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这些南蛮子还真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他们自己扎营在下游,上游的堤坝处却只有这么些老弱病残。”趁着花木兰不在,新晋亲卫头子路孟锐的声音也高了不少。引得周围一群兵卒点头附和。

  然后一个巴掌就拍到了路孟锐的头盔之上,嘴里叼着的草根给被人给扯了出来。

  还没等路孟锐跳起来抽刀大喊一句是谁,他整个人就被一句话冻住了。

  “等这场仗打完了,你自己去军法司领三十军棍。”

  “都督,我……”

  跟在花木兰身后当临时护卫的赵文低喝一句:“闭嘴。”

  现在的赵文脸拉得老长,就好像有人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一样。虎着脸用目光把路孟锐这个从他营里出去的小子给凌迟了几百遍。

  亏他还在都督面前夸这个小子稳重机敏,将来必成大事呢。这小子倒好,两句话就把自己的脸给扇肿了。还好都督顾及他这个旧人的面子,没把路孟锐怎么样,不然他这个举荐人的脸上也会没有光彩。

  “路孟锐这小子……”

  “少说废话。”花木兰直接打断了赵文还没说出口的话。

  “放出去的夜不收回来了吗?南蛮子的营盘情况怎么样?”

  “还没有。不过带我们来的那几个杨家子弟说,此处只有不到四千人把守。还净是些被沙汰下来的老弱病残。”

  “消息可靠吗?”

  赵文沉吟了一会儿答道:“应该可靠,给咱们做中间人的安家管事说,这杨家是和他们做老了生意的。安家每年产出的三分之一的饴糖都走私给了杨家,这条路径也是杨家的近支子弟带咱们来的。属下认为,不会有大问题。”

  刚刚才犯了错的赵文答得很谨慎,不过花木兰还是听出了这其中的意思。就是在劝她不要多心,都是一条藤上的蚂蚱没那个必要。

  南楚现在除了关防无碍,其它地方都已经被北燕用软刀子扎得千疮百孔。活不下去的流民佃户逃出关,就会被等待多时的世家管事截住,许钱许粮许地。不想投奔世家大族的也有很多选择,做官府治下良民,入州兵免除杂役。只要有敢闹事的就送到漠北去劳动改造。

  至于富人,已经在多个行业初步运用机械的北燕就成了南楚最大的供应商。只要给钱,除了军械不卖,北燕什么都卖。

  在这一套精密严整的体系下,南楚的底子已经被掏空的差不多了,只不过北燕这些世家大族一直和皇族在相互博弈,柔然又在北边侵扰不休,不然南楚早就被打下来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南楚无人不通燕。

  这就是花木兰敢带着人走这一趟的原因。

  花木兰挥退了所有的亲卫,一个人坐在了草地上揪了一根草茎叼进嘴里,喃喃自语:“打完这场,差不多了吧。希望临深不会因为这个怪我,只是居其位,身不由己。”

  隔着七十里地燕军大营。

  花木兰不在营地里,祝英台就成了一军的临时的统帅。香炉里的熏香不断燃烧,散发出清神静气香味的同时也留下了一圈香灰,昭示着时间不断流逝。

  祝英台以前一直笑花木兰是个民政白痴,花木兰总是好脾气的笑笑,不接话。以前是大的没战事,祝英台觉得也就那么回事,自己上手也能玩的转。可是现在这大战一起,祝英台才明白了这军事上的事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大到人马的调配,小到营盘的修建,后勤的领用,壕沟的深浅都得她来拍个板。一天下来是焦头烂额,知道了自己当初的话是多么不过脑子。

  “功曹。”

  姜华掀起帐帘走了进来。

  “怎么?楚军有异动?”祝英台以手支额,把脑袋顶了起来。

  不是故意作态,是真的脑袋晕。

  “不是,咱们竖得是州兵的大旗,对面的南蛮子根本就没把咱们放在眼里。这个时辰应该多半都在睡觉。”

  “那姜华你过来是……”

  “都督走之前向我嘱咐过,今夜三更天动手,如今已经二更天了。咱们得先做好南军骚动冲阵的准备。”

  “行,就按你说的办。让各军分批去领取箭枝,按咱们先前的布置列阵。”说到自己的老本行,祝英台才振作了精神。

  然后又直勾勾顶着熏香炉的熏香,一脸迷茫。姜华愣了一会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临了又嘱咐守在祝英台营帐前的亲卫多留点神。

  祝英台看着香灰,又看了看自己手,这双手指节修长,没有任何硬皮,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没有做过任何重活。只是今晚过去,这手上就要染上一层血色了,还是家乡之人的血。

  祝英台有想过自己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只是无论怎么推算都没想到会这么快。

  祝英台愣了一会儿,又从桌上的军报堆里抽出一张压得平平整整的纸。

  纸上只有四个字:“以战止战。”

  熏香还在燃着。

  天刚破晓的时候,半梦半醒之间的祝英台醒了。被吵醒的。

  冲天的喊杀声把祝英台吓得一激灵,整个人直接蹦了起来。等到亲卫们冲进来的时候,祝英台整个人又拧着眉在思考。

  “胡通武,你听听。外边的声音是喊杀声多还是呼逃声多。”

  “卑职也听不真切,不如咱们出去看看?”

  祝英台点了点头。

  一脚迈出帅帐,祝英台踩到了一脚泥泞。软软的泥反而让祝英台心里有了底。

  往前三百步,就是战事的最后端。

  州兵们正在被漠北兵们催着搬运箭枝,而在前线的一千漠北兵就仿佛没有感情的机械一般将不同的箭枝填入弩机。

  一百步之外用蹶张弩,七十步之外就用克敌弩,五十步之内就是□□和弓。

  差不离把整个兵部兵备搬空的花木兰十分财大气粗把所有射击模式都改为了三段射,令人牙酸的弓弦拧动声不绝于耳。当然,这里面有没有花木兰放心不下祝英台一个人在这的因素就没人知道了。

  在这种用金钱碾压的战争中,南楚人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他们后面是雪亮的刀,前面是如蝗的箭枝,脚下是因为水浸泡而变得湿软的地,眼前是血色,耳边是呼号。

  祝英台袖手在后面看着,她知道,用不了一个时辰,这场仗,要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