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烟花余温,你我余生>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两天以后,路寒终于接到院长的电话,说“那件事”已经解决了,学校不会再追究,让路寒安心工作。

  路寒没有问是怎么“解决”的,只是表达了感谢。倒是院长欲言又止,最后没说什么,挂了。

  新的学期正式开始了。路寒不断提醒自己这一点,却有点找不着状态。过去几年积攒的对工作的微弱信念感似乎一下子难觅影踪。时间以一种平铺直叙的方式来临,再也没有了设置好的轻重缓急。

  因为热搜事件的影响,她尽量控制自己不去金陵大学找严忆竹。最多把车停在校门附近,等小朋友跑去汇合。倒不是怕被议论,也不是怕给自己带来什么坏影响,而是小朋友没必要再承受多余的关注和压力,来自亲人的反对声已经是额外的负担了。

  大三的严忆竹更忙了,课业较大二下学期更重。加上还要兼顾实习,经常早出晚归,与路寒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一般来说,如果周末没什么事,路寒会接她去家里——关教授和路教授已经回了师大,她们终于有一些独处的空间。路寒会让她点菜,自己则使出浑身解数展示厨艺,满足小朋友的口舌之欲。偶尔,她们也会开车出去散散心,金陵周边可去的地方太多了,而且路网发达,车程都在2小时以内。

  但漫漫地,严忆竹察觉到路寒的异常来。以前的路寒话很多,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随口问个问题,她都能说一箩筐,还都是对的,不是瞎说;现在呢,则是有些过于沉默了,好几次,严忆竹看她一个人在客厅沙发上或者书房里发呆,眼神放空,表情茫然。以前路寒是精瘦的,但动作敏捷、力气也大,甚至做事、说话常有种雷厉风行的感觉;现在则蔫蔫的,虽然努力想调动情绪,在严忆竹面前活跃起来,但总是马上露出疲态,人也有些虚胖。

  严忆竹暗暗观察她,心里有许多问号,但每次想问的时候又缩回去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害怕得知一个坏消息,还是害怕发现自己真的知道了路寒的困境却无能为力。她甚至想过,是不是自己太无趣太无知,导致路寒已经不爱自己了?可是相处时候的种种细节、路寒对自己一如既往的爱护关切,又马上把这种想法打了回去。路寒是爱她的,她能感受到,并且确信。

  其实,这段时间路寒依旧在和抑郁症作着斗争。热搜事件虽然以一种看似没有造成实际伤害的方式过去了,但余韵还在,并且对路寒的心理造成了比较大的打击。这种打击一方面来自她对普遍的人性的怀疑,另一方面来自对社会系统的不信任和失望。她有时候知道这世界本质上就是如此丑恶、混乱,觉得无需苛求,只需要做好自己;有时候又愤怒、生气,被无力感充斥。

  还好,药物治疗没有间断,每周也依然进行着心理干预治疗。她躲着小朋友服药,也把黄医生的咨询约在工作日。但这些治疗只是帮她控制病情变得更严重,并没有更多建设性的帮助。

  转眼间,国庆假期就到了。

  原本路寒计划带小朋友回一趟邦达镇,但镇上消息说,地震后学校教学楼也被列为“危房”,一直在加固维护,还没有恢复教学。学生有条件的去了县里或者别的镇子的中学,没条件的要么流失了,要么每天聚在镇政府的小办公室里上课(已经不足20个人了)。校长委婉地告诉严忆竹,现在去邦达他也不太方便接待,让她等学校修缮、重建结束了再去。

  严忆竹有点失望。从8月初离开邦达,到现在近两个月,她心里最期盼的就是能够回去一趟。

  那个“秘密基地”的瀑布还没带路寒看过呢。不知道看到瀑布能不能让路寒心情好一点。

  不过现在都没有意义了,这次不去,再去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假期前一两天,严忆竹心情低落。在网上随意浏览着国庆旅游的页面,想着即使不能去邦达,去个别的什么地方也是好的,换个环境,也许能换个心情。但哪里都看着一副人潮汹涌的样子,点开评论,满屏忠告“假期不要去”。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接到了弟弟严忆鸣的电话。

  “姐,你国庆回家吗?”

  “应该不回,怎么了?”

  “你怎么又不回来!上次回来还是过年呢,再不回来你都不认识我了!”

  严忆竹笑:“是我不认识你,还是你不认识我?”

  “都不认识!”电话那条的男孩声音带着些赌气。

  “这么想我回去?”

  “嗯。除了我,爸也想。”又补了一句,“我妈也想。”

  “所以是爸让你打电话的吗?”

  “嗯。但我自己也想打。不谋而合吧。”

  “还不谋而合……你个小鬼。”严忆竹眼前浮现出弟弟的样子,下意识地又笑了,“那我考虑一下吧,回去的话,提前告诉你。”

  “好嘞。”

  挂了电话,严忆竹忽然一阵紧张。从范爱萍那儿知道严清的往事后,父女俩还没见过面,也没打过电话。以前,父女俩还常在微信里聊两句,虽然无非是叮嘱对方“好好吃饭”、“注意天凉”之类的,也谈不上有多亲近,但至少有个常规的沟通渠道在。自从开学前那件事后,两人都有些赌气一般,谁也没主动说过话。有好几次严忆竹想主动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刻意,干脆就不说了。

  现在应该是严清通过儿子主动递橄榄枝过来了。

  严忆竹思考半天,觉得还是得回一趟。毕竟拖着躲着不是办法——血缘关系在这儿,总不能躲一辈子。

  可是,回家要用什么姿态来面对父亲呢?对抗的?和解的?冷淡一点?热情一点?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的事和他的事,杨阿姨知道吗?严忆鸣又知道多少?如果知道了,他们又能接受多少?

  她脑子里胡乱想着,有点烦躁起来。

  抬头看到桌上路寒的照片,又一下好像平静了下来。照片是有一天在书房随手拍下的工作状态的路寒,表情专注又柔和,她非常喜欢。回到宿舍用冲印机冲印了一张,贴在墙上。这学期聚少离多,照片里的路寒就这么一直陪着她,甚至是抚慰她,给她力量。

  看到照片就开始思念路寒。这周比前面几周更忙,到目前为止两人还没见过面,只能微信诉衷肠。此时,下意识地就打开了手机,点开了跟路寒的对话框,上一条记录停留在两人昨晚互道晚安。

  她打字:“忙吗?”

  路寒秒回:“不太忙。”

  她又打字:“想你了。”还没发出去,就收到路寒第二条信息:“想我了?[坏笑]”

  把打好的字删了,重新打:“嗯。”

  “今天忙吗?不忙的话,我接你过来?”

  “好呀。”她表现出年轻人轻松、热烈的样子。

  “那15分钟后东门外见。”

  路寒没有梳洗,只是换了件T恤、套了个薄外套就出了门。几分钟后就到了金陵大学东门外,看看手表,将将10分钟。

  两分钟后,严忆竹也赶到了校门口。一路跑过来,披散头发的,坐进车里,才得空伸手简单梳理了一下,没想到还是被路寒偷拍了两张照片。

  一扭头看到了旁边举着的手机,年轻人的语气说不清是撒娇还是什么:“哈,又偷拍我! ”

  “没有偷拍,我是光明正大地拍。”路寒满脸笑意,看着心情不错。

  “给我看看。”年轻人凑过来,被轻巧地躲了过去。

  路寒摁灭手机,放到了外套口袋里,发动汽车,叮嘱旁边的人:“系好安全带。”

  严忆竹嘟着嘴系安全带,看着很不满,其实心里挺开心的。

  因为路寒笑了啊,不是勉强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笑。只要能让她开心,被拍多少张都行。

  车子迟迟没有起步,路寒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探着头好像在找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丢东……唔……”话才说到一半,冷不丁路寒忽然侧身吻过来,把剩下的半句吞走了。

  她有些慌乱地回应着路寒的热切,换气的瞬间悄悄睁开眼看了下眼前的人,太近了,视线里只有闭着的眼睛,又长又密的睫毛铺在那里,有种湿漉漉的感觉。

  “呲……”腰上被路寒轻轻拧了一下。

  “想什么呢,专心点。”

  严忆竹又重新闭上眼睛,从路寒的唇上退开,往那两只眼睛吻了过去。

  路寒感觉到小朋友的唇瓣软软的、暖暖的、湿湿的,心里也像洇湿的纸,那痕迹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又亲了一会儿,小朋友撤开一点,带着调侃意味地问:“路教授腰还好吗?”

  路寒已经恢复了正常姿势,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冷笑”:“哼,会让你知道的。”其实很想伸手去揉一揉腰,但在小朋友面前不能输,强忍住了。

  严忆竹听到那句“威胁”,飞快地想到了什么,脸红起来。这一个月,也确实没有好好亲近过……

  9月底已经是初秋的天气了,晚上的空气凉丝丝的。路寒开了一点车窗,让那凉意透进来。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回到家,路寒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黄铜小推车上的药,趁着小朋友去洗手间的工夫,赶紧去收了起来。又四处“检查”了下,才稍稍放了心。

  严忆竹出来看她坐在沙发上,便也坐了过去,又挪了挪,依偎进路寒怀里。

  “我爸让我弟打了电话过来,问国庆节回不回家。”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心里有点紧张。

  “嗯?你想回吗?”路寒打开电视,一边搜寻可看的节目,一边问。

  怀里的脑袋点了点:“大半年没回了,确实该回去一趟。”

  “好啊,1号走?”

  严忆竹没有回答,仰起头,看着路寒:“我想……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回去……”

  她看到了路寒脸上瞬间的错愕,更紧张了,结结巴巴想解释,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路寒的表情瞬间恢复了正常,伸手在她脸颊上轻抚着,说:“好啊,我想去你长大的地方看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严忆竹瞬间紧张起来。

  “只不过,你家里人想见我吗?你爸不是……挺反对我们在一起的?”

  “如果他能改变想法那最好,不能改变我也不强求。反正,我要和你在一起。”她看着路寒,“我赖上你了。”

  路寒顺手捏了一下她光滑的脸,用几乎宠溺的语气说:“让你赖。”

  严忆竹闻言坐起来,调转方向,移到路寒大腿上跨坐下,面对着她,伸手箍住她的脖子,说:“你就当去旅游好不好?我们可以开车去海边转转,也可以去那种专坑游客的古镇。还有一条老街,上面全是各种老字号小吃,还保留着以前的样子,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想带你吃一遍。”

  路寒被年轻人投入的描述打动,想象着两个人走在海边、老街上的画面,笑着说:“好,听你安排。”

  “真的吗?!”

  “嗯。”

  “那我们高铁去?还是你开车?”

  “开车好了,反正不远,有车方便一点。”

  “会不会太辛苦了……其实高铁也行的,我们到了可以开我爸的车,也可以租车。”

  “你爸也有用车的时候啊,没事,我们开车过去吧。就当是……长途自驾旅行。”

  “好几百公里呢……”

  “呵,严忆竹小朋友,不要小瞧我。”路寒凑上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当年我国庆7天开了5000多公里呢。”

  严忆竹被这个数字吓得有点呆住了,脑子里飞快地算了一下:“一天700多公里?你去哪儿了?不累吗?”

  “累啊,但那时候年轻,无所畏惧。”路寒话到这里忽然有点后悔,不该提这茬的……毕竟当年跟她一起去的是Karen。

  “你一个人吗?”

  行吧。哪壶不开提哪壶。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了。

  “不是,当时是和Karen一起去的。”路寒小心地观察着小朋友,但什么都没看出来,接着说,“当时我们还在百京,有个朋友出国了,把车留给我开。国庆节前我忽然突发奇想:火车票那么难买,为什么不开车出去玩呢?于是我就做了些准备,在0点高速免费后就上了路,一路向南,开到云南,又开回来了。”

  “哇,这么厉害。”严忆竹自动忽略了Karen的部分,惊叹道。

  路寒笑着说:“那时候年轻,天不怕地不怕,体力也好,开那么远没出事也是运气好。现在光想想,就畏难情绪满格了。”

  其实那次长途自驾旅行,是她非常糟糕的回忆。刚上路Karen不知道因为什么和她耍脾气,有很长时间,两个人甚至都不说话。每天七八百公里,本身就已经接近身体极限了,两人闹矛盾又带来额外的精力损耗,她回到百京花了半个月才勉强复原。

  “那我努力练练开车技术,以后我载你出去玩吧!”严忆竹像小狗一样扑过去抱住她。

  “这就要把我当老年人养着了吗?”路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表情复杂。

  “不是!才不是。”年轻人又赶紧解释,“想帮你分担一些嘛。而且我都21岁了,心智成熟了,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路寒听到“21岁心智成熟”差点笑出来,努力忍住,问:“比如呢?”

  严忆竹坐直身子,向上翻着眼睛,努力想举个例子来。

  忽然,她眼神一暗,声音低下去:“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