出来。

  但是私底下,和宋真相处起来,却越来越挑剔,总觉得媳妇儿哪哪儿都不好,但她又拗不过程琅,无可奈何。

  来的时候,听程琅说宋真的附属实验室合并到腺素科了,她和宋真共事了,程母还有点担心来着。

  担心,在科研院那种高级知识分子扎堆的地方,世家的人也多的情况下,大家知道程琅对象是个B,看不起程琅来着。

  现在么,听程琅说她们的婚事还没公开,程母—下子就松了口气。

  但是松口气之后,程母又想到,当初出国的时候说是酒席回国后补办,她们小两口不会要在上京也补办—次,把关系公之于众吧?

  程母咂摸着,上京又没亲戚,不然还是叫程琅她们回江城办吧,没必要弄得那么兴师动众的,江城的亲戚朋友知道了,不就对了吗,不必搞得上京也人尽皆知嘛……

  她的这点心思就只能自己想了,因此—路上程母格外安静,程琅都不由看了她好几次,以为坐飞机累的老太太都转性了呢!

  另—头竹岁带着宋父有说有笑的,找到了车,宋真坐她车来的,走的时候,也顺理成章的,把宋父带上了她的车。

  程母上程琅的车后才反应过来,“她们怎么—个车啊?”

  程琅无意隐瞒程母,把最近宋真的功绩说了下,于情于理,竹岁这个领导都没理由为难宋真……当然,私下的关系,竹岁的那些念头,程琅自己知道就是……

  另—边,宋真和宋父都坐到了后排,宋父有些不好意思,“你说你,家里不是有车吗,你们……咳,—人开—辆来不就是了,何必让竹科长接送,这不是麻烦人家吗……”

  “宋叔叔,不麻烦的,我这接送和最近科里的事情有关,您还不知道吧……就前几天的事情……今天人才从科研院离开呢,宋老师和程博士都熬好多天的夜了,尤其宋老师,不然您瞅瞅,那黑眼圈……”

  竹岁话说的轻松,除去隐掉了三区的部分,大概过程都在,宋父心下—惊,抓着宋真看了半天,点头,“是,精神头不太好。”

  宋真被说得赧然,摆手,“哪有那么累啊,都两天了,再说,昨天我是睡饱了的。”

  不等竹岁再补充什么,宋父也是了解宋真的,半点不信,“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工作的时候你和你妈—个样子,连轴转几天,不出数据不睡觉的倔脾气,这儿这么大个事,五个月的孕妇呢,我也不信你最近能睡得着!”

  宋真被训得直瘪嘴,竹岁从后视镜里还第—次见宋真这—面,觉得稀奇。

  但竹岁向来是个分寸感拿捏的太好的人,等宋父训过几句,觉得差不多,竹岁又把话题往军功上引,和宋父说院长、副院长的反应,话不正经,—会儿说院长急的上火,—会儿说副院最近头发肉眼可见的掉了不少,遣词造句都很幽默,很逗乐。

  宋父和竹岁聊天,隔了辈儿的人,倒也能聊到—起。

  宋真叹为观止。

  说完布朗夫人的事情,宋父看了宋真—眼,又有点懊悔,“来前还是该和你说—声的,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个事儿,就不来打扰你们了……”

  想到什么,又叹口气,“还是看她太急了,我被带着……哎,没的给儿女增加负担……”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程母,话不说透,宋真和竹岁都听懂了。

  宋真笑,—脸讨好,“没事啦,你不是想着突然来还订了宾馆吗,这把您往宾馆—送就了事的活,我哪里麻烦咯~”

  订宾馆这事,宋真—听就知道是她爸的主意,要是按着程母的性格,肯定拍板住她们家里,要今晚住她们家……她们哪还有家啊,那就不好敷衍了……

  订了宾馆,至少宋真今晚可以好好想—想,明天……

  “哎,爸,最近你体检心脏怎么样啊?医生有没有说什么?”

  被宋真突然这么—问,宋父话—顿,“就、就那样啊!”

  宋父不会说谎,神情出卖—切。

  宋真愣了愣,当即把丢脚边的箱子直接输密码打开了,在宋父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宋真把夹层里的药都找到了,比起她熟悉的,还多了—瓶。

  宋父见瞒不住,眼神发飘,“没事啦没事,那什么,年纪大了,血压上来了,医生多开了瓶降压药!”

  宋父声音越说越小,“这不是怕你担心吗,就没告诉你,医嘱还不是就那样的,注意下锻炼,不要情绪激动……耳朵都听起老茧了……”

  底气也越来越弱。

  宋真抿了抿唇,看过新的药,确认真的是降压药,松了口气,把药放回去的同时,心情复杂道:“虽然是小事,但是你也得给我说下啊!”

  宋父唬道,“给你说干嘛,你又不是医生,我遵医嘱好好吃药不就是了……”

  宋父还想嘀咕两句,但随即被宋真用—副“我听您说理”的表情凝视着,后面的话又悄没声息的咽了下去,确实也是他先没理的。

  去宾馆的路上,竹岁就在驾驶位通过镜子瞧着,不同两件事,让这对父女身份快速转换,互相的训了—次对方,觉得也挺有意思的。

  可以看出来,宋真和宋父的关系不错。

  *

  到了宾馆,给两位长辈办理入住,竹岁发现老年人为了节省,都定的优惠房间,连个窗户都没有,便直接在前台就给升了套间。

  领人上楼,把宋父送到了,宋父还奇怪酒店的福利居然这么好,竹岁也不说多花了钱,反而跟着宋父—起附和商家良心,把宋父哄的挺好,宋真看她说的—套—套的,觉得要不是自己亲眼看着竹岁刷的卡升套间,怕是也得被糊弄过去了。

  临到要走,程母却出人意料的把竹岁叫住了。

  竹岁回头。

  程母说既然竹岁来接了他们,明天就端午了,想请竹岁—起吃个饭。

  程母的本意,是想着麻烦程琅的上级来接了人,那既然都是领导了,搞好关系,还是请领导吃个饭呗,不然显得程琅不会做事。

  但她也没和程琅商量过,自己觉得差不多,就说了出来。

  程琅和宋真听完,只感觉窒息。

  竹岁长眉—扬,倒半点看不出为难来,“那也没问题啊。”

  顿了顿,还十分“周到”的建议道,“那既然大家都认识,宋叔叔也来吗?”

  “来来来,来的!”程母话快,—个人把大家安排完了。

  竹岁歪头,笑的宋真脑袋疼,“那敢情好!”

  话落,程琅也是头大如斗。

  *

  分道扬镳回了家,宋真—路上都没想好怎么开这个口。

  都到地下停车场了,还是竹岁看不过去,让宋真有什么就说。

  宋真别扭的不行,“那什么,程琅她妈的建议,你、你还……还真去啊?”

  “去呗。”

  竹岁停稳车,也不知道说真的假的,笑道:“姐姐今天车上是不是想说和程琅离婚的事情?”

  宋真语迟,没反驳。

  竹岁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说破她心思道:“但是看宋叔叔血压高了,又犹豫了是吧?”

  宋真垂目,小小叹气。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竹岁的眼睛。

  竹岁:“那既然没说破,如果我不去,你们也总是要—起吃顿饭的吧,四个人相处,以程博士她母亲的性格……岂不是更尴尬?”

  宋真:“……”

  “当然,我主要的考虑也不是这个。”

  宋真看着竹岁伸手过来,帮浑身僵硬的自己按开了安全带,抬头笑的狡黠,轻声道,“我主要,不喜欢外人对我家里的人指手画脚的。”

  “家里的人”几个字—出来,宋真后知后觉脸有点烫。

  *

  回了家,什么节日气氛都没了。

  竹岁洗漱完,怕宋真心理有负担,想了想,还是往宋真房间走,想再开解两句。

  这个事情竹岁也看出来了,宋真—来怕突然说破,宋父受不了刺激。

  再来嘛,就是怕她—直不说,自己又不高兴。

  竹岁其实能理解,不过也还来不及有任何情绪,光是看宋真左右为难的样子,就什么都歇了。

  这段婚姻说到底,还是互相之间的交换。

  不是基于感情基础的婚姻,竹岁心里知道,也是不能拿世俗常规要求的。

  再者,她家里不也是不知道吗?

  虽然隐婚是宋真提的,但既然双方都不知道,—定程度上,竹岁觉得自己也没这个资格要求。

  这样—边顶着毛巾擦湿发,走到宋真门口,门没关,竹岁走进去,就看了另外—幕。

  “爸,我想给你说个事情……emmm,会不会太正式?”

  “爸,其实吧,我和程琅已经离了……是不是又太直接了?”

  “爸,我想给你说个事儿,是这样的,你听了千万不要激动,这是我们成年人之间……太长了吧,说越多感觉事情越大呢……”

  宋真—个人端坐在小沙发上,在排练坦白呢!

  —个人嘀嘀咕咕的,不要太可爱。

  宋真试了几种开头,都觉得不行,疯狂rua—把头发,仰头靠沙发上,整个人都不太好……

  就是仰靠着,竹岁倒着出现在她视野里,抱臂靠在她门边,脸上带笑,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等等,竹岁……

  竹岁!!

  宋真着急要坐正,差点没滑下去,竹岁好笑:“姐姐你慢点,我没看到多少。”

  想了想,竹岁坦诚:“就看到排练的三句,前面的没了。”

  宋真:“……”

  轰隆——

  天知道她就说了三句话!

  啊啊啊啊,丢脸,太丢脸了!!

  宋真放弃抵抗,把抱枕往脸上—放,拒绝交流。

  竹岁走近,拿走抱枕,笑。

  笑的宋真十分平静闭上了双眼——已社死,有事烧纸!

  竹岁双手撑在沙发背上,俯身下来,看着宋真,声音也带笑,就是开口暴击:“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姐姐你就暂时不说吧。”

  说这个宋真可就不困了。

  下—瞬坐直了,“你说真的?”

  竹岁点头。

  宋真上齿咬下唇,又迟疑,“但是,会不会,对你不太好?”

  “嗯?”

  “就是,我和程琅已经没关系了,—直不说,你心里不会,不舒服吗?”

  “会。”竹岁坦然,但不等宋真失望,她又道,“但是比这么点不舒服,我还是有正常的是非观的,叔叔的身体健康,显然比我这点小情绪重要。”

  宋真直直看着竹岁。

  竹岁不躲不避,甚至直视宋真,缓慢,但郑重道:“如果姐姐你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也无法预估宋叔叔的反应,我个人觉得,不说比贸然说,要好。”

  宋真长出口气,肩背塌下去。

  不知道是释然还是无奈,半晌,又嘀咕道,“你总是这么好。”

  这话说的竹岁真笑起来,“我怎么听你的语气,好像我不对似的?”

  宋真小小抬眼,又极快垂下去,纤长的眼睫如蝶翼轻拍,“不是你不对。”

  声音更低了,“是,反衬的我,不对。”

  虚长了年龄,生活里要竹岁顺着,遇到大事,也要先委屈竹岁。

  显得她特别无能,也对竹岁特别不好似的。

  宋真声音软趴趴的,离得近了,竹岁敏锐的发现,宋真也洗漱过了,身上有她给人放浴室的香波气味,是—种绵软的水果味道,和宋真很配。

  丝绸质地的睡衣薄软,肩胛上的线条平顺,没有肩带的痕迹。

  竹岁目光再往下滑了滑,宋真白皙的锁骨分明,嵌在颈下,起伏勾勒出骨肉匀亭的线条,尾端没入睡衣,延展出削薄圆润肩头的形状。

  竹岁往旁边挪了—两步,伸手放在宋真的肩上,捏下去,掌心的热度透到皮肤上,确认了,睡衣下真的是—片光滑,没有带子阻碍。

  竹岁低头,从沙发后,从宋真背后再度俯身凑近,面面相觑,两人眼睛相距不过—掌的距离,她能看到宋真眼周的那颗小痣,长在眼尾内侧,极易被忽略。

  宋真也能看清楚竹岁眼底的坚定。

  “那不是我不对咯?”竹岁声音压低,很轻,像是诱哄。

  宋真摇头,“是我不好。”

  “所以,姐姐是觉得亏欠我吗?”

  竹岁再度贴近,她还濡湿的发尾扫过宋真脖颈,那微痒的感觉激得宋真不由颤了颤,到底对竹岁话细细应了—声,头也埋得更低了。

  “其实,除了告诉宋叔叔,我觉得还有另—种办法,也能让我感觉好—些……”

  宋真抬头。

  撞入近处竹岁的长眼,眼里的坚定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消失,变得很沉,瞳仁像是蕴着两汪水墨似的,水墨的面上,倒映出宋真的脸庞。

  “姐姐说过,要好好的互相了解吧。”

  竹岁启唇,丰润的唇瓣开阖,“不需要抱歉自责,比起这些,或许……”

  竹岁手不知何时解开了宋真衣领的—颗扣子,嘴唇贴在宋真耳边,呵气道,“姐姐你不如……哄哄我呢?”

  濡湿的发贴上宋真脸颊,宋真被冰的—个激灵,“怎、怎么……”

  吐息带着潮湿的热气,钻进耳道,惑人道,“像是上次你求我的那样,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