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米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楼, 她醒过神时已经站在了窗边。
于瑾的车还停在那里，丝毫未动，似乎是等待着什么。
同事从房间里出来, 随手打开客厅的灯, 笑着问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一点声都没有，吓我一跳。”
“啊……我以为你和男朋友约会去了。”
“本来是要去约会的，结果他妈来电话, 叫他回家吃饭，哼。”
灯亮了, 于瑾的车开走了。
谭米雪转过身, 挨着同事坐到沙发上，想和她说说话, 缓解自己一团乱麻似的心绪, “他妈妈叫他回家吃饭，很正常呀, 你为什么不高兴？”
同事脸上显露出几分哀戚，“我和他从大学开始谈恋爱，到现在也快五年了, 他妈妈我是见过的……你说他要回家吃饭, 为什么不带着我。”
谭米雪摇摇头, 不明白。
“怪不得都说你不食人间烟火……哎，跟你直说了吧，他妈就嫌我是个外地人，小城市的，配不上他。”
“他家里很有钱吗？”
“有个屁钱, 就一套三环的房子，才七十多平米，好几口人挤在一块住。”同事说到这，忽然气愤起来，“谁稀罕那破房子，要不是看在这么多年感情的份上，我早就和他分手了，当我许琪没人要吗，非在他那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谭米雪眨眨眼睛，小心谨慎的问她，“所以你打算，换一棵树吗？”
一个人在外漂泊，想找个能谈心的朋友不容易，谭米雪虽然算不上朋友，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许琪深知她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爱议论是非的人，难得她问，自己也想诉诉苦，便掏心掏肺的说道，“大学毕业以后，我和阿凯就是奔着结婚恋爱的，可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照他妈这个态度，他还这么逆来顺受的，我就是再不舍得，也得换一棵树了。”
谭米雪听后，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点了点头，“哦……”
这更激起了许琪的倾诉欲，“所以啊，陈姐有句话说的对，男人是先成家后立业，女人是要先立业再成家，自己没有本事没有底气，哪好意思谈什么感情，喜欢一个稍微优秀点的，人家都说你是高攀，我算是想明白了，着急结什么婚，我要努力工作，努力赚钱！这世界上谁都靠不住，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钱最靠谱。”
那一个晚上，谭米雪稀里糊涂的听许琪说了好多话，到凌晨她们才各自回房间去睡。
一大早，谭米雪被敲门声吵醒，她窝在被子里，听到外面传来许琪压低嗓子的声音，“谁让你来这的，这里现在又不是我一个人住。”
“你不接电话，我担心你……”
“好了好了，我同事还在休息，我不想和你吵，赶紧出去，有什么事等下班之后再说。”
许琪的男朋友离开后，谭米雪也睡不着了，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反反复复的看了几遍于瑾发来的对赌协议，心中摇摆不定。
她害怕，怕于瑾又骗她。
大概是缘分使然，于瑾恰好在这时发来消息。
于瑾：起床了吗？
谭米雪：刚醒…
于瑾：我在楼下，一起吃个早餐吧。
谭米雪很想拒绝，可她待会才去杂志社上班，这个时间肯定是要下楼吃早餐的……于瑾好像把她的生活轨迹都摸透了。
谭米雪：我收拾收拾。
于瑾：好，不着急。
眼看着快要入冬了，房子里没有暖气，同事也舍不得开空调，晨起这会非常的冷，谭米雪从被窝里爬出来，一鼓作气的穿上衣服，还是止不住的浑身发抖。
许琪看见她这么早起来，有些抱歉道，“我吵着你了吧。”
“没，我有个朋友在楼下，找我一起吃早餐。”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许琪笃定道，“肯定是喜欢你的人。”
“怎么，怎么说？”
“不喜欢你哪会这个点来找你吃早餐，呐，阿凯刚刚送来的，他还给你带了一份呢，哼哼，算他有心。”
昨天晚上还信誓旦旦要分手，要换一棵树的许琪，这会因为一份早餐就眉开眼笑了，好像阿凯是天底下最好的男朋友。
在许琪身上，谭米雪仿佛看到了自己。
于瑾勾勾手指，说几句甜言蜜语，她就晕头转向的心脏狂跳了。
等谭米雪收拾好下楼，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于瑾见她出来，笑着挥了挥手，“这里。”
“你……”晨间刺骨的冷风把谭米雪到嘴边的话噎了回去，她下意识的朝前跑了几步，“好冷。”
“今天降温，是挺冷的。”于瑾变魔术一样拿出一条围巾，绕着她的脖子缠了两圈，皱着眉头道，“知道冷还不多穿点。”
“去吃早餐吧……我饿了。”
这一片楼下有很多早餐铺子，什么豆浆油条，包子烧饼，小米粥鸡蛋羹，应有尽有，谭米雪领着于瑾走进一家人很多的小店，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
服务员过来问，“吃点什么。”
“我要一屉猪肉馅的小笼包，一碗黑米粥。”
“一杯豆浆，两根油条。”
“好嘞，小菜免费的，自己拿啊。”
于瑾搓了搓冰凉的手心，看了眼坐在那的谭米雪，起身去外面夹小菜。
谭米雪不知道，她这辈子虽然有生活艰苦的时候，但除了自己的亲爷爷，从来没说伺候过谁，不论多娇生惯养的女朋友，和她在一起之后都学会了洗手作羹汤，只因她觉得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现在呢。
于瑾把小菜轻轻搁在桌子上，又抽了张纸巾给谭米雪擦餐具，自然而然，心甘情愿。
“你最近，好像很清闲，年底不应该很忙吗？”
“该忙的都忙完了，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于瑾顿了顿，轻声说道，“XD服饰的春夏设计图。”
谭米雪看着她，握了握拳，仿佛鼓起了非常大的勇气道，“你准备合同吧，我做！”
于瑾稍有些意外的抬起头，“想清楚了？”
“嗯，我想清楚了。”
“那好，今天下午你到我办公室一趟，把合同签了，顺便见一见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之后的事情就全由她和你沟通。”
于瑾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反而让谭米雪松了口气，“我知道了。”
……
昨天加班加点的赶完了稿子，今天杂志社就没什么事了，谭米雪跟主编请了半天假，打车到谭氏集团。
秦秘书早早的在大厅等她，完全把她当成老板娘接待，可以说毕恭毕敬，“谭小姐，这边请，地上有水，当心别滑倒了。”
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前台眼睁睁看着两个人走进贵宾专属电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我眼瞎了吗？秦室长什么情况？她不是连潭董都不放在眼里吗？这谭小姐哪冒出来的，这么大面子。”
“不知道，我只见过谭家的梦云小姐，会不会是……于总的？”
“你这么一说倒真有可能！记住刚刚那谭小姐的长相没，她下次再来可机灵点。”
能在谭氏集团站住脚的，哪个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精，XD服饰的项目负责人能得到于瑾的重用，更是人精中的人精，看到那份与赠予协议几乎没有区别的对赌协议，再看看谭米雪那张天真中透着娇艳、纯净且明媚的脸，就什么都明白了。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直接当着于瑾的面，向谭米雪提出质疑，“谭小姐刚毕业没多久，也没有参与过此类项目，我很怀疑你是否有能力胜任。”
谭米雪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眼眸圆润，眼角低垂，自带着一种懵懂无辜，像个误闯进来的小女孩，“做设计图，需要经验吗？”
“你没有经验，如何预估材料成本？如何能驾驭市场、引导市场、开发市场？如何在后续的市场运做中调整策划方向？我理解谭小姐年轻气盛，自诩满腹才华，想要借此机会大施拳脚，可你毫无经验，就敢接下这份重任，未免太急功近利了。”
“嗯……您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想过这些问题。”
“那谭小姐不妨再考虑一下，作为XD服饰的项目总监，我个人希望能有个良好的开端。”
谭米雪看了眼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于瑾，深吸了口气，扯过放在桌上的合同，三两下签好了自己的名字，“我考虑的很充分了，您放心，我会给XD服饰一个良好开端。”
见她签了字，于瑾默默从秦秘书手里接过印章，用力戳在了甲方位置上。
项目总监气的手指头直哆嗦，深觉于瑾是被美色迷昏了头，可事已至此，覆水难收，再心不甘情也不愿，也只得接受名不见经传的谭米雪成为主设计师了。
秦秘书将一式双份的合同分别装入文件袋内，一份交给谭米雪，一份自己收好，在气氛最僵的时候笑着开口道，“为了庆祝谭小姐与谭氏达成合作，要不，一起吃个晚饭？”
不等于瑾开口，谭米雪就拿着文件袋站起了身，“吃饭就算了，我还要抓紧时间把初稿赶出来。”
秦秘书见状，立刻调转话锋，“谭氏集团有独立的设计工作室，不论是各类材料还是负责裁剪的匠人都一应俱全，谭小姐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使用。”
“好……那我先走了。”
“我送您。”
很快，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于瑾和项目总监。
见于瑾一边转动手中的签字笔，一边盯着她看，项目总监额头上冒出丝丝冷汗，“于总，我很抱歉，刚刚言辞有些过激了……”
“我不怪你，毕竟你在这个项目的策划上付出了很多心血，难免有些质疑。”
“多谢于总理解。”
“不过也请你相信我，她是蒙尘的钻石，一定会发光。”
“我明白了……我之后一定会抛开自己的偏见，竭力协助谭小姐完成设计……”
“你尽管可以坚持自己的原则。”于瑾抿了抿唇，难得说句软话，“但别太为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