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开在五星级酒店, 从门口的装饰点缀来看,就是一场圣诞之夜。

  平安夜,服务员在门口派发苹果, 所有路人都可以领一个,李岁末走过去, 也有人递过来一个。

  司机伸手替她拦住,李岁末摆手, 随意接了过来。

  临进门, 李岁末拨通电话。

  季雯静没接,她就转手打了秦卿的电话。

  “末末。”那头懒洋洋的接起来,李岁末第一反应是秦卿喝酒了,随后撇下这个念头, 问:“我妈呢?”

  “伯母不在。”秦卿说。

  李岁末:“……她和我爸在一起,她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的人扯谎不成, 竟然还笑了一下, 声音酥软,笑的李岁末心尖麻麻的, 秦卿就说:“我叫人下来接你。”

  李岁末盯着段话的电话发愣, 心里不客气的想,来接她?

  她抬眸,侍者推门引路, 来往全是妆容精致打扮漂亮的男男女女。

  其中不乏声色男女,挤在角落里纵情肆意。

  李岁末真怕秦卿叫人把她送进房间里, 因此一路上惴惴不安, 直到走到三楼,季雯静和李恩升的争吵声从门内传来,期间还夹杂着另一个女人的哭喊, 李岁末猛的推开门!

  声音从虚空到清晰。

  “李恩升,离婚吧。”季雯静无力的说。

  李恩升坐在一边,头无力的垂下来,他身边挨着一个女人,模样好看,衣着精致。

  李岁末开门声太大,季雯静听见动静,转头看过来,鼻子一酸,像终于找到了依靠一样,搂住李岁末,无声掉眼泪。

  “找律师吧。”李岁末说,表情冷静。

  李恩升一怔,抬头怔怔看着女儿,“末末……爸爸喝醉了,才……”

  李恩升旁边的女人顿时把他紧紧挽住,轻言细语喊了一声恩升,那嗓子掐得细细的,像黏腻的糖渍一样。

  恶心!

  李岁末皱眉,手里捏着苹果直接一扔!

  “啊!”

  苹果精准砸在了女人脸上,掉在地上,汁水都溅了出来!

  “我的脸!”那个女人细细哭起来,捂着脸,泪眼婆娑的看着李恩升。

  “……”

  “……”

  李岁末本来该气愤,偏偏这个时候又压着嘴角憋笑。

  李恩升目光呆滞的停在女人的脸上,半晌问:“你的鼻子?”

  女人脸忽而一白,捧脸的手立马挪到自己的鼻子!她的假体歪了!

  “啊!我的鼻子!!”

  季雯静:“……”

  女人大惊失色,嚎啕大哭跑出去,嘴里还吵着嚷着要找医生,一路下去惊动了半层楼。

  李岁末没忍住,捧着小腹哈哈大笑:“哈哈哈哈!”

  季雯静破涕为笑,她没好气的拍了一下李岁末,“傻丫头,怎么能动手?”

  “我就这样,这口恶气不出,我心里抑郁。”李岁末说。

  母女两相互搀着往门口走,李恩升又囧又愧疚,麦色皮肤涨得通红,他走过来,诚心道歉:“雯静,是我鬼迷心窍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吧。”

  说话时,李恩升眼神瞥着虚掩的门外。

  秦卿的人守在外面,都到这个地步了,李恩升心里想的还是秦家。

  季雯静目光黯淡下来:“一次又一次,以前我总觉得没撞到我面前,不问不戳破就能装聋作哑,现在……离婚吧。”

  李恩升沉默半晌,心知没有转圜余地,就主动提起财产的事。

  几十年的夫妻,恩爱到头来都烟消云散,季雯静心如死灰:“当初是我高攀了,都归你,我一分不要。”

  李岁末欲言又止,李恩升就说:“该给的还是要给,末末,就跟我……”

  李岁末:“我长大了,自己能做决定。”

  “我和妈妈一起。”



  季雯静的泪珠簌簌往下掉。

  李恩升沉吟:“末末,离开了李家,外面的生活不如你想象中好过。”

  “走吧,妈。”李岁末淡淡道。

  “末末?”李恩升面露疑惑。

  李岁末扶着季雯静往外走。

  “末末?末末!你的衣食住行,那样花钱不是如流水,跟着你妈,我要是不给她一分钱,你们母女就只能……”

  这脸皮撕破了,真是要多丑恶就有多丑恶。

  李恩升大喊时,门口保镖推开门,询问李岁末:“小姐,要帮忙吗?”

  李岁末:“那位先生喝醉了耍酒疯,不要惊扰了秦总的生意伙伴,把他赶出去吧。”

  李恩升勃然大怒:“李岁末!你敢!我是你爸!”

  *

  *

  “唉,”季雯静叹气,口中长长吁出一口气,母女两站在酒店外,冷风吹得人头脑清明,季雯静说:“你爸这些年总爱说我拖了他后腿,这下好了,两人都解脱了。”

  李岁末安抚的拍了一下季雯静,“妈,回家吧。”

  季雯静就笑:“回那呢?”

  李岁末:“回……”

  季雯静:“末末,妈想去见见你姨妈。”

  季雯静有个亲姐,嫁得普通,但平日里和季雯静还常有联系。

  李岁末点头:“我陪你去。”

  “我和你姨妈在一起,你个小丫头就不要凑热闹了。”季雯静说,然后示意李岁末转头看。

  门廊前的保镖站得板直,说:“秦总还在等您。”

  此刻,门口探头探脑伸出颗麻袋。

  付燕晓挤眉弄眼的向她招手。

  “末末,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去谢谢秦卿,以后就断了来往吧。”

  季雯静径直上车,门一关,把李岁末留在了酒店门口。

  李岁末:“……”

  *

  *

  付燕晓挽着李岁末,外人眼里,两人就像亲密的搂在一起。

  “你怎么不换衣服?穿成这样?我今天可没衣服给你换了!”

  李岁末:“我不用,不过你大小姐出门,还真只带一套裙子?”

  付燕晓:“……你过来,我跟你说件事。”

  李岁末被付燕晓扯进角落里。

  二楼,几道身影倚着围栏,秦卿和付燕都左右各站一边,和一堆老外随意说话。

  “秦,今天的宴会很感激你!也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秦卿举手碰杯:“同乐!”

  说了几句话,付燕都带人散开,几个外国人融进舞池去跳舞,秦卿站在二楼,杯子里的酒空了,她就有些百无聊赖看着一楼某处角落。

  须臾,李岁末从拐角露出来,她眼睛微瞪,似乎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一只手探出来她拽她,李岁末反手捂住,无奈的笑着摇头,这时,舞池里悠扬的大提琴变幻,一首英文歌响彻,跳舞的人动起来。

  摇曳间,李岁末被绚丽的灯光一晃,目光下意识一转,和二楼倚着的秦卿对上眼。

  她眨眨眼再看,人影又没了。

  “看到谁了?”付燕晓从后伸出头。

  李岁末:“看到秦卿了,转眼人就不见了。”

  “换灯了,比刚才黑,兴许看错了?”

  李岁末敛眉。

  付燕晓:“你要去找她吗?”

  李岁末:“我去看看,打个招呼吧。”

  付燕晓不拦她,就说:“并购的事,你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喔。”

  李岁末:“我知道。”

  刚上二楼就有人等着接李岁末,她被带着走向三楼,楼下的喧嚣被隔绝,周围登时安静。

  李岁末有点怯场,直到她被人带进一个包厢门口,心想里面或许都在唱歌,人多,心里才镇定下来。

  推门,屋里空荡荡,里面黑黝黝一片。

  李岁末:“……”

  “进来吧。”

  李岁末循声望去,嘴角抽了抽。

  秦卿一个人坐在吧台边,吧台只点了一个两根蜡烛,形单影只,对影自酌,看起来有几分寂寥的意思。

  “怎么上来了?”

  李岁末:“谢谢你。”

  “谢我什么?”

  李岁末:“……如果不是你在,我妈也碰不见我爸出轨,他们也不会这个时候就离婚。”

  秦卿捏着酒杯,给李岁末倒了一杯果酒,“没有酒精,这事我有点耳闻,但今天你爸妈撞见不过是巧合。”

  李岁末不置可否。

  秦卿:“你在怪我?”

  李岁末坐上高脚凳:“没,来谢谢你助她脱离苦海,婚姻果然是坟墓。”

  她端着酒杯,跟秦卿一碰,酒杯碰到秦卿的戒指,悦耳的一声。

  秦卿皱眉:“不是所有婚姻都没有善果。”

  “至少我没碰到。”李岁末咧嘴,梨涡浅浅。

  “秦湾订婚之后我们还没好好聊过。”李岁末灌下酒,品了品,果然酒精含量极低,只能咂摸出一点味道,她馋虫被勾上来,又跟秦卿要一杯。

  “适量。”秦卿只给了半杯。

  李岁末盯着杯子,心里想,很快你就管不到我了。

  “聊什么?”

  李岁末:“等她们离婚后,我就带着我妈出国,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秦卿:“……”

  “无妨,我能追去A市,国外也可以。”

  “不值得,我们门户相差本来就大,等季雯静和李恩升离婚……”

  “不过是一个李家。”秦卿伸手拉住李岁末的手腕。

  李岁末一惊,这才借着微弱的烛光,看见秦卿醉酒的模样。

  “你醉了?”李岁末摸到墙上,一把按开灯光开关。

  秦卿脸红得不像话。

  李岁末挣扎了一下:“又来装可怜这套。”

  秦卿藏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指尖几乎扣在掌心里,才按捺住心里翻涌的欲/望,她松开李岁末,语气并无异样:“还有用吗?”

  李岁末没好气:“就没奏效过!”

  “真要走?”

  李岁末:“要走,不过还要等我毕业,你别因为这事卡我学分,也别,也别阻止我出国。”

  秦卿笑:“小白眼狼,公是公私是私,你好好学,自然不卡你学分。”

  李岁末:“……你不是还拿推荐信和日常分贿赂我?”

  秦卿就笑:“我不喜欢强人所难,抢婚是我做过最出格的事,以后不会再有了,你无意,我也不强迫。”

  “助理的事,确实是因为我忙。”她说的真诚,李岁末心里打鼓,问:“真的?”

  “真的。”秦卿说,又灌下一杯酒。

  才说了一会话,秦卿一杯又一杯,不知不觉酒瓶子都空了好几个了,她对放下李岁末这件事尤为不甘,也极其不舍,但又不得不接受现实。

  李岁末伸手扣住秦卿的酒,“别喝了。”

  秦卿支着下巴看着她笑,她脸更红了,说:“你总要给我时间,怎么,连酒都不给了喝了?”

  秦卿眼尾酡红,慵懒的模样看着她,风情无限。

  李岁末瞥开眼:“又来这套。”

  秦卿低低发笑:“末末,你让我怎么演?放不下舍不得,我该怎么演?”

  “我用不着演。”

  “说话太酸了。”

  “是情话。”

  李岁末:“……你醉了。”

  秦卿咯咯直笑,一时间气质就没她清醒时那么迫人了,看起来,似乎变得容易亲近了许多。

  李岁末看着她。

  秦卿偏头,耳边挂着一对白玉耳环就垂着两边,那耳珠顺着秦卿的动作一漾一漾的。

  不管怎么否认,秦卿的一张脸是绝美的。

  那耳珠轻晃,像轻风抚杨柳,扰得李岁末心底跟水面掉了一片叶子,泛起了一汪又一汪涟漪似的。

  “喝吗?”秦卿给她倒了一杯酒。

  李岁末接过一饮而尽。

  秦卿莞尔:“有我看着,也只准你放纵喝这一回,三杯,够了。”

  太宠了。

  李岁末一时心旌摇曳,目光也跟着那摇摆的耳珠,一漾一漾般。

  ——是她在H国,为秦卿买的那对耳环。

  李岁末想着,盯着秦卿的眼睛,那眼底深邃,沉沉如深渊,像想要把她吸了进去。

  秦卿的桃花眼眼尾熏红一片,看着她,像更醉了,她俯身过来,指尖微凉碰到李岁末的下巴,抬起她,唇瓣翕动,叹息:“末末——”

  阔野闻风而动的草原,风一抚弄,就醒了。

  “你怎么了?”李岁末眨眨眼,无辜的问。

  秦卿微眯着眼,眼底雪亮,折射着猛兽扑食时微光,她抽开身,松开李岁末,半醉半醒的酒吐真言,说:“想亲你。”

  李岁末摆正姿态:“大姑姐,秦老师,你就不能委婉一点。”

  “委婉,你教教我?”秦卿说,然后压着嗓音笑了一下,“教教老师?”

  明明一样的词,在秦卿嘴里囫囵打个转,那意味就变了一样。

  李岁末顿时涨红了脸,讪讪:“我得回去了,还要照顾我妈。”

  “去吧。”

  李岁末就笑:“那,明天见。”

  “我送你。”

  秦卿站起来,身体摇摇欲坠。

  李岁末按着她坐会凳子上,说:“你得了吧,醉鬼好好休息。”

  秦卿:“那我就不送你回学校了,免得还有人误会,少了你的苹果吃。”

  李岁末:“……”

  秦卿醉意上头,格外潇洒,扬手一摆,真不理李岁末了。

  李岁末唔了一声,心底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还没来得及细细琢磨,就转身离开。

  *

  *

  没一会,赵意走进来,她捏着高脚杯和站在窗前的秦卿碰了一下。

  她李岁末的车开远,她道:“看这样子,她对你也不是一点意动都没有啊。”

  秦卿仰头喝酒,并不作声。

  赵意:“怎么了?我说有错?先前你不还说,这丫头不可能对你毫无感觉吗?”

  “订婚之后,她变了些,总感觉抓不牢了,”秦卿说,目露困顿,“战儿离开不见她失落,倒像是摆脱了什么,乐得轻松自在。和我订婚,更看不出她有多高兴,反而常常都在躲我。”

  “还要去国外?”秦卿一哂,“她是在威胁我,再靠近就跑得离我远远的。”

  “你当她刚才是情动?不过是好色而已。”秦卿说,声音凉薄得很。

  赵意顿时说不出话来,良久,两人相顾无言,赵意说:“好姐妹,你真陷进去了,有得你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