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烟花余温,你我余生>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这顿算“见家长”的晚餐在一中奇怪的氛围中走向了尾声。

  严清整晚都保持着一种“不咸不淡”的距离感。他很少说话,也很少做出明确的表情,但也没有故意摆脸色,或者言语为难路寒。更多地,他好像把自己放在一个观察者的位置上,只是看着、听着。就连一些家庭情况之类的基本交流,都是由杨岚来完成的。

  看到严忆竹和路寒坐在一起,杨岚心里似乎有种东西被触动了。女人和女人在一起,她以前从未想过这种可能。现在两人就在面前,看她们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小小的嗔怪,都那么自然,顺理成章,毫无违和之处,她才觉得另一个世界在眼前忽然展开了——不是以猎奇的窥私的方式,而是如此日常,仿佛理应如此,仿佛世界从来就是这么运转的。

  杨岚想弥补上严清的冷淡,主动说了好些话,问了好些问题,家庭的、学业的、工作的,很好地代入进了一个“未来婆婆/丈母娘”的角色里。路寒开始还紧张,五分钟后就应答自如了。甚至主动讲起自己小时候的趣事,听得严清都忍不住笑了一两下。这些趣事严忆竹都没怎么听她说过,一边笑一边不满地在桌子底下捏路寒的手。路寒又回捏过去。

  两人的小动作当然逃不过桌上的人,但长辈们经历过年轻时候浓情蜜意的阶段,知道是怎么回事,都假装没看到,倒是严忆鸣“童言无忌”:“姐,你干嘛老捏姐夫的手?”

  一声“姐夫”几乎把桌上其他人都震聋了。

  年轻的两个人虽然刚进门的时候已经听过一次了,但万万没想到还有第二次(且保不齐还有第三次第四次);而且刚刚只有他们三人听到,现在两个长辈也在,就太尴尬了。

  严清呢,虽然确实是用看“女婿”的心态观察路寒的,但他从来都是把她当女性来看待,“姐夫”这个称呼在他这儿怎么听都不太对。杨岚更是不喜欢这个称呼:两个女孩好好的,干嘛非得分出“男女”来?

  四双成年人的眼睛齐齐望向严忆鸣,又先后收了回去。小男生感受到了“大人们”的震惊和对这个称呼的不满,结结巴巴地说:“那、那叫什么?”看向路寒,试探着问:“路寒姐?”

  路寒点头:“好。”

  大家松口气。

  “那,姐你刚刚为什么捏路寒姐的手?”还真是想知道答案呢!

  严忆竹不禁怀疑自己这个弟弟的智商来。咬着牙说:“她手痒,让我捏的。”

  “我没有。”路寒看着她,“无辜”地说。

  “哼!”关键时刻,路寒拆自己台,严忆竹假装生气,狂吃几口饭菜,然后放下空空的碗,说:“我吃饱了。”

  “我姐夫……路寒姐……今天回去要挨训了,哈哈哈。”严忆鸣端着碗,笑得嘴里的饭都快掉出来了。

  “好好吃饭!”严清沉着声,有点不满儿子的表现。

  “哦……”对面的小男孩垮下脸去,翻了个小白眼,低头闷声吃起饭来。

  “你态度好点……别吓着孩子。”杨岚轻声责怪丈夫。

  严清有些尴尬,没再说话。其实他刚刚也有点被自己吓到了,明明看着几个晚辈斗嘴、互相“拆台”挺开心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又要拿出“家长”的威严来,弄得老婆孩子都不满意。可能还是烦躁吧……心里还在慢慢消化这件事情。

  路寒和严忆竹对视一眼,也没有再说话。

  本来气氛松快、话题适宜的一顿晚饭就这样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了。

  饭后大家又在客厅里坐了坐,聊了两句,路寒从玄关把礼物拿过去,严清和杨岚客套了一番,严忆鸣拿到kindle才顾不上“客套”,飞快地就研究起来。

  两人待到十点钟,路寒看到严忆竹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就提出回酒店。杨岚又挽留了几句,说什么“家里也可以住”、“要不把酒店退了,不用浪费那个钱”之类的,最后还是把人送到了电梯口,叮嘱后面几天多回家待一待。

  回去路上,严忆竹问路寒:“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啊,他们都挺好相处的。”路寒一边开车一边回答。

  “你小时候那么多好玩的事,怎么都没跟我说过?”噘嘴,是不满的表情。

  “要细水长流啊,哪有一下子全都说了的道理?”路寒扭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再说,这种事凭空也想不起来,要聊天聊着聊着才能想起来的。”

  “哼……”

  “好啦……”一手握方向盘,一手去摸了下副驾驶上的脑袋。

  “那他们都有礼物,我也想要……”

  “哦?你要什么?”路寒有种小朋友已经有明确“目标”的感觉。

  “一会儿下了车再告诉你。”

  十分钟后,车在酒店停车场停下。路寒趁着等电梯的间隙问:“这下可以说了吧?想要什么礼物?”

  话音刚落,电梯开了。

  两人走进去。摁了楼层,门刚要关上,几个中年大哥匆匆赶了进来,横在两人周围,像几堵墙。

  电梯里只有广告的声音,长相丑陋的喜剧演员说着洗脑的台词,略微引人不适。严忆竹忽然凑近路寒耳朵,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想要你。”

  说完飞快地回过身去,站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路寒似乎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忍不住伸出手,在她腰上轻轻拧了一下。小小年纪,还学会在电梯里撩人了……再说旁边还有好几个大哥呢!

  严忆竹扭动了一下,太痒了,轻笑了一声,引得前面的大哥回头看了一眼。两人又赶紧憋住笑,一直到大哥们走出电梯才放开笑了起来。

  电梯开了。路寒从她身后伸手箍住她整个上半身,两个人像连体婴一样走出了电梯。

  “你再说一遍。”路寒也像她刚刚那样,凑在耳朵边说。

  “我不!”严忆竹轻轻挣扎着,“好话不说二遍!”

  “说不说,说不说。”路寒的手在她腰上挠着,怕痒的严忆竹顿时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扭动起来。找准机会,从“魔掌”里逃了出去,跑到了她们的房间门前。

  门卡在路寒那里。她慢悠悠地走过去,带着得意的神色看着旁边等着的人,掏出门卡,“嘀”一声,门开了。

  进了屋才觉得有些累。白天有半天在路上,半天在逛博物馆,已经差不多耗完电了。晚上虽然是在“家”里,但两个人都需要调动起120分的状态,比正常吃一段饭累多了。

  严忆竹把自己丢到床上,路寒则缩在单人沙发里。两人各自查看着手机里的信息,不约而同地打起哈欠来。

  严忆竹先去洗澡。拿着换洗衣物进去之后,她又出来,鬼鬼祟祟地从双肩包里拿走了指甲剪。如果真能得到“礼物”,她自己得先做好准备工作。

  路寒表情凝重地发着消息——院长刚刚给她透风,学校在摸底教师的个人言行,各学院需要上报的情况包括但不限于:同性恋、在外兼职、婚恋纠纷、社交网络上的xx言论,等等。院长的意思,第一轮上报,他会随便写几条无关大雅的,但是如果学校不满意,还要有第二轮、第三轮,可能会把路寒这种情况写上。现在先来打个招呼。

  路寒没忍住,在信息里把学校骂了一通。骂完依然心中郁结,又沉重又难过,这才忽然才想起来晚上没吃药。

  往卫生间看了看,小朋友还在洗头,便放心地从包的夹层里拿出几个药盒。按照医嘱,取出晚间分量的药,正准备就水吞服,电话响了。

  是院长。

  路寒放下药和水,有点不耐烦地接起了电话。房间里信号不太稳定,她又只好出房间门,站到了走廊上。终于能听清楚了。

  “路寒,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学校应该也只是了解下,不会因此有什么区别对待。我估计这也是上面的要求,大家一级级执行而已。”

  “嗯。”

  “这些大部分都是私事,我个人也不太愿意对老师的私生活指指点点,现在也是没办法。而且这第一轮肯定不会把你这个写进去的。”

  “既然是私事,就没有汇报的道理,记录在案更是荒谬。”

  “我知道……”院长依然觉得自己也很委屈,再三解释着。

  房间里,严忆竹已经洗完了澡,裹着浴巾和干发帽出来了。本来想叫路寒去洗澡,没想到屋里没人。正在满脸疑惑之际,看到了茶几上的药和水。

  路寒在服药?

  先蹦出来的是这个念头。心里一下子有点慌。

  在她对生活的种种想象中,最怕的就是自己在乎的人出了不好的事但瞒着自己,包括但不限于生病、出车祸,甚至去世。不好的事本身就让人慌,如果还被隐瞒,那就不只是双倍的慌了,而是更多。这是她从爸妈离婚里获得的一点残酷经验。

  强作镇定地走了过去,拿起药盒,在一堆专业名词和化学分子式下面,看到了“抑郁症”等相关字眼。又根据几个药名上网搜了下,都是抗抑郁症相关的药物。

  心里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心疼、难过、恐惧还是愤怒?还是混合在一起?她不知道。

  在茶几旁呆立了一会儿,脑子里反复盘旋着几个问题:

  路寒什么时候得的抑郁症?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因为什么而抑郁?是我不够好吗?还是跟我在一起压力很大?

  她都已经需要服药控制病情了,为什么我都没有发现?

  也不是完全没有发现,可是我发现她的异常为什么没有鼓起勇气去问她?

  她为我做了那么多,可我到底为她做了什么?!

  ……

  她从一开始的震惊、慌乱,渐渐被挫败感攫住。

  路寒打完电话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裹着浴巾坐在茶几边上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