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罗场到来之前,两人的相处还是十分融洽的。

  二两银子往外一花,所带来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地字一号的临街雅间,二两白酒和两碟小菜,卖相看起来也十分不错。但也只是这样了,要是还想要上硬菜,对不住,得再多加钱。

  祝英台一听店小二说一盆水煮羊肉加三个热菜还要花上一两银子时就一阵目眩,将作了这么久主簿的后果展现地得淋漓尽致。后果无它尔,抠门而已。

  一看小主簿要急,花木兰连忙在桌子下拉住了祝英台的手,制止了祝英台直接甩手走人,自己则从腰间掏出了一两多的琐碎银子扔到了桌面上。

  一改往日的平和,花木兰的语气倨傲无比:“快去给军爷置办一桌好的,多的银子换成一盘焖羊羔肉,必须是不到一个月的仔羊,闷得烂烂的再加五个烧饼。”

  “得了,军爷,你就瞧好吧。”在漠北城有数的大酒楼做伙计,店小二的眼里肯定是没的说,用目光稍稍一打量就知道面前这位爷钱给多了二十文,又是琐碎银子,极方便自己暗箱操作。虽然人瞧着有些面生,但他和银子熟啊,难伺候就小心伺候呗,当即对着楼下唱喏:“地字一号雅间水煮羊肉,闷羊羔,三菜一汤快点上诶!”

  在大堂用饭的食客们也一片哗然:“嘿,哪个孙子这么有钱,这宰客的日子也敢往楼上坐。”

  “少说两句吧,这有钱人的事情是咱们能掺和的嘛?你看看小德子那高兴劲,指不定又拿了多少赏钱呢。”

  在给两人斟好酒后,店小二也退出了雅间,房门一关,喧嚣就阻隔在了门外,房内一阵静谧。

  花木兰倒是吃的挺好,一口酒一口糟鸭信,别提有多美了。

  “这些菜不合英台你的口味么?”喝了几口酒,通体生暖的花木兰抽空问道。

  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的祝英台看着窗外:“不是。”

  “那多少吃点,等会有两个硬菜,你不先吃点垫垫,明天会滑了肠子的。”

  “我就是想不明白,怎么在这吃饭要三两多银子,这些钱都够……”

  “都够快一个月的军粮了是吧。英台你千万别这么想,不然今天这顿饭没法吃下去。”花木兰也放下了筷子,思索了一会后说道:“我这么和你说好了,当兵的都是有今天没明日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花木兰摇了摇头,露出一个你懂我意思吧的笑容。

  “熬过了一个冬天,务农的感激天时可以让他们继续种庄稼,今年可以养家糊口。我们这些当兵的就得感谢过去的一个冬天老天爷开恩,没有冻掉我们的耳朵和胳膊,更没有收去我们的性命。”

  “所以今天是全城狂欢的日子,军士们也不禁酒。英台你进门的时候看到了门口那两个巨瓮了吗?其实里面装得全是酒,不下千斤,而不到今日子时,那两个巨瓮就会全数空掉。都是穷苦汉子,一年不发泄那么几次是会出大乱子的。”

  “所以不管英台你在不在,我都会来这吃上一顿饭,告慰一下五脏庙。我这回没带上周行他们那些个大肚汉,就咱们两个人,花得可少多了。”

  一旦将立意拔高到感谢上天的高度上,祝英台也不心疼银子了,想着那些根本吃不着肉的士卒们就那样死在了战场上,做通了自己思想工作的她也吃了起来。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也会在战场上死去。

  见祝英台动了筷子,花木兰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她刚才没说以前带着齐武他们都是在大堂吃饭,还都点的是价廉肉多的菜,所以七八个人算下来也和今天这顿花的差不多。而且这回她也照旧例自掏腰包给齐武他们发了银子去吃饭。否则她肯定小主簿这顿饭会吃得闷闷不乐。

  不过这其中的问题很值得人思考啊,小主簿明明出生在名门世宦之家,怎么比自己这个大头兵还抠呢。

  看来是平时给的钱还不够多,给了小主簿一种自己很穷的感觉,看来今后要努力升官加俸了。

  “来喽,水煮羊肉!”一大盆冒着热气的水煮羊肉在小二的吆喝声中放在了桌子上,而街面上也传来了悠扬的乐声。

  “木兰,那是什么?”小主簿对羊肉的喜爱一如既往,从盆里抓了一块羊肉就凑到了花木兰身边往探头朝窗外望去。

  对于祝英台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新奇的。

  看着由远及近的热闹队伍,花木兰解释道:“是傩戏,驱邪除祟,乞求今年风调雨顺和兵戈不兴的。”

  傩戏狰狞的面具各处皆同,无非面具色彩有差异,而久处战乱之中的漠北又有自己的特色。相较于中原,北地的傩戏用的都是真家伙,花木兰就看得出来那领头人手中握得斩马刀挥舞起来可以真将人拦腰斩断。夸张的舞蹈动作下其实有着行伍里的排兵布阵和令行禁止。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一向不喜歌舞的花木兰看透之后便觉得索然无味,干脆抽出手给祝英台撕起羊肉来,祝英台却在为舞者们一个不定时的空翻而欣喜不已。身体的惯性偷懒让她选择了接受花木兰的投喂。

  一口羊肉,对不起,并没有一口酒。祝英台喝酒之后的剧烈反应让花木兰根本不敢喂一口酒给她。

  当傩戏进行到最高|潮时,都护府的仆役们鱼贯而出,将十六角飞龙宫灯挂满了一整条后门大街。

  “真好看。”

  花木兰发觉,祝英台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光。

  “英台,你们南边不逛庙会吗?”花木兰还记得,爹刚刚归家时,家里还算富裕,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她再不济一年要去一次镇上的庙会,也没少糟践糖人面人。相较于村下的许多孩子,她的童年过的十分不错。

  “哪能呢,每逢过年,娘亲都会带我去玄元观烧香。路上所见所闻,比漠北城还热闹百倍。只是比不得你那么自由,可以往集市上跑。看这些杂耍,买这些小吃。”

  “出则仆役如云,入则人头攒动。屋内总是有一大群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本家支家一大群叔伯,和我同龄的孩子就有三十多个,看着是差不多大,其实中间能差三个辈。我家又以《礼经》治家,于礼仪上不得有一点行差踏错,不然就会败坏家声,引人发笑。所以每年记那些名字都让我头疼欲裂,再也不想过年了。”

  “这么辛苦吗?”小主簿包着一口肉说得含浑,花木兰连忙给祝英台喂了一口茶。

  “还有呢,父亲和大伯的门生故吏总是上门贺新年,讨论我的婚事还要让我在一边旁听。”

  小主簿皱成一团的脸让花木兰看得十分心疼,心思一动就直接站了起来:“走吧,我带你去玩。”

  “闷羊羔还没上呢。”吃上了瘾的小主簿还在心心念念那道据说很好吃的闷羊羔。

  “我让他们打包了给送回府上,你回去再吃。现在吃那么饱等会就没胃口吃糖人了。”

  在玩和吃之间,祝英台选择了先去玩。

  只是这玩的开端并不怎么愉快,因为一下楼她们俩就遇到了都护府的大小姐——沈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