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青柠看着杨彦裂开的表情,大概知道他可能是遇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
但是这关自己什么事呢？
起码自己现在挺安全的。
甄青柠幸灾乐祸，表面担心地看着杨彦：“你怎么了？坐下说。大家都还在吃饭，有什么事等会说。”
你最好永远都没有机会说。
杨彦看着那一摊水渍。一把把地上的花捞起来。
花蕊里还有很多凉茶,现在被自己拿出来，凉茶顺着滑下来，滑到手上,粘腻腻的。
一房间人诧异地看着那束花,神色各异。
甄青柠下意思地看向自己身边和杨彦隔了两个人的邱念明。
邱念明朝她甜甜一笑,很无辜的样子：“怎么了？”
甄青柠马上收回视线,慌张地摇头：“没事。”
怎么会以为是邱念明呢。
她又不喜欢自己，有什么理由毁了杨彦的玫瑰花呢？
你看她现在这个表情，她看热闹还来不及呢。
杨彦脸涨得通红,看着这束花觉得自己很丢脸,于是只能把花随手丢到一边,有点愤怒地说：“谁啊！毁我的花！”
没人说话。
甄青柠安慰：“不是多重要的东西，你不要急。”
“很重要！”
杨彦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台阶，接着看向甄青柠：“我本来是打算和你表白的。”
甄青柠：“……”
邱念明似笑非笑看着，看房间里没人关注自己,手一歪把杯子里的白开水又倒到玫瑰花里了。
房间各人：“不对劲。”
“今天是甄青柠过生日的，你要是说这些就有点不合适吧。”
“要表白也找一个私密一点的地方吧，”
有人打趣，眼里却又几分认真：“不然被拒绝了多丢脸。”
“不会！”
杨彦笃定：“柠柠肯定是喜欢我的,我们高一的时候就已经是两情相悦了，我当时就问了，她说要等到十八岁再想这些，所以我特地等到今天，她一定会同意的。”
不,我并不会同意。
我当时只是胡说的。
当事人甄青柠面无表情看着，疯狂思考自己现在要怎么样做才比较体面。
问题不大，我能稳住。
或许我能找一个比较不打击人又能洗白自己的理由来委婉地告诉杨彦，我对他只是单纯的同学情。
甄青柠清嗓，打算说话。
杨彦已经在说了：“我们当初一起吃饭，一起学习，放假的时候熬夜聊天，每一次节日都会有专属的祝福，她还说我们以后要去一个大学然后一直这样……”
别说了。
一起吃饭学习只是当时想试探一下邱念明，节日也没有专属祝福，只有复制黏贴群发一条龙。
甄青柠古井无波地听着。
至于考一个大学。
你也说我是说。
说的和做的能一样吗？
要是我想就能做到的话我至于现在还是暗恋吗？
但是房间里其他人不这么想。
邱念明抬头看着杨彦：“是吗？她之前也这么和我说过。”
“她也这么和我说过。”
“我也……”
房间里传来几声附和的声音，几个压根不认识的人面面相觑，看着对方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把视线放到甄青柠身上。
甄青柠故作镇定。
我可以解释。
有人幽幽说了一句：“她还会记住我的生日，给我手写明信片，注意我的成绩，去看我打篮球，给我送水……如果真的说有那么一个人的话，应该是我吧？”
不，不是。我只是明信片买多了，所有人都有。水也不是给你一个人的，我每次去都要送七八瓶水，后来我都不敢去了，因为水买着也挺贵。
“她会听我弹琴，夸我手好看，我说我喜欢粉色，她也没有嘲笑我，冬天的时候还特意送我粉色手套，鼓励我去参加比赛，教我文化课……我成绩不好她就来安慰我，陪我说话说到凌晨三点”
艺术班多少人喜欢的男生有点不敢相信地看向甄青柠：“你是只对我一个人这样吧？”
并不是。我并没有特意去看你，也没有特意熬夜，我只是想找个地方不去上课，以及那天正好失眠。我也不记得你喜欢什么颜色，手套是别人送的，我嫌不好看，随手就给你了。
“她和我一起去看花，说我以后一定可以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她收了我的画，说裱起来挂到房间每天都看……”
带着眼镜的男生凄婉地看着甄青柠，眼里好像有泪光：“它还在吗？”
不是，你都给我画了，我不收难道给你撕了吗？
我都收了——不管我到底挂起来了没有，起码我要告诉你我很重视这幅画吧？
有问题吗？
“我什么都不会，她也会来找我学习，问我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一起看书，一起写读书笔记交流。她还会陪我听很小众的音乐……”
男生垂首轻声说：“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吗？”
不，都是学习了，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们每次说话不都是学习吗？！音乐小众怎么了？小众我就不许听了吗？！
甄青柠觉得事情超出了控制，慌张地咽了口口水，试图说话。
那边邱念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真厉害啊。
手写明信片，说话到凌晨三点，一起看花，送手套……
甄青柠，你这么浪，就不怕有天淹死吗？
杨彦听了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有点懵逼。
房间还是一点点平静下来了。
来的几个人都一一控诉了甄青柠的所作所为，就是想证明自己对甄青柠来说的独一无二的，但是听其他人说完，才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那么重要。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从最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甄青柠。
甄青柠已经懵了。即使时间不对，甄青柠还是有点疑惑。
这些事都是我做的吗？
我真的做了这些事？
怪不得我成绩不好呢，一天天的要陪人谈心看花，去看篮球，去听琴，去写明信片，去……
原来我的时间都用在了这里啊！
杨彦听了大家的话。还是不肯相信，只是看着甄青柠：“你肯定是喜欢我的吧？你做了这么多事……”
甄青柠没有说话，倒是邱念明把自己手里的杯子放下，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说不出来是凑热闹还是拉架，张口说：“那怎么了？甄青柠就是这么博爱的人啊，心里有大爱，温暖所有人——不就是那些……”
不就是明信片，不就是蜜语甜言，不就是手套，不就是什么什么吗？
我一点都不酸。
邱念明握紧拳头，还是笑着：“那些谁没有啊？甄青柠也给我写明信片，陪我练古筝，帮我买书，给我买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安慰我，给我灌鸡汤，无条件信任我，说我以后一定会成为别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她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甄青柠：“……”
我能解释。
房间里的其他人已经因为邱念明的这一段话红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甄青柠。
杨彦更是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花，觉得自己现在很丢脸。
甄青柠在大家或哀怨或指责的眼神下败下阵来，扫视一周：“我只是……”
杨彦挥手：“你就直说吧，你到底喜欢谁？”
房间里一众人都看向甄青柠。一幅一定要甄青柠给个交代的样子。
我……
甄青柠下意识地看向邱念明。
邱念明也在看着自己，好像也要自己给个交代。
甄青柠于是只能笑着，看不出一点慌乱，很宠溺很无奈地摇头：“都是朋友——都说了，我是你们的老父亲，我没有说你们是独生子女啊，作为老父亲，我一定是一视同仁……”
邱念明没等她说完，径直打断她：“他们想当你的儿子吗？”
这话我接不上来。
逃避可耻，但是有用。
甄青柠无法抉择地又环视一周：“可是我一直把他们当我很好的朋友，一直想像个父亲那样给他们温暖，我没有想过这些的，我只是……觉得你们很好。”
女孩今天本来高高兴兴地，穿了好看的裙子，还难地的编了头发，头上还带着刚刚朋友送的小发冠，看着明艳动人。
现在垂头丧气眼里带着泪，有点自责地拧眉，扣着自己的手指：“我不知道……我之后不会了，我只是……”
只是个海王。
邱念明冷眼看着甄青柠演，想等她接下来的话。
甄青柠却没有接着说自己只是怎么样，只是抽抽鼻子顿了一下，好像是在把眼泪憋回去，然后又缓缓的，坚定地说：“抱歉，我不知道你们会有这样的误会，我真的只是把你们当朋友。如果你们觉得我是在做什么不好的事，那就……以后还是不要做朋友了吧。”
好一招以退为进。
本来平时就是大大咧咧争强好胜的人现在眼眶红红的，这么委屈这么难过……还这么好看。
大家有一点心软，不免开始回忆自己平时和甄青柠相处时的细节，开始说服自己——难道她当时真的没有那种心思？是我太不禁撩了？
“真的很抱歉，”
甄青柠加大火力又说：“本来把大家喊到这里只是觉得都是好朋友，想着过生日的时候想一起聚一聚，不好意思让大家这么不开心——以后不会了，我以后就还是不打扰你们了吧。”
此话一出，大家都更心软了。
今天本来就是她生日，她高高兴兴地来过生日，但是却陷入了这样的一场闹剧。
“没有……可能，真的是我们误会了？”
“这也不关你的事，今天你生日，还是不要难过了。”
“对啊，也没有什么值得道歉的，是我们……误会了。”
邱念明看着这么一群被骗了感情还要安慰甄青柠的人，觉得自己看的自己还怪难受。
她敛眉，柔善地说：“那你还真是很单纯无辜呢。”
这个意思不就是甄青柠并不是单纯无辜吗？
大家僵了一瞬，很快就又说起来了：“没事，还小，不知道也行。”
“以后注意就好了。”
这是被洗脑了吧？
为什么这么维护甄青柠？你们才是受害者啊！
邱念明冷笑一声。
大家没注意，只有甄青柠趁假装垂头抹泪的时候，看了邱念明一眼。
你还拆台？！
这事没完！
大家已经说到最开始是为什么提到这些事了，矛头直指杨彦：“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过着生日要说这件事。搞得大家都不高兴。”
杨彦涨红了脸，也有点不高兴：“我都不知道我好好的玫瑰为什么坏了呢，是只有我一个人想说吗？你不想的话为什么要毁我的玫瑰？”
没人说话。
只有甄青柠低头看了一眼桌下。
刚刚情况过于复杂，居然也没有第一时间就找服务员过来收拾东西。所以那一摊水还是在地上。
杨彦还在说：“你敢做为什么不说话？”
“对啊，”
甄青柠潮着眼眶抬头，眼尾一抹红，她看向邱念明，可能是因为刚刚哭过了，所以声音里带了鼻音，哑哑的软软的，她说：“邱念明，你倒是说说啊，你为什么泼人家的花啊？”
邱念明突然被cue，抬头看向甄青柠。
在大家都看不到的地方，甄青柠没有一点难过的样子，给邱念明一个挑衅的眼神。
来吧，让你拆我的台。
我们一起，同生死，共沦亡！
情况一下更加复杂了。
本来大家都对甄青柠和邱念明的关系摸不着头绪，现在看甄青柠都和邱念明一起过生日了，就以为她们关系和缓了一点，但是现在才发现。
女孩子的心思你不要猜啊！
原本是以为关系好了还有点欣慰，万万没想到邱念明过来就是为了毁掉杨彦的表白现场，刚刚还在甄青柠解释以后污蔑甄青柠。
果然！她们关系还是不好！
房间里都是和甄青柠关系很好的朋友，现在一个个都虎视眈眈地看着邱念明，誓要邱念明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突然成为焦点，邱念明没有一点慌张。
都这个时候了，用慌吗？
不需要。
甄青柠本来也不知道是谁泼的水，突然说邱念明也就是不爽她拆台，就只是想让邱念明被误会一会儿，都已经想好邱念明找出证据证明不是凶手后自己要怎么样辩解了。
但是邱念明没有办法辩解——就是自己泼的，自己说来说去言辞涛涛，最后只要去找店家要一下监控，马上就会被打脸，还不如直接认了。
邱念明很淡定，她深情款款地看着甄青柠，眼神里还带了一点哀怨，像极了怨恨负心汉但是依然还爱着的痴情人。
甄青柠眉心一跳，觉得事情不对劲。
邱念明已经开口了，带着一点无悔的痴狂，说之前还不屑地看了一眼杨彦：“不是都说了吗……都是心悦甄青柠，凭什么只有他能抱着玫瑰表白？”
甄青柠一瞬就理解了邱念明的意思——共沦亡。
众人哗然。
什么？
邱念明什么意思？
什么叫都是心悦甄青柠？
这个都是都有谁？
“这对吗？”
杨彦不满，不知道邱念明在干什么，他自认自己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邱念明的事，不知道邱念明为什么这样对自己：“那你就可以毁我精心准备的东西了吗？”
“那你是真的喜欢柠柠吗？”
邱念明好像有点生气，逼问：“你要是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喜欢她，你为什么都不知道她花粉过敏？你知不知道你的花会让她多难受？”
不仅杨彦哑然了，众人也没想到甄青柠会花粉过敏，有点讶异地看向甄青柠。
甄青柠没有反驳，只是看着邱念明。
邱念明又提高了一点声音，一句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你自己喜欢她，但是你对她喜欢什么一无所知，你这是喜欢吗？！你不是！你这是占有！”
好家伙，这么一句话出来思想境界一下就拔高了。
杨彦有点懵：“她也没有告诉我啊。”
“她不说你就不知道了吗？”
邱念明用甄青柠当时的逻辑攻击杨彦，表面还是小白花，看着恳切又无辜：“你为什么不问呢？你只知道她没有说，你为什么不想想，你问了没有？”
房间一众人膝盖一软，觉得自己好像也被攻击了。
“可是甄青柠好像很喜欢花啊……”
有人弱弱反驳。
甄青柠依旧没有说话。
“那她春天为什么每天带着口罩？是因为喜欢吗？不是，只是因为，她过敏啊。”
邱念明拧眉好像很心疼的样子：“你知道春天那么多花她会多难受吗？她喜欢花，但是每次过敏你知道吗？”
当事人甄青柠微微挑起眉，别说他们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我的过敏什么时候这么严重了。
我不就是会起疹子发痒吗，你一句句说的好像我马上就救不回来了一样。
但是邱念明说的很有道理，不管怎么说已经站在道德制高点高人一等了。
杨彦被邱念明说的哑口无言，只是重复：“那你就可以做这种事了吗？”
邱念明：“我只是不想你说这种话，现在不是说这个事的时候。”
起码也要等着甄青柠喜欢上我之后你再正儿八经地表白吧？
但是嘴上也只是说：“还是学习最重要。”
说完还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好像在询问意见。
高三这个时候谁会直接说学习不重要啊。
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表面上还是很认可的样子：“是。”
但其实心声各异。
“所以她刚刚说都喜欢甄青柠是几个意思？这个都包含了谁？”
“所以她是不是因为看不惯甄青柠这么受欢迎，气不过就干这种事？”
“她肯定是因为嫉妒，现在还装作小白花的样子辩解。”
“高三确实不应该多想这种事情，邱念明真的很关心甄青柠。”
只有杨彦，涨红了脸接着挣扎：“我就是说说，没有说不学习。”
“但是难免会分心，”
甄青柠的人设有点复杂，她一向不走柔弱可人的路线，不能像邱念明那样摆出弱者的姿态扮可怜，更不能直白地把自己的眼泪摆在明面上。所以现在也只是含着眼泪，一幅努力隐忍但是实在忍不下的样子，还是笑着，带着点内疚，加重了语气：“我没有这个想法的，真的很不好意思让你误会。”
你看看，甄青柠之前是什么人啊，平时就是一个傻憨憨没有一点心机，耿直得让人觉得她缺心眼，无忧无虑没有因为什么是心烦过。
结果今天过生日，因为这些人的误会的愧疚地哭了，现在忍都忍不住，声音还这么哑。
肯定是很为难了。
人家心好把自己当朋友多加照顾，现在自己以为她喜欢自己，还要因为她的好为难她，确实不太好。
唉，本来就是自己不禁撩，干嘛怪人家啊？
杨彦还想说什么，房间里的几个女孩子有点不高兴地打断他，递给甄青柠一张纸巾让她擦眼泪，有点不满地和杨彦说：“别说了，甄青柠平时就是这样啊，她对谁都好。不是对你好一点就是喜欢你了。”
甄青柠接过纸巾，一头扎进女孩怀里，好像是在感谢她帮自己说话。
邱念明脸又黑了一分。
女孩有点心疼地摸了摸甄青柠，伸手招呼外面的服务员过来收拾地上的水渍。
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平静，服务员一无所知，拿着工具过来，把水渍拖干净后，一把把角落里那束湿漉漉的玫瑰花扔进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