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李氏识不破面前这个温和公子的心思,但这救命之恩又是实打实不掺半点水分的,所以哪怕祝英台问得奇怪,也是一五一十的答了起来:“说来这事也怪。”

  “怪在何处?来,吃吧。”祝英台掰了一块糕点放入了正在流口水的顾清风的口中,头也不抬的答道。

  “阖县皆知花家出了个做将军的贵人,天使宣旨,让县尊大人择吉时吉地为花家营建府邸,四月前,本已经交付住下了,按理说这事就算完了。可那日我儿与花家三郎在花府习练武艺时,突然来了一大堆衙门的差役,将花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说是花家逾制修宅,大逆不道,全家□□听候发落。”

  祝英台倒茶的手微微一顿,有点不确定的问道:“老人家您说的可是真的?确实是核定无误之后才入宅居住的?然后突然之间来了那么多差役,将人逮捕下狱?”

  “当然是真的,我家也和花家有些交情,先夫与花老太爷同时入伍的,我儿又与花家三郎花雄交好,托大可以称一句世交,这点消息还是知道的。”

  祝英台摩挲着扇柄,点了点头道:“无事,老人家您继续说吧。”

  “我儿机灵,一直躲在花府里没出来,入夜后便带了花老太爷一封信从柴房翻了出来,再塞银子托人将信捎去了漠西,也不知道现在花将军看到了没有。”

  祝英台在心里无声答道:不仅知道了,还很重视呢,居然找理由把自己扔回来。虽然用的是探亲的名义……

  等等,探亲的名义?祝英台突然发现了自己以前忽略的部分。这么说,自己这回是要见公婆(岳丈岳母)了……

  后知后觉发觉这个问题的祝英台眼神都直了,手还有点抖……

  顾李氏见状就要就要掐祝英台的人中:“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抚开顾李氏的手,祝英台在心中暗骂了句花木兰的好算计,定神道:“没事,你继续说。刚刚说到哪了?”

  “说到了送信。”

  “那之后呢?”

  “我听人说,花将军的官位是可庇护父母的,两位老人皆有散职在身,在礼部批文下来前,衙门不敢对他们用刑。花三郎年纪虽小性子却烈,我听说他在狱中对着狱卒们说,要是招惹了他,等着二郎回来要让他们加倍偿还,因此狱卒也不敢对他用刑,在牢中好吃好喝招待他,应该也没有大碍。”

  这个小舅子倒是机灵。祝英台不知不觉就代入了身份,刚开始她恨不得连夜行船到黄州,直到听着花家目前全家安全无虞才松了口气。

  “那老人家你有没有听说过花家宅邸是哪块地方僭越了。”

  顾李氏有些为难的揉搓着衣角,努力回忆后才答道:“这个老身倒是没有听说。实在是我儿被追的紧,老身无法才逃了出来,只是没想到就算逃出这么远,还是被邓家的人撵上了。如果公子实在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我儿。”

  “对了,我可以带公子你去找我儿他们。”

  感觉到眼前这个公子对此事怀揣着莫名的兴趣后,顾李氏开始有意无意拖祝英台下水。

  有枣无枣,先打一杆。这位公子看来气度不凡,连邓家的管事都是说打就打,说不定真可为花家破此困局,这样自己一家也不用为了坚持道义而东躲西藏了。即便不是,也只能怪自己命数如此,怨不得人。

  祝英台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盯着顾李氏的眼睛看了好一会才用扇柄敲了敲掌心:“好。”

  黄州城外的一处密林中

  三个汉子同样围坐在一张方桌上,烛火映照着三张同样愁眉不展的脸。

  “大郎,咱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这林子又阴又湿,不少兄弟都得病了,咱们的粮食也不多了……”

  “够了。”坐在上首的男子国字脸,颇有威严,只是满脸的疮疤给他添了几分狰狞。他一说话,刚才出声的魁梧男子就不说话了,只是放在桌下的拳头攥得紧紧地,似乎在忍耐什么。

  另外一个一直没出声的青年男子犹豫半晌后终于站起来说道:“石大哥,要不你就让我走吧,邓家那些人就是冲我来的,只要我一走,他们就不会再为难你们了。”

  一直敲着桌子不说话的国字脸男子当机沉了脸色,起身把青年男子摁了回去,责怪道:“英峰,你把我石锤看成什么人了。你是义薄云天的汉子,难道我石锤就不是?林子里这三百多号兄弟就不是?”

  “石大哥,你知道,我不是……我不是……”青年男子被这番话责问的面红耳赤,连连摇头摆手,却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只得被摁回凳子上坐着了。

  石锤一锤定音:“那就放宽心住在着。你既叫我一声大哥,那山寨就不会少你一口吃食。绝不会让忠义之士落入邓家手中。”

  顾英峰千恩万谢的离开了,木屋内只剩了两个人,魁梧男子牙关松了又紧,如是三次后终于开口问道:“大哥,为什么?”

  “就知道你会问。”石锤将魁梧男子面前的杯子蓄满水,然后斩钉截铁说道:“很简单,因为他是咱们的机会。唯一的机会。”

  魁梧男子的情绪失控了:“可咱们为了护着他,已经和邓家先后干了七八次,加上养伤和养病的兄弟,已经三十多人了!大哥,咱们和以前一样不好吗!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不用这么躲躲藏藏的!”

  “那你认为那种日子还能过多久?那种日子是很舒服,但是天下承平日久,咱们可以快活一时,还能快活一辈子不成?等到朝廷抽出手,咱们几百个弟兄就都会死无葬生之地!”

  魁梧男子神色剧烈变化。

  “那咱们……那咱们……”

  “是不是说不出来,那我来帮你说。你是不是想说是有狗官苛待我们,所以冶铁司的八百多个弟兄才会杀官为匪?”

  “但是没有人会听你说话,只会用你的血去染红他们的官帽。咱们可以干的过黄州的城防营,但是要是那群狗官掉换房的边军来呢?咱们大燕朝的文官老爷,可是烂到根子里了。”

  “那大哥你这是?”

  “还不明白吗?”

  魁梧男子很是实诚的点头。

  石锤脸上疤开始扭曲了,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世人谓世间有三苦,撑船,打铁,做豆腐。更何况咱们还是是冶铁司的铁官徒,兄弟你想想,同样是人,咱们还比城防营那群少爷兵强,怎么就不能去边地一刀一枪拼个前程,好光宗耀祖。”

  “可是,大哥,咱们身上都背着案子,这才被罚到了冶铁司,哪个边营敢收咱们?”

  “我打听过了,新开边城之时,会有三年时间招引流民,期间无论何人,都可入边城为良民,只要你能过去注册户籍。”

  魁梧男子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激动道:“大哥你是,你是想……”

  “嗯。我听闻那花家二郎是个纯孝之人,咱们已经递了消息出去,他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只要咱们搭上这条线,兄弟们就可以有个栖身之所了。”

  将魁梧男子安抚一番后,石锤又默默将自己安抚了一番:只希望那花二郎能派个聪明人过来处理这件事才好,这媚眼才不会抛给瞎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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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铺双线写党/争朝斗,好累啊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