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是一种总得还上的东西。看着安家送来的拜贴,花木兰知道现在该是自己还人情的时候了。

  果然是世代承袭的皇商,绝没有做赔本买卖的道理。用一个安家嫡系子弟的身份文牒换雁西城榷场的糖类专卖权,确实是很划算。更重要的是,这一提议是建立在双方互惠互利的基础之上,所商榷的细节在于利润分配程度,谁拿利益大头。

  感谢孝肃皇后的伟大发明,提出了承包权、分销代理、合同印花税、期限和利润分成等一系列概念。由此燕朝的商业水平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对付周围的游牧民族那叫一个得心应手。如果不是划江分治的南朝严防死守,南边的小朝廷早就被渗透地和筛子一般无二了,虽然现在距离筛子也并不遥远。

  通过孝肃皇后所谓的商业殖民,四大皇商都凭借这自己与朝中的良好关系构建起了自己的势力范围。陆家掌盐茶,安家掌糖,魏家掌粮,邓家掌牧业。错综复杂之下是井然有序。

  在没有强大势力支援的情况下打造一支能战之师,其中的苦楚花木兰十分清楚。连祝英台那般会利用资源之人都叫苦不迭,成天嚷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催着花木兰开源节流。

  而自从祝英台远去柔然之后,雁西城的一切仍在旧有计划下运行着,但也仅仅是运行着而已,没有太多亮点。经济之才匮乏的花木兰只是勉强支起了框架,内里已是一片糜烂,引入外援只是时间问题。

  面对几家皇商几次三番抛来的橄榄枝,花木兰也不敢得罪太过,稍稍回绝几次做足待价而沽的样子之后最终选择了安家的拜贴。

  这是花木兰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与陆、魏、邓三家掌握的战略性基础产业不同,安家掌握的糖业是个彻头彻尾的奢侈品行业。打个比方来说就是人必须要在吃饱喝足的状态下才会进一步追求甜味。按理来说,花木兰选择其他几家皇商合作更为保险,但花木兰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选择了安家。

  酸甜苦辣咸五味,人们对甜味的追求最为执着,也最为着迷。花木兰是贫寒出身,很清楚普通人对那一口甜的追求。为了那口甜,成人都甘冒奇险,爬上高高的树枝掏蜂窝。要是有了更加安全的方法获取甜味,只不过价格稍高,那么销量前景亦是十分值得期待。

  以非必需品赚取外番高额利润,支撑起军费,进而摧毁柔然经济体系,这样的方式也是让花木兰这个没靠山的将领躲开言官弹劾的最佳方法。更何况漠北城的榷场主营粮茶业务,需要自己特色大宗商品交易花木兰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和老上司沈云别苗头,从这个方面考虑,安家亦是她唯一的选择。

  还是太弱了没底气讨价还价啊。花木兰叹了一口气,将拜贴里夹着的那份合同抽了出来。合同上约定了双方在雁西城榷场里糖类专营的利润是六四分成,而如果花木兰没记错的话,陆家和魏家在漠北城的利润分成只有二。

  罢罢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在合同空缺处盖上自己的羽林卫郎将大印,花木兰唤来周行将拜贴送还给安家,同时又一次的思念起了祝英台。

  要是小参军在就好了,这种事情一定会得到更多好处的。

  可小参军到底在哪?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花木兰一无所知。用来应急的五只信鸽已经全部飞了回来,最近的一只是在三天前到达的,纸条上也只写了平安勿忧四个字。估算着日子,从哲落城返回的商队近几天就该到了,希望到时候能带回来一些好消息。

  身侧无佳人相伴,心中烦闷的花木兰干脆持刀来了院中,演练起了刀法。在此时,唯有连绵不绝的刀影能抒发她心中的苦闷。

  那么祝英台又到底是在做什么才迟迟不归呢?答案只有一个,她已经成为了柔然的驸马候选人之一,正在准备着如何通过柔然汗的考验。

  在考验之前,祝英台顺利地向柔然汗献上了精铁,并得到了参加默啜婚礼的许可。

  婚宴当天,默啜骑着一匹八尺高的枣红色骏马接回来了自己的新婚妻子。

  草原雄主柔然汗的嫡长子成婚,方圆千里的部落都有派人来参加,各部汇聚到一起,光是带甲佩刀的丁壮,就有三四千骑,此外还有前来观礼的老幼妇孺和被聚在一起用来帮工的奴隶们,这些人加在一起就破了万数。

  部落族长们带着用来送礼的牲口,并驱使奴隶们在广袤的草原上扎营。还在营帐顶上都系上了长长的红色绸带,让目所能及的地方都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整个草原洋溢着一种喜庆的气氛。

  按柔然习俗,婚礼在苍天之下举办,在苍天的见证下,默啜会和他的新婚妻子一起,接受父亲的祝贺和部族的朝拜,确立自己成人的身份。

  这是一场全民参与的盛宴,不论男女,都穿着胡服,在脸上涂抹象征喜庆和祝福的油彩。各部落族长的礼仪则更为繁琐,他们不仅要在脸上涂抹油彩,还要根据不同部落的风俗传说勾勒出特定的图案,披金戴银来彰显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并且还会用油脂把发辫抹得乌黑光亮。

  然后,就有组织好的丁壮们开始屠宰各部族所带来的牛羊,紧接着盛大无比的庆祝大会就会拉开帷幕,众人边喝酒边吃肉,围着篝火笑闹,让几乎要溢出胸膛的荷尔蒙消磨在酒肉之中。

  刚开始,婚礼的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

  西方的商人送来一匹雄俊异常的宝马,比默啜胯下那批还要高大几分,北边臣服于柔然的月氏国送上了一柄华美的长弓,恭祝默啜成为一个射雕者,而以祝英台的眼光来看,那柄长弓除了好看之外,力道不会小于五石。

  随后还有镶嵌了宝石的纯金马鞭,鸡卵般大小的圆润东珠,就连祝英台也送了三百斤饴糖当做贺礼。

  只是在这些珍贵异常的贺礼流水价的送上来之后,祝英台却发现依琪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连坐在马背上一直接受众人恭贺的默啜身形都开始僵硬了起来。

  “依琪,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父汗的贺礼还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