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最低级的小包厢里没有独立卫生间, 去公共卫生间需要经过一条狭长的走廊。
陈半在走廊尽头看到了时小之。
她双手背后，贴墙而立，像是在等人。
陈半很想默默的和她擦肩而过, 可长久以来待人接物的习惯，让陈半不得不停下来打个招呼，“时小姐……你是在等蒋警官吗？”
时小之微笑着摇头, “等你。”
“我？”
“嗯，我听蒋安说, 你手里有很多房子要出租, 我正好想租房子。”
“这样啊, 你想租在哪里？”
“东方星城。”
东方星城是陈半所住的小区，也是离派出所最近的小区, 陈半自然认为时小之难忘旧情, 想离蒋安近一些, 顿时有点为难, “这个……东方星城的房源，我好像, 没, 没有……不然我给你一个中介的联系方式，你找他问问看？”
“好呀，谢谢，你人真好。”
时小之笑的又甜又真挚，和游戏里的宋菱初有八成相似, 陈半愧疚的简直不敢与她对视，给了她中介电话号码就赶紧开溜了。
心里也不由犯嘀咕。
时小之怎么看，都不奇怪啊，蒋安为什么每次谈论起她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看来爱情这东西是真的伤人不浅。
这天晚上, 林建军喝得酩酊大醉，一会哭一会笑，彻底失态，陈半天生好酒量，醉归醉，还没到不省人事的程度，顺道把林建军送回了家。
东方星城是一层一户的电梯楼，林建军住二楼，陈半住在七楼。
她刚进门，蒋安就发来了微信，询问她和林建军是否安全到家。
陈半：到啦
蒋安：那就好，早点休息吧！
陈半本来想把时小之找她租房的事情告诉蒋安，话到嘴边却让蒋安给噎了回来。
算了，明天再说吧。
陈半换上睡衣，洗了把脸，登录游戏开始做任务。
等级越高，解锁的场景越多，可触发的日常任务就越多，短短半个月，陈半已经升到了十二级，她打算等宋菱初完成了帮助管事嬷嬷完成心愿的任务，就开展自己医学院的计划。
可游戏和现实的时间比例1:1，哪怕崽崽给的药方是神丹妙药，吃上就见效，怀孕也要一两个月才能看出来。
“狗游戏，一个破任务居然要这么久才能完成。”
陈半长叹口气，放空大脑躺在床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或许是喝酒的缘故，她做了一个格外繁复冗长的梦，梦里有宋菱初，有时小之，还有蒋安。
宋菱初和时小之共用着同一张脸，蒋安都分不清楚谁是谁，蒋安非常愤怒，质问她为什么不离自己的前女友远一点，明明警告过她遇见时小之要躲开。
陈半一个劲的解释，那不是时小之，那是宋菱初，这一切都是误会。
陈半喊着误会，猛然从梦中惊醒。
妈的……这是什么噩梦，真是吓死个人了。
虽然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惊吓，但陈半拿起手机玩起游戏，也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亲爱的守护神灵大人，欢迎回来，祝您愉快。】
系统对话框消失后，界面中显示出宋菱初的脸，她已经洗漱妥当，坐在庭院里看书。
不知为何，陈半单单是看到她，就觉得很安逸，很踏实。
一种很难形容的滋味。
-昨天喝了酒，没起来……
“恩人刚睡醒吗？记得吃清淡点。”
宋菱初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但肯定不太高兴就是了。
陈半看了眼心情值，刚到及格线，不仅如此，体力值也才七十点，往常这个时间，应该满格才对啊。
怎么回事？
崽崽生病了吗？
啊……
昨天下午还没吃晚饭她就匆忙出门了，回到家登录游戏的时候崽崽已经睡下，今早她又睡过头，也就是说……
崽崽两顿没有好好吃饭了！
我的老天鹅啊！
陈半赶紧点开店铺。
只见界面中金光一现，小屋木桌上就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对不起啊，昨天晚上有事出门了……
“恩人不必感到歉疚，菱初又不笨，就算恩人不在，菱初也不会饿肚子啊。”
-再吃点吧……
短短四个字，外加一串省略号。
时小之仿佛能看到陈半可怜兮兮的模样。
陈半真的非常喜欢宋菱初，甚至可以说有一点疼爱，那为什么，她面对和宋菱初极其相似的时小之，能像面对陌生人一样。
她只喜欢手机屏幕里，这个虚拟的宋菱初。
如果宋菱初消失了，她一定会很难过。
宋菱初不能消失，游戏也无法停止。
时小之忽然觉得自己深陷在沼泽中，无力挣扎，不敢挣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越陷越深，直到彻底沉没。
这种感觉非常糟糕。
时小之怔了片刻，被电脑提示音唤醒。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有一点……”
时小之心里很乱，她需要一些时间来理清自己的思绪。
于是宋菱初生了一场大病。
刚开始没什么精神，紧接着脸开始泛红，不停的咳嗽，打喷嚏，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这是陈半玩这款游戏至今，宋菱初第一次生病，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大夫请了，丫鬟请了，药也买了，可体力值就是不往上涨，死死的卡在二十点上。
陈半知道崽崽没力气看信笺，直接用青鸟传音。
“你还难受吗？哪里疼？要不要喝点热水啊？”
“……真的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生病不能这样硬撑着的！”一直温声细语哄着她的陈半突然气恼道，“我之前有一次高烧，也是以为睡一觉就会好，结果都烧出肺炎了，去检查大夫说肺烧出两个洞，再晚一点去治疗命都保不住，真的，我不骗你！”
“那时恩人几岁？”
“……十岁吧，记不太清楚了。”
“是谁带恩人去看的大夫？”
“邻居，那时候过年嘛，他来我家送饺子，发现我躺在沙发上昏过去了，把我送去的医院。”陈半说到这，笑了一声，仿佛陷在回忆里，“医院过年可热闹，可有意思了。”
时小之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阵阵的抽痛。
她想象不到年仅十岁的陈半，在阖家欢乐的节日里，如何一个人带着病痛煎熬，也想象不到二十一岁的陈半，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怀念医院里那个热闹的节日。
时小之后悔了。
她不该把陈半拉入这场游戏，不该用宋菱初的身份开始她们之间的故事。
只要陈半守在宋菱初身边，时小之就永远不能出现。
要说实话吗？
告诉她，宋菱初就是时小之，时小之就是宋菱初。
不行。
这是欺骗，陈半最痛恨欺骗。
一旦真相浮出水面，不论宋菱初还是时小之，都会遭到陈半的厌恶。
那是时小之绝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要怎么做，要怎么做。
陈半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紧张中带着一丝温柔，“很不舒服是吧，要不要我再找个大夫来看看？”
时小之猛地抬起头，看着屏幕中面色苍白，一动不动的宋菱初。
她产生了一个，大胆而又可怕的想法。
一步错，步步错，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只能赌一把。
……
半个小时过去了。
宋菱初纹丝未动。
只保持着微弱的呼吸。
若不是体力值还停留在二十，陈半甚至会以为她死掉了。
这是为什么？就算生病，也该有点生病的反应吧。
陈半觉得这种情况很不寻常，没道理氪金治病治不好啊，她眉头紧皱，录屏发给客服。
陈半：[视频]
陈半：我的崽怎么了？生病为什么都不动了？我氪了八百多块钱！买了最好的药！为什么她的体力值还是不涨！你们这游戏也太欺负人了吧！
神仙客服：您不要急，这种问题您是第一个反馈的，我也不太清楚。
陈半：！！！！能不急吗！
神仙客服：稍等，我会马上让人排查一下，是否出现了bug。
客服这边没有消息，宋菱初也不动弹，陈半等的非常焦灼。
终于在十分钟后得到了回应。
神仙客服：实在不好意思，系统显示您的游戏在正常运行中，没有任何问题。
陈半：搞我啊？
神仙客服：不瞒您说，我们游戏里的角色是可以通过吸收外界信息，自我学习，模拟人类行为的，所以每一个人物角色的行为，我们都无法干预。
陈半：？？？
陈半：你的意思是，我就只能这么看着？等着？
神仙客服：也许您在等一会，她就好了。
我他妈！
狗游戏这把狗出了新境界！
陈半握着手机，深吸了口气。
客服都解决不了，她还能怎么办。
等呗。
陈半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早上七点。
宋菱初醒了。
“恩人……”
陈半一整个晚上没睡，看到她睁开眼睛，兴奋的直接从沙发上滚了下来，“你没事了吧！你知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啊！都要吓死我了！”
宋菱初呆呆怔怔坐起身，“我……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什么梦？”
“梦到了你说的高楼大厦，还有铁皮的汽车，可……这个梦太真实了，就像身临其境一般。”
陈半傻眼了。
崽崽在说什么？这是游戏剧情？
对……如果宋菱初是可以自我学习的人工智能，那会“梦到”她说过的高楼大厦，铁皮汽车，倒也合理。
“但是在梦中，我不叫宋菱初，她们好像叫我……”宋菱初喃喃自语似的说道。
“小之。”
！！！
？？？
谁！
陈半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小之？不会是时小之吧？！”
“不知道。”宋菱初摇摇头，“我只听有人叫我小之，问我什么时候搬走。”
陈半的身体开始发抖，声音也跟着颤，“还有呢。”
宋菱初眨眨眼睛，“还有……电视里在放天气预报，说S市今天会下雨，出门要带伞。”
陈半转过头看向窗外。
阴云密布。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宋菱初跑到了时小之的身体里？世界上会有什么离奇的事情吗？
陈半好想找个人问问，可她不敢。
没人相信顶多会被当成是疯子，要是真的有人相信，她的手机和时小之肯定都会被抓去做研究的！
对！这里面还有时小之的事情！她要想办法联系到时小之！
问蒋安？
不行，蒋安一定会问她为什么要找时小之。
陈半想起自己那天在龙恒会所给时小之的中介电话，立刻拨了过去。
按照常理，中介是不会透露客人信息的，不过陈半以往让给那家中介不少生意，那家中介也愿意卖个人情，很快把时小之的手机号码发了过来。
陈半忐忑的拨通。
“喂？”
“我，我……我是陈半，粤菜馆，龙恒会所，你还记得吗？”
“记得。”
时小之话很少，和之前两次见面反差极大，十分的异常。
陈半感觉自己心脏正在飞快的跳动，“我想，问你……你昨天晚上，在做什么。”
“……你为什么问这个。”
不会吧！不会吧！
陈半咽了咽口水，很艰涩的请求道，“我们能见一面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抱歉，我现在很累，改天吧。”
话音未落，电话就被挂断了。
时小之很累？
这才七点多，她为什么会累？
除非她也是一夜没睡。
不可能的。
陈半虽然没上过几年学，但她作为派出所的头号帮扶对象，一直接受着反封建迷信的思想教育，是个实实在在的无神论者。
游戏里的人物角色，不可能跑到现实来。
但怎么解释宋菱初和时小之长得那么像啊，连声音都很像。
啊！
明白了！
一定是她玩游戏玩疯了！
合理！
不就是精神病吗，找医院，看医生，好好吃药不就行了。
想到这里，陈半一下子踏实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就七千字……那三千写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