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牧和魏涛带着人走了,花木兰就忙着沐浴更衣,准备今日午时必到的圣旨。顺便把今天早上才回来当值的亲卫们一个个敲醒,让他们打起精神洒扫庭除,上街买香案鞭炮。

  这也是朝廷给花木兰这种不入流小官的优待,似花木兰这种堪堪入秩的末流小官,根本就没有什么迎接圣旨的意识,香案鞭炮这些东西都是仓促之间准备不出来的。一旦骤然上门宣旨,接旨的手忙脚乱,宣旨的也会感觉没有得到天子特使的优待。这样两方面上都会无光。

  所以不是特别紧急的圣旨给一段时间准备也就成了双方的默契。

  花木兰突然发现,没了小主簿的生活简直是一团糟。

  比如说她的官靴,革带和挂饰放哪了她是完全不知道。如果说以前在烽火台的时候还能仗着地利乱翻一气,但如今这个宅子是沈云拨下来给她住的,祝英台给她放哪了就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小金库放哪了也是完全蒙圈,花木兰只是看着穷而已,其实还是小有身家,至少比漠北城的小军官不会差到哪去。好歹在边境待了快三年,马匪营地都清剿了几个,手底下人都盆满钵满,心甘情愿跟着她在边境驻防,她这个做老大的又怎么会没有一点积蓄。只是她一直找不到地花,所以显得很穷而已。

  马匪营地那许多的狗头金,花木兰自然也私留了一部分,找金匠融成了许多金锭,都没有标识,专门为了送礼用。可如今送礼的人到了,她找不着钱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花木兰现在是明白了,她这把锋利无比的刀就算再怎么想出鞘,那也得等祝英台这个鞘点头了才能展露寒芒。

  越来越大的动静终于弄醒了还在浑水中的祝英台。

  “风风火火的……又在找什么?”刚刚睡醒的祝英台哑着嗓子开了口,从床上支起了半个身子。

  披头散发的花木兰,飞也似的跑了回去把祝英台摁了下去:“英台你快躺下,免得又着了风寒,你要是有个什么不舒服,秦师又得责骂我了。”

  “嘶。”花木兰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是一缕垂下的头发被祝英台扯在了手中。

  “哼。”见花木兰回望她,祝英台又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哼声。

  没有心情理会这些的花木兰替祝英台掖好被角,碎碎念了起来:“这几日就安心养病,民政事务我来接手几天,等你病好了再给你。不要思虑过度,万事有我呢。”

  祝英台:“我是怎么回家的?”

  “昨日有人在你回来的路上用迷药弄晕了你,应该是打着向我要赎金的主意,我摸清了地方,连夜把你带回来了。”

  花木兰没敢说真实原因,她怕把真的原因一说,一贯要强的小主簿会直接气晕过去。

  祝英台点点头,显然是信了花木兰的话。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祝英台一向对花木兰绝对信任。所以她还不知道花木兰为了她,昨晚做出了怎样的过激行为。

  不过她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因为聚集在平安坊坊门前,准备前往花府闹事的庄丁的领头人,刘家家主刘其庸正在被魏涛摁着打。原因是魏涛找茬,说他们聚集在坊门前挡了卫队出行的道路。

  一把年纪的刘其庸被魏涛那劈头盖脸的马鞭抽的是皮开肉绽,鬓发散乱,在地上不断翻滚,哀嚎连连。

  心里一直憋着气的魏涛下手颇重,情急之下刘其庸也就顾不得什么面子了,当场哭嚎道:“尔等皆为一丘之貉!可怜小儿遭辱,竟讨不回来一个公道,老夫要去郡守府告你们!”

  魏涛心里愈发来了气,本想着两位京中贵客当面,不好直接下手抽死了这老匹夫,只能找茬鞭打一顿聊以出气,没想到这老匹夫却得了意,居然说什么因为儿子受辱要去太守府告他。

  就他儿子那个浮浪之性,每日斗鸡惹狗犹嫌不足,那点子破事又怎么能瞒过他们这些地头蛇。不过是民不|举,官不究,看在他家亲戚在郡中做长史的份上,刀切豆腐两面光,大家面上好看罢了。如今居然敢当街吵嚷,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

  庄牧却来了兴趣,身为天子宣旨郎将,这种事发生在了眼前不过问一下,事后那些闲的没事干的御使若是风闻奏事参他一本,丞相那边的狗可就又要咬人了。

  庄牧制止了魏涛:“魏副将,先住手。老伯你也先起来。本将与漠北太守还有几分关系,老伯若是信得过我,且先说与我听可好?”

  刘其庸从地上颤巍巍的爬了起来,牙都被打落几颗的他满嘴血水,那情状倒是十分惹人同情。刘其庸引着庄牧来到了刘允金那简易的竹架前。

  “将军掀开白布便知。”

  庄牧依言掀开了白布,只见两|腿|间一片殷红,隐隐约约能看到草木灰掩盖其上,但还是不断有血水从中冒出,将鲜红区域不断扩大,久在宫中值守的他心内了然。魏涛却差点笑出了声,是哪路神仙做了他们一直想做却没能成功的事情,居然把刘允金这孙子给骟了。

  那刘允金的姑父漠北长史吴文举多年无后,早想过继刘允金这个纨绔为后,只不过一直卡在了刘允金人所共知的癖好上,才迟迟没有付诸实行。如今刘允金连做男人的资本都没了,也难怪他那个混账爹会如此癫狂。

  庄牧也是男人,看了两眼之后就将白布掩上,悲悯道:“老丈节哀,令郎此伤,唉。”

  “多谢将军宽慰,犬儿如今已是没了指望,老夫如今唯一想法就是将凶犯绳之以法。”

  “听老丈所言,似已知晓是何人所为?”

  “正是,老夫已然知晓,那凶手就是刚退回漠北城中的幢主花木兰。”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魏涛当先驳道:“老匹夫,休得含血喷人!”

  刘其庸唤家人托上一件血衣:“老夫这里有血手印一枚,魏将军可叫她出来当堂对质,看是也不是?”

  魏涛被噎得说不出话。

  庄牧却抓住了盲点。

  “老丈,具本将所知,花幢主自前线伤退之后,一直深居简出的养伤,又怎么会与令郎扯上关系?”

  “如今物证在此,将军还要与那花木兰开脱么,莫非将军也与他们沆瀣一气,前来戏耍老夫不成?”因为有姻亲撑腰,刘其庸在漠北城是横惯了,又有儿子伤重的巨大悲痛在内,所以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踢上了铁板。

  围观的人群是越来越多,庄牧的好脾气也消失殆尽,久为天子卫率的他自有脾气,厉声道:“回答本将的问题!”

  积年官威一瞬发作,刘其庸双膝一软,差点就跪在了当场,结结巴巴道:“昨日庙会,小儿于街上遇到了一个公子,相谈甚欢,邀他回庄共饮,那花木兰却尾随在后,将小儿刺伤之后便带那公子哥离去了。”刘其庸还是有点见地的,觉察出面前之人来头不小之后就改变了策略,尽管是惊惧之极,还是将所有锅都甩在了花木兰身上。

  “那公子与花木兰是何关系,你可知晓?”

  刘其庸支支吾吾:“大抵是贪婪那公子哥美色,又或是别的什么,总而言之,犬子已是这副惨态,将军您可要明辨是非啊!”

  魏涛在心里暗啐了一口:“呸,花小子是何等英雄之人,怎么会和你那纨绔儿子一般,会是个兔相公。”

  魏涛还真说错了,花木兰不仅是他们眼中的“兔相公”,还爱得十分深沉。

  在祝英台的指挥下,花木兰成功将所有的东西都找了出来,东跑西颠的她又被祝英台招了回来。

  “替我穿衣服。”

  “英台你可是要什么?我去给你拿就是了。”

  “替我穿衣服。”祝英台又重复了一遍。

  还能怎么样呢,花木兰只得从命,不过执意要起来的祝英台被她裹成了粽子而已。

  嫌弃的摘掉了大氅和毛领,祝英台才松了一口气,到底谁是大夫啊,屋内火盆烤这么凶,这呆子又给她加这么多衣服,是想热死个人么?

  再给自己绾发的花木兰又跑了过来,急得梳子都拿在了手上,刚挽好一半的发髻也散了。

  “没轻没重。”祝英台接过了花木兰手中的梳子,又抽走了她头上的簪子,在花木兰满腔不解中开口道:“湿发就结髻,湿气会入颅骨的,老来定会闹头疼。”

  花木兰唯唯点头,任由祝英台施为。要是秦远看见这一幕,又要被气死了,这话他和花木兰说了许多遍,怎么一点都没听进去,我行我素。偏祝英台一说,就听进去了。

  祝英台让花木兰取了干布来,将头发分成一小股一小股,用干布分别包裹吸收水分。热气蒸腾的室内,花木兰于此刻有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此时平安坊前的公开审判却到了最要紧的关头:“陆言翀,本将提醒你,想好了再说话,攀咬朝廷命官是要祸及三族的。”

  陆言翀手足无措,最后才崩溃大哭道:“学生,学生只知晓是刘允金将那公子掳掠回庄,喝酒时曾与学生提起过,至于那公子和救人之人是谁,学生一概不知啊。”

  庄牧的眼神冷了下来:“刘庄主,昨夜与令郎相聚的陆公子都不知道那公子是谁,庄主你又如何知道行凶之人是花幢主呢!”刚刚了解了刘家背景的庄牧感觉此事太过凑巧,凑巧到庄牧已经在心中给此事定性为丞相那边的人在蓄意挑衅。

  用一个纨绔公子哥刘允金换花木兰这个前路无量的羽林卫中郎将,可是划算的很。

  刘其庸面色一遍,但仍然振振有词:“小儿昨日遇害之后,半个时辰之内只有花木兰一个人携人进了内城,不是她还能是谁?”

  魏涛也缓过劲了,冷笑道:“城防营那些蛀虫,真是让庄将军您见笑了。”

  庄牧无所谓的摆手,城中唯一一个不属于漠北军的编制就是城防营,算是对丞相那边的妥协,给自己人泄密也不算太过大惊小怪。至于沈云会怎么利用这件事情拔钉子,就不关他的事了。

  “刘庄主,本将好心提醒你,若是真要打官司,以民告官,首告先得脊杖三十。而且用城防出入记录为佐证,泄露军事机密会先判罚,笞刑五十。至于刘允金掳掠他人,其人目前还身份不明,如若为朝廷命官,需被充军苦役二十年。”庄牧来之前就听说了,花木兰此战胜利得益于一个俊美异常的小主簿,可惜今日被花木兰告知偶染小恙,缘悭一面,想来那主簿和昨夜之事脱不了干系。

  庄牧说完,也没有多做停留,骑马便走,魏涛还怜悯的看了一眼昏厥在地的刘其庸。此等恶贼,也算是罪有应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