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马上就好了。”秦卿说, 转眼看见李岁末出了厨房门。

  客厅的手机不停响,李岁末瞥一眼,季雯静的电话未接通, 还有一些未读的信息。

  “妈——”李岁末接通电话,还来不及出声询问, 电话里就传来季雯静低低的哭泣声。

  季雯静:“末末,你爸他……”

  李岁末揉眉, 温声安抚季雯静:“妈, 我马上过来,你先别急。”

  挂断电话,李岁末长吁一口气,迅速穿衣换鞋。

  “末末?”秦卿端着面出来。

  李岁末扶着门框, 踢了踢脚上的鞋,她取过挂在门后的书包, 一手拽开门, “抱歉,我先出去一趟。”

  门轻晃, 再被人用力关上。

  屋里空寂, 秦卿眸子霎时黯淡下来。

  “末末。”

  秦卿低语,她手里的碗放在桌上,她磨挲着右手中指的戒指, 目光被阳台边摆放的画架所吸引。

  画架很大,是李岁末为了毕业专门定制的, 上面依稀勾勒出一个轮廓, 已经有了一幅半成品的模样。

  李岁末为这组画,取名镜。

  秦卿从脚边捡起几张散落的稿纸,上面是李岁末随意记下的灵感, 寥寥数笔,已初具雏形。

  “这个人,是谁?”秦卿手指轻抚过画稿上一人,拧眉低语。

  *

  *

  “末末!”季雯静大喊。

  李岁末拢紧衣襟,陆言快步下车,替她拉开车门。

  “谢谢。”李岁末睨她一眼,抬手搂过等在路边的季雯静。

  陆言低眉顺眼,小声说:“我在这里着等您。”

  李岁末轻哂:“你挺能认清现实的。”

  陆言垂眸:“是我不自量力了。”

  季雯静:“末末?”

  李岁末回头,挽着季雯静,往屋里走,“妈,没事,那是助教,顺路送我过来的。”

  人走远,陆言垂眸,他的手机震动,拿出来是黄总发的消息。

  【你这个兔崽子!老子问你进行到哪一步了!你为什么不接老子电话!】

  陆言回拨,顷刻,那边接起电话,“黄总……”

  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打断陆言,良久,少年才低声回答:“她没碰我。”

  “陆言你这个废物!多久了,你一点进展都没有!你他妈的勾不到秦卿,那姓李的废物不是喜欢男人吗?”

  “你这个没用的狗东西——”

  “黄总?”突然,一道细柔的声音传出,黄总立即泄火,匆忙挂断电话。

  “嘟嘟——”

  电话挂断,陆言眨了眨眼,目光直直向前。

  李岁末侧身跟季雯静说话,她笑着安抚情绪不稳定的母亲,转头对上站在门前的李恩升时,脚步从容,不疾不徐。

  她和传闻里的那个李岁末,很不一样,陆言心不在焉的想着。

  季雯静:“我和你姨母在客厅包饺子,听到门铃声,才……末末,你爸来的突然……”

  “没事,妈,”李岁末安抚性的拍了拍的季雯静的手,对上李恩升的眼,“爸。”

  李恩升看起来老了很多,两鬓白发明显,衣服也是皱巴巴的,一副说不出来的狼狈样。

  他看起来很不好,刚见面时,季雯静看他这幅样子就揪心,就把人喊进了屋子小坐,结果三两句,李恩升开口要钱。

  数额不小,季雯静拿不出来,李恩升就开始砸东西。

  李岁末扫过一屋子狼藉地面,碗碟碎了一地。

  姨母守着姨父,陈文的脸上还带着淤青,看样子,他和李恩升起过争执,动静还不小,刚离婚,又不好报警,季雯静方寸大乱,不顾姨母姨母反驳,给李岁末打了电话。

  “爸。”

  “姨父,姨母。”

  李恩升两脚踢开碎片,扯过椅子坐下,“末末,爸给了你多少钱,我现在手头紧,你给我一点。”

  陈文怒喝:“李恩升!你不要太过分了!”

  李岁末:“你要是缺钱的话,别墅可以收回去。”

  季雯静:“末末?”

  姨母:“末末丫头,不要说气话!”

  李家那个位置的别墅,价值逼近一个亿,是李恩升留给母女两最值钱的东西了。

  姨母和姨母坐在一边,痛骂李恩升:“李恩升!你这个畜生!雯静是净身出户,你还要找她拿钱!你——”

  “她有钱!她能给第一次!就能给第二次!”李恩升咆哮道。

  姨夫姨母一愣,李岁末也瞥头去季雯静。

  季雯静捂着嘴,眼泪从指缝浸出来,“对不起,末末,妈妈……”

  “我不该心软。”季雯静自责道。

  李岁末叹气:“我知道,合同我带来了。”

  她从书包里翻出别墅的转让合同,递到李恩升面前,“你先看看,协议没有问题,我明天一早便联系律师过户签名。”

  李恩升一顿,大概没想到李岁末这么痛快,他面前的女儿,曾经也是他一一手娇养着长大的,如今……

  “不要了?”李岁末问。

  李恩升咬牙,抽过合同,站起身:“末末,爸爸拿这笔钱翻身,等我东山再起……我再把你接回来!”

  李岁末摇头:“爸,以后少联系吧。”

  李恩升如雷劈一样,呆立半晌,“末末,你说,说什么?”

  李岁末:“爸,以后少联系吧。”

  下雨了。

  又了解一件事,李岁末叹气,捻了捻指肚,回身去搀扶季雯静。

  “妈,我们搬家吧。”

  *

  *

  母女两要回别墅收拾东西,姨母说送,李岁末却指了指外面的车,说:“有人闲着,正好可以送送我们。”

  回了李家,连夜收拾行李,李岁末露接了两个电话,看手机是秦卿的电话。

  太晚了,她没回拨,于是给那头回复了一条消息。

  【我回家了,今晚睡在这边。】

  搬家公司的人忙里忙外,被季雯静一会指挥去搬那个,一会指挥去搬那个。

  屋里一团乱麻,李岁末出声:“妈,那那边的房子不大,你少拿一些。”

  “不大?”季雯静静了一秒,然后开始挑挑拣拣拿重要的东西带走。

  李岁末上楼,惯例只拿了一只箱子装贵重物品,这里的漂亮衣服和名牌包包,比她在秦湾和景苑的还要多。

  李岁末肉痛,每割舍掉一件东西时,都觉得心被剜了一下。

  最后,千挑万选,塞满了两个行李箱,李岁末拉开房间门,和同样大包小包的季雯静面面相觑。

  两母女相看尴尬,看着对方明显超标的行李箱,一齐陷入沉默。

  “要不,多拿点?”

  “行。”

  当晚,季雯静连夜搬进新家,相比较富丽堂皇,大到说话能有回音的别墅,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季雯静对新家的接受度远比李岁末预料中要好得多。

  要是李岁末没看到她,偷偷在门后抹泪,还真以为,季雯静能一下就接受这天差地别的生活。

  “妈,你先住下来。”

  季雯静佯装困意来袭,隔着门含糊不清跟李岁末道晚安,并催促李岁末也早点休息。

  “晚安。”

  小区位于A市城东的位置,是A市较为平庸的一个区,他们住的老式小区被附近居民戏称为养老小区,也正因为如此,往来都是半百的老人,认识季雯静和李岁末的人不多,母女平时出入,能得个安静。

  搬家公司签了保密协议,消息暂时不会外泄,这里离姨母家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季雯静想串门也算方便,走动时也不会过多接触外人。

  只有送她们过来的陆言,无所谓,反正他真要说,也只会告诉秦卿。

  雨下得淅淅索索的,李岁末躺在床上,阖眼之前,满脑子都是该保护季雯静。

  偶尔,秦卿的身影会一闪而过。

  *

  *

  “搬家了?”方助理调整了一下蓝牙耳机,“地址发给我。”

  陆言发了一个定位给方助理,方助理收藏了,然后编辑短信给秦卿,顺便吩咐道:“陆言,这件事要保密。”

  “还有,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是看你在黄总手下工作可怜,所以才收留你。”

  “有些心思,不该动的最好早点斩断念头。”

  “我知道,毕竟我只是个司机,最多也就送送文件,看看学生们。”

  方助理:“你知道最好,谁让你胆大包天去勾秦总,真是……算了,等人手周转开了,你就走吧。”

  电话挂断,方助理对着手机嘟囔了两句。

  “你说什么呢在?”

  方助理看向好友,压低声音说:“你说,我背着秦总把那个小孩放在末末小姐身边,合适吗?”

  “而且,这些天也没见李小姐吃过醋什么的,上课下课,接送回家,听陆言说她淡定得很。”

  好友惊讶的问:“真的假的?”

  方助理揉眉:“别玩脱了。”

  好友就劝她:“要不你叫他走算了,你小心因为这件事丢了工作,好不容易要熬出头了,再做两年,秦卿说不定赏你一个副总当当呢?。”

  “我知道,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末末小姐以前那么喜欢小秦总,还不是说分就分了?万一又是冲秦总的钱来的……”

  过了会,好友打趣她,“要不是知道你最近在相亲,我还真会以为你喜欢秦卿。哈哈哈哈。”

  方助理一愣,旋即发笑,“怎么可能?”

  时间转瞬,李岁末的毕业初稿审核通过,何时来对她很满意,建议她潜心雕琢作品。

  “谢谢,我还有其他打算。”

  何时来叹气:“这画不错,要是好好画,说不定可以参展拿奖。”

  李岁末手按在了画纸上,两米大开的画纸上,一副水墨镜月图呈现在上。

  画里呈现两副景象,一个女孩在溪边洗手,水里倒映着山光水色之外,还有一个与女孩打扮截然不同,模样一致的女孩。

  一滴泪掉在水面,微漾的水面像横亘在两个世界的结界,两人目光相接,神情一个了然,一个恍惚。

  “是系列图?”何时来翻阅到下一张稿子,惊叹道,“末末,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李岁末笑,眼底挂着浓浓的黑眼圈,“这一个星期熬的夜没白费。”

  第二张,在霓虹四起的街景,雪夜里,女孩穿着厚重羽绒服,她侧目看着玻璃里倒映中——置身昏暗破财的旧街里,一个穿了一件裙边染着灰,手里挽着一另一只手,正仰头微笑的女孩。

  第三个人看不清脸。

  “这是谁?”何时来指着画作中的第三人,这人穿着中性,分不清男女,半个身体藏在了阴影里,难以分辨。

  李岁末嗫嚅:“大概,叫林梦吧。”

  何时来挑眉,“那她呢?”

  李岁末就笑:“另一世界里的我,但又不是我。”

  “末末?”

  “没事,”李岁末眨眨眼,伸手揩掉眼角的一滴泪,“做了一个梦,有点多愁善感了。”

  何时来目光看向李岁末身后。

  秦卿站在门口,一双眼睛浮浮沉沉着流光。

  “秦,秦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