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秉烛夜游gl>第54章 你我的感情02

  刘二郎说的是真是假,她无从考究。但是既然能对自己说,说明从前,她确实经常和一个白裙的女子来往——虽然不像刘二郎说的那样是个官家小姐,但也是非富即贵的人。想想从前的事情吧?虽然是一片空白,却还是要在这片空白中划出涟漪来。这个人只能是秦扶摇了,种种事情加起来,她心里没有别的答案。她也不认识别的有钱人。

  即使没有见到邱婆,她心里却似乎隐隐有了个底。可摸到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大烧了一场起来,脑子反而清醒了许多。不再追着邱婆或者秦扶摇死死咬着自认的真相,反而灵台澄明一片,反而可以慢慢地想些事情。

  莲老六门前车马一辆辆,不知道的人以为吝啬如他要宴请宾客,不少人在门前驻足观望。她去后门趁着有人搬东西悄悄地进去,却还是被人发觉了,过了会儿,就又到了莲老六面前。

  “你又去了哪儿?”

  “找邱婆。没找到。”韦湘老老实实地交代了,等莲老六回头,她眉眼低垂地笑。

  “你想问什么?”

  “您不是也给不了我答案么?”韦湘紧紧把着自己这点儿秘密,看着莲老六发火,脸上露出笑。

  “你肯定有不少事儿。”

  “当然有,不然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来。”韦湘还是笑,脸上绽放的笑好像夏日最后一茬似的,非得绽放个极致才肯凋零。她笑得简直猖狂,像是故意气莲老六似的。可是她知道自己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也气不出什么来。

  “也是,你们以前常来。”莲老六骤然变得有些衰老,他默默地挪过眼,“你们都不在了。”

  这话说得骤然伤感起来,韦湘也没有接下一句。

  “你还记得脂粉坊的姑娘么?”莲老六似乎又想起什么来,“给老三烧纸的时候记得给她们都烧些。只剩你我活着了。”

  脂粉坊无非花柳之地,韦湘从来不去。偶尔看新鲜去偷偷瞧过,但看那些女子大都是用脂粉堆起来,又用挑剔的眼神看了半晌,觉得连自己都不如,就失了兴趣。

  在经过脂粉坊的时候总能闻到熟悉的臭气,但她却是很少去脂粉坊,那臭气觉得熟悉,她也印象深刻。

  但是听莲老六的意思,自己和那些姑娘们也有些纠葛?她却是没再说什么了,也并不追问,默默地点了头。

  “走吧。”莲老六挥挥手,彻底告别了她。

  她退出来,秦家的车浩浩荡荡地来接她回去,棋画早已将她本就不多的东西收拾好了。正站在车前踱步徘徊,见她来,便露出矜持的笑。

  车太多了也并不是好事。韦湘后来知道自己这趟车后面跟着的车都是自己发烧时朱颜送来的,有人也有物,但她都没有见过,也没有太多羁绊。

  若是一辆车,就可以绕开前面堵着的人群,早就回去了。

  然而不是,这些车都堵在脂粉坊出不去,外人一看以为世风日下,脂粉坊生意愈发火热。

  然而不是。韦湘听得耳畔吵闹声不绝于耳,有女人嘶叫声也有男人怒吼声,还有阴阳怪气不男不女的声音。她打开帘子打量,见人人都挤着闹着,似乎围着个什么东西指指点点。

  有个女人嚷道:“我们脂粉坊的姑娘哪个不是身体娇弱的?这个书生说带走就带走了,哦,五十两银子拿不出来还敢带走我们姑娘哦?大家伙看看,他把人带走了,人死在他手里了还敢栽赃我们!”

  接着便是个男人辩解道:“你们含血喷人!分明是你心狠手辣打得人染了风寒,我本来是好意要带走去看郎中的!谁知路上就死了!”

  “看郎中?说得真轻巧,我们脂粉坊那么多姑娘呢哪个不挨打,哪个不得受点儿苦才能成人?哪个看郎中的还得搂搂抱抱地去?分明就是你把我们姑娘骗走了,看你长得像个书生,就是衣冠禽兽还差不多!”

  一群人又厮打在一起。韦湘听了个大概。大意是有个姑娘叫寒霜,被一个书生拐走了,脂粉坊的人去追,追回来一具死尸,正巧官府的人经过,就要查办起来,两方都不肯说是自己的责任。

  棋画探出头去,听赶马的伙计说官府来了人,又约定书生和那个嬷嬷各出了一点钱,官府的人就走了,然后嬷嬷又舍不得这些钱,才和书生闹了起来。

  反而那叫寒霜的姑娘倒是无人再提了。

  韦湘失了去看的兴致,恹恹地等着。

  命比纸薄。韦湘手指搭在膝头,轻轻地叩着,实在等得不耐烦,等两人解决不知要到何时,问可否绕路,却说不好掉头,于是耐着性子等。

  脂粉坊啊。韦湘突然想起,莲老六突然提起脂粉坊的姑娘来,不知是何用意。她掀开帘子又望了一眼,见众人还是堆在一处,全无变化。看见这番情境她也没有太多思绪,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阖眼。

  秦扶摇和脂粉坊有何关联么?

  她又想起秦扶摇来,心底便生出些未名的东西。这东西持续了很久,她一直没能明白每次想起秦扶摇来,胸膛中那颗心就跳得不大正常是什么意思。

  若刘二郎说的是真的,有那么一伙男人将秦扶摇扔进河里……那是秦扶摇的仇家了……那样一个人怎么会有仇家?她颇为不解,可这时候思虑太多反而陷入执念,她揉揉鬓角,放空自己,逐渐睡着了。

  等棋画摇醒她,已经到了。她缓缓地下去,却见周允业巴巴地等着她,门口几个家丁迎接。

  “大奶奶说三奶奶大病初愈,又是回家来,要您到那边儿吃去,给您接风洗尘。”

  虽然想着有什么好接的好洗的,但韦湘还是点着头,挺胸抬头地从大门进去了,周允业陪在一边,看看四周的人,欲言又止。只能紧紧跟着韦湘的脚步。

  朱颜倒是在,许若鸢也跟在后头,寒暄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后散了,朱颜又特地叮嘱人将她的礼物都放进韦湘房里去,又对韦湘说明儿个来找她。

  说完后便匆匆地去了。

  朱颜的脸像平日里一样寡淡,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偶尔带着笑,在饭桌上也看不出欢喜,倒是像哭丧一般。很是哀愁,眼神也不像从前那么精明,反而显得很疲倦。整个人看起来很憔悴——但韦湘不会自以为是地觉得是为了自己的大病一场而内疚,倒是觉得,朱颜碰上了极大的事情。

  但是能是什么事情呢?她也不好猜测。

  朱颜对许若鸢的态度冷淡许多,许若鸢许多话朱颜都没有搭理,这让韦湘看在眼里。她无心窥探二人关系,只是许若鸢不挤兑朱颜,朱颜也不迂回圆回来的话总让人觉得没有味道,没有秦家的感觉。

  吃了一顿寡淡的饭,见了几个寡淡的人。

  只有周允业色彩鲜明地在眼前晃悠,迫切想说什么的样子。

  于是找了个借口独处,周允业便像是憋气许久终于得以释放似的,松了一口气。

  “小老儿一直有些话想问……”

  “但说无妨。”

  “听人说,您昏睡不起的时候,要见三爷……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您既然能见到三爷,他过得好不好,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情,还有什么要叮嘱的,都可以交给我……啊,我来办。”

  周允业恭恭敬敬的样子,让韦湘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她该说自己也找不到秦扶摇了么?但是她没说,思索半晌:“她过得很好,对您老有话要说。”

  周允业猛地抬起头来。

  “她说,请您保重身体,不要太过劳累。”韦湘说了句客气话,秦扶摇从来没有对她说周允业。

  “是了,三爷向来都是体贴人的。”周允业挠头道,“前些日子大奶奶叫我查账,却查出了许多陈年的错漏,这家里看着风光,那些掌柜们却是一个比一个精,账做得一个比一个周到,可禁不住细查……唉,最近大奶奶也叫我休息,可我见大奶奶年纪轻轻不能这么熬,就自己多做些,也是报答当年老太爷的栽培。”

  说着周允业咳嗽两声:“可也老啦。常常腰背酸痛,大奶奶叫我好好休息,拿我当家里人。等眼下忙完了,我就休息去咯。”

  “我那里有些大补的药,改日送过去。”

  “哎,哪能三奶奶费心,还是自己用吧。近日有笔租子一直收不上来,那家刚没了儿子不久,不好强催,可一百亩田也不是小数目,唉。”

  韦湘听着周允业絮絮叨叨,等周允业说完,她也站得腿软,回去后叫棋画送些糕点补药到周允业那里,便把这事抛在一边。

  夜晚点了蜡烛,无论如何喊秦扶摇的名字,她也总不再出现了。

  这次她不能去踹人家的墓碑,也不能推人家的灵牌。但看秦扶摇三字,她探过手,顺着那三字的纹路摸过去,却意识到秦扶摇不会再像团火一般出现,小声地说话了。

  她万一真的喝了俗世,就像自己忘记她一样忘记她韦湘。

  不成。

  韦湘一直是个自私的人,只许自己忘记人家,不准人家忘记自己。她蛮横无理,又霸道又没有教养,也和秦扶摇一点儿,一点儿情分都没有。

  她韦湘从来都是刻薄又无情的人。她自己给自己定了性,转手寻找绸子缠成一股要上吊。

  绳子还是绸子都没找到,外面却听见棋画小声道:“奶奶睡了么?”

  “你这么喊谁能睡着?”韦湘先呛住人家。

  “文琴来了。”棋画斟酌半晌,还是禀告给她了。棋画在外头站着,窗上透出两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