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三的时候,穆思琦得了孟欣的允许,准备和余勒一起去泡温泉。
孟欣见她在房间忙活,站在房门前打着哈切问她:“去见你那女朋友?”
穆思琦没想到这么久了孟欣还能记得,因此她涂粉底的手顿了一下,回了个“嗯。”
不知是不是天气冷的缘故,房间里没有开空调,穆思琦上妆的手一抖一抖的,眼线笔总是拿不稳,在眼尾处画了好些遍。
最终孟欣看不下去了,走进去拿过她手中的眼线笔,轻易地就给她描了上去。
“从前都没见你这么注意过,今天倒真是认真。”孟欣一边吐槽一边给她上眼影,“你们正式在一起了吗?”
“……”穆思琦还没从孟欣温情的行为中缓过神来,见孟欣终于意外地看着她,这才缓缓道:“是。”
孟欣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穆思琦见她这样就有点心虚,开始解释:“我上学期都这么乖了,律师资格证也到手了,您的任务我也完成的很好,这几个月也就见了她一面……”
“我又没说什么。”孟欣乜了她一眼,“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她想想她的女儿真是奇怪,以前一副冷淡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样子,现在居然还能在她脸上看到这些表情。孟欣一这样想,心情就愉悦起来,想不到她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她女儿脸上有这些表情。
“……”穆思琦看着看着,居然看到孟欣脸上藏着笑意。
而她的母亲是鲜少微笑的。
孟欣就是个事业狂魔,除了工作以外的事都不能牵扯她的面部肌肉,更别说笑了,在她印象里,除了对邹雨外,孟欣一直很严肃。
“你做的很好,所以妈妈不打扰你谈恋爱。”
“……”
穆思琦抬眼,对上孟欣含笑的眼眸。
孟欣画完了,在她的脸上轻轻捏了一下,或许是今日阳光大好的缘故,因此看着穆思琦的目光格外柔和宠溺。
“但是你要记住,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感情伤了自己,也不要愚蠢地让感情成为你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好吗?”
“我……”穆思琦很意外,今天孟欣的反常让她很难消化,她张张口,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我会做的很好,余勒也不会骗的……”她说着说着,真的笑了起来,那双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那等我毕业了我把她带过来正式见您会不会?不对……”
穆思琦太急了,她拉着孟欣的手:“要不就毕业典礼那天吧!她答应了我过来参加毕业典礼,那天晚上我把她带回家可以吗?”
“……”孟欣望着她的女儿,心里滋味有点儿不好受,她原来不知道她看起来冷淡不容交流的女儿原来这么好哄,原来只需她一句谅解,一张和缓的脸色。
“好。”
穆思琦心里高兴极了,就这样激动地抱住了孟欣,孟欣被她抱得一愣,双手迟疑地回抱住了她。
——
穆思琦还在准备,余勒就打电话过来催了。
“亲爱的宝贝,我都准备好了你现在在哪儿啊?”
穆思琦被她的这声称呼弄得噎了一下,迟疑道:“还在家。”
“嗯?”余勒坐在驾驶座,无奈地揉了揉眉心,“那请问我可以去你家接你吗?我实在等不及见你了。”
穆思琦笑了:“当然可以。”
这要在以前她肯定得慎重考虑考虑,但如今孟欣刚刚和她谈完话,她做什么胆子都大起来了。
“得嘞!”
过了十几分钟后,穆思琦站在她家的院子外,看见余勒张扬的酒红色跑车驶过来。
余勒摇开车窗,看着她的眼神露出一股媚色,朱唇轻吐:“上车。”
穆思琦笑着钻进车里,她一上车余勒就拿了一件大衣披在她身上,而后拢好衣领唇就借机压下来,硬生生被压在家门口接了一个吻。
良久余勒放开她,又使劲裹紧了衣服:“怎么冻成这样,不知道在家里等我?”
穆思琦无奈道:“因为我也着急见你啊!”
余勒听了心里很喜欢,但由于在穆思琦家门口也不敢多做什么,于是侧过头咬了两口她的耳尖,替她绑好了安全带。
“等过去了再收拾你。”
那是一家日式的温泉店,余勒开了一个私人温泉包间,服务员会贴心地将晚餐端上来,晚餐很简单,无非就是一些日式寿司点心。
吃完晚餐后,两人一边泡温泉一边聊着天。
她们安心去干一件事的时候,反而不会整什么花里胡哨的幺蛾子,她们并排泡着,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穆思琦长发散下来,湿润润的,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洗发水香气。
余勒歪着脑袋看她,笑意盈盈,脸上还有温泉的水珠子,让她看起来如同伸展在池中的荷花,她凑过去吻了吻穆思琦的鼻尖。
“我的毕业典礼,你真的会过来吗?”余勒亲着她,听见她轻声地问,口气带着泉水的湿意。
她伸手挽住她的湿发,将鬓边的碎发别到而后,道:“我答应过你,我不会说谎。”
穆思琦一下子便抱住了她:“那等你参加完毕业典礼,我带你去见我妈,我要正式告诉她我要跟你在一起。”
“……”余勒抚摸她头发的手一顿。
穆思琦能将她介绍给她的家长,可是她呢?她还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还不知道其实她的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思琦,我……我想见阿姨,可是我的家里暂时……”
“没关系。”穆思琦打断道:“随时都可以,不方便也没事,我只是说将你正式介绍给我的母亲,我并没有说一定要你将我介绍给你家里人。”
余勒家里的不方便,其实她多多少少知道。
余氏公馆,还有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
“谢谢你!”余勒用力回抱住了她,穆思琦的理解真的让她感动。
“但是……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好吗?我是你的女朋友,你不要一有事就自己担着,不然我真是一点作用都没有了。”
余勒吻了吻她的唇:“好。”
——
大四下学期,两人反倒过的很顺利。孟欣知道了她女儿的事,加上穆思琦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她也没多阻拦她们。
天气渐渐转暖,距离余勒母亲的忌日,也越来越近。
余勒想过这一年将穆思琦带到她母亲的坟边来,亲口告诉她的身世经历,可临近毕业,穆思琦好像越来越忙,有数不尽的论文要写,余勒还是不明白一个计算机专业的怎么会忙成这样。
忌日那天下着小雨,何诚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撑着一把黑伞。
风很大,雨是斜着下的,打湿了她的睫毛,余勒倾身上前,送了一捧白玫瑰。
墓碑上的女人很漂亮,她穿着白色长裙,头发齐腰,看着前方笑着,那是她三十岁时候照的,脸上没有皱纹,看起来像个小姑娘。
余勒伸手摩擦着那张相片,眼神柔和深沉。
“妈!我来看您了,您在那边过的好吗?”
何诚站在后面沉默着,眼神流落到她身上,带着爱而不得的痴情。
“过段时间我带一个人过来看你,要是您还在,应该会很喜欢她,她对我很好,所以我想考虑跟她过一辈子。”
撑着的雨伞微微一斜,雨水洒进了余勒的衣领。
“哎……不知道您有没有生气,您走之前我没过来看你。我以后呢一定不会让您失望,我会好好过日子的,您在那边也放心。”
她又随便说了几句,就打算和何诚下山了。
可是刚走没几步,在半山腰的地方,她看见余承昌独自捧着一捧白玫瑰,撑着雨伞往山上行来。
她不想被余承昌看到,更不想在这样庄重肃穆的地方和余承昌发生争执,于是她到后排隐藏起来,希望能看清楚余承昌搞什么名堂。
其实这样的天气是什么也听不清的,雨声太大,余勒隐藏在后头,只能看到余承昌的背影。
余承昌放下白玫瑰,和墓碑说了几句她未听清的话,就离开了。
余勒心里很不是滋味,余承昌能那样对待她母亲,这会又跑过来装什么深情。
这问题等到她晚上回去了才从余承昌那里得知了答案。
余承昌先离开墓地的,却是在余勒回家三个小时后才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余勒没上楼,她特意等在客厅,余承昌见她在客厅先是一愣,随即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这么晚了等在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在等父亲。”
“……”余承昌走近,嗓音还是一如既往地瘆人,“你是有什么事说?还是说萧珂顺的事你知道怎么处理了?”
余勒抬头望着他,冷笑:“您怎么一直记挂着萧珂顺?难道你我父女二人除了萧珂顺,就没有其他可以聊了?”
她说着站起来,第一次主动向余承昌身边走近,“噢……一股香水味儿,父亲是去参加什么饭局了么?”
“……”
“您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用不着你提醒。”余承昌用警告的眼神看着她,“我今天去看了她,我知道你来过了,你是送了一捧白玫瑰吧?”
“不过你能有这份孝心已经很让她高兴了,还记着她喜欢什么花,起码不像当初,连一点抽出来见她最后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余勒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余承昌口中说出来。
余承昌……
他怎么能,怎么有脸?
“您在怪我没有去见妈妈?”
“……”
“您居然在怪我?”余勒的嗓音哽咽住了,蜷缩在袖子底下的手颤抖着,她又是难过又是激动,“为什么?您能这么坦荡,能这么无耻?”
“……”余承昌当然不会回答她,他对余勒一直很没有耐心,“过去的事别再提了,我今天回来,是有别的事跟你说,这件事我当然也去跟你妈妈说了一声。”
“……”
余承昌沉着脸,哪怕是说这样一句话时表情依旧是锋利的。
“我这些年因为你妈妈的死一直没有再娶,现在你们长大了,我也该成家了……”
“成家?”余勒笑了,“您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您在外边儿不是有很多情人吗?随便挑一个都和我没关系,何必要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明明是最薄情的一个,却被他演的很钟情。
好像他对妻子的死耿耿于怀了十几年,最后老了,像平常人一样,在跟妻子说过的情况下去找一个做伴的人。
可世上谁能和他余承昌做伴,能和他长久在一起的只能是金钱。
余承昌这次到底是没底气和她动手,他最终只是铁青这脸,“总之我只是通知你一声,不是为了征询你的意见,萧珂顺的事我还没忘,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你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等我把她娶进门,你迟早是要改口的!”
“……”余勒站直身子,脸红着发着烫,感受着局部血液的沸腾,“是啊……我该叫她妈……”
她说着说着笑了,很疯狂,很变态。
“我能等到那一天吗?世事变幻无常,您说我能等到睁着眼看着你们结婚的那一天吗?”
余承昌渐渐感觉到她的不对劲了,声调也降下去,但始终带着一股厌弃和不耐烦。
“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意思啊,只是感叹……这事情变得太快了,万一我在你们结婚那天前死了……不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余承昌脸变得惨白,他觉得余勒一定疯了。
无论是她说出口的话,还是她疯狂嗔痴的表情。
“你……”
“我早就说过我累了。”余勒擦了擦从眼角流出来的不明液体,笑了笑:“所以说的话多少有点奇怪,爸您别见怪才好,我就先上楼休息了……”
她穿着高跟鞋,上楼的步态并不是很稳,但那一声声踩在阶梯上的“咚咚咚咚”声,却是有力的,响亮的。
余勒很潇洒地上了楼。
她仰面躺在大床上,也不着急洗澡了,脑子里都是两小时前在酒吧里看到的穆思琦的影子,想着她的表情,样子,还有狠绝。
她这次应该是真的失望了,不会轻易哄回来了。
余勒想想自己确实挺混蛋的,知道人家动了心还钓着人家,她仔细思考了她和穆思琦的相遇和过往,原来穆思琦已经陪她堕落了四年了。
她确实是浪费了一个人四年的时间。
那么穆思琦呢……
为什么要骗她?她这么费尽心思地去伪装自己潜伏在她的身边,只是为了痛快,只是为了在和她约会上|床什么事都干过之后得到一个情人的称谓吗?
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毕竟谁这样会甘心呢!
想着想着,她就已经情不自禁地拿起手机,拨了穆思琦的电话。
她就这么躺在床上冷静地等待着,等待着电话被接通。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sorry……”
可是她安静地等了很久,直到那恼人的官方语音完毕,还是没有等到穆思琦的回复。
余勒不甘心,她想问清楚,想知道穆思琦这四年接近她的目的。于是她重新打开手机,一遍一遍地打着那个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
“……”
这会是直接关了机。
难过?心痛?
不是,都不是……
余勒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麻木了,她感觉不到太多疼,她最终只是可悲地笑笑,闭上眼睛,眼泪无声地落下来,沾湿了枕被。
她反正一直在被抛弃,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
——
后来余勒又坠入到外边黑暗中,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彻底,绝望。
连穆思琦都离开她了,她还能留下谁,她谁也留不下。
她这辈子注定是个孤鬼。
那晚回家后余勒就没怎么睡着,她一闭眼脑海里全是穆思琦的那四年,在她耳边甜腻腻地叫她余姐,在酒吧里陪着她安静地点一杯果汁。
穆思琦如今离开了,她再也找不到她留在她身边四年的原因。
虽说余承昌看得她很紧,但她现在有的是办法反抗他,余勒播了方雯的号码,而后拿起钥匙出去,踩紧汽车油门驰骋在荣汝大街。
她到的时候方雯还没过来,她给自己点了几瓶烈酒,就这么一边喝着一边等着。
等她将自己灌的差不多了,方雯才穿着一件吊带裙慢悠悠地过来。
她见到余勒这副样子,就抱着胳膊慢悠悠地看着她,方雯的右手拿着一支电子烟,嘴角落着无限嘲讽。
她跟方雯作对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捕捉不到她的脸色,但是余勒这次没在意,她好像就是邀请她来看她笑话的。
她举着一杯香槟,巧笑嫣然:“来啦!”
“……”方雯想继续嘲笑她的表情顿在脸上。
她坐到余勒的对面去,毫不客气地倒了一杯酒闷下去,轻飘飘道:“又失恋了?”
“呵……失恋?”
余勒潇洒地往真皮沙发上一靠,虽是带着笑容,却满面病态,“不过都是玩玩罢了,怎么能算是失恋?”她说完仰头闷下一杯酒。
“嗯。”方雯挑了挑眉,“可是我还没过来你就已经醉了,如果不是来找我喝酒,那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
方雯见她不说话,就抱起了胳膊,“我可是很忙的……”
“你忙什么?”余勒眯着眼质问她,“忙着和吕送妍上床吗?”
“……”
方雯被这三个字刺痛了一下,没想到余勒都醉成这样了,还不忘调侃她往枪口上撞,她用了这么几秒愣神,而后又恢复了那种淡然轻浮的神色。
“当然不是。”方雯吸了一口电子烟,烈焰红唇在烟杆上留下一抹口红印,“吕送妍也是我玩儿腻的女人,那会子和她睡不过是因为很久不见想再尝一回罢了,没想到等尝过了发现还是这么腻……倒不像穆思琦……”
余勒眉目瞬间凌厉起来,像一把寒刀直勾勾朝方雯瞪过去。
“穆思琦不一样,我对她很有兴趣,尤其是她那一身……清冷气……”
方雯说着还很从容地低头扶额轻笑了两下,“不过还是要好好感谢余姐,幸亏你对她不感兴趣,以前因为顾及你们情人的关系所以我不太插手……但是现在……”
“你最好别对穆思琦下手。”余勒冷冷打断她,“因为你是个疯子,你们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
方雯被这一席话弄得愣住了,她不敢相信“疯子”这个词是从余勒口中说出来的,他们俩到底谁才是疯子?
“我跟你不一样的,我得到一个人起码会真心对她,如果我真得到了穆思琦,尽管她不爱我,我起码不会伤害她。余勒,你是最没资格教训我的人。”
“她拿四年的时间陪你玩儿,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有本事把她弄丢的?”
“……”
方雯的话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扎进她的心窝里。
是啊!四年,她是怎么把她弄丢的。
记忆力穆思琦好像在一次次地对她心软,而她则是一次次地让她失望。
从开始那甜蜜的呼叫到最后冷淡狠绝的离开。
她以前笃定了不管她怎么对待穆思琦她都不会离开,可是没想到最后,她走的比谁都狠绝。
方雯的那句话没等到回答,她也没给余勒回答的机会,因为她已经拿起手机给穆思琦打电话了。
“喂?思琦,你能过来吗?我在威尼酒吧,好像喝多了……嗯,就我一个人……”
“你就帮我最后一次,我保证之后不打扰你了……”
“好!我等你!”
余勒就坐在对面,听方雯讲完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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