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文盯住马韵绮那双写满真诚的双眼看了很久, 很久。
却一直没法回过神来。
马韵绮细心捧住红宝石戒指的双臂逐渐感到酸/软, 单膝跪着一直跪到着地的那只长腿开始隐隐作疼,依旧没有等来自己于幻想中预演了千万遍的那个兴奋回复。
我愿意。
这说起来特别轻松还特别短的三个字, 对林旭文来说却带着如此沉重的心理包袱。
马韵绮因为跪在地上, 所以不自觉仰起头来直直面对沉默不语的林旭文,这个让人感到沉重的心理包袱逐渐转移到马韵绮的心口上。
如大石般的沉重感将原本因为紧张和期待而激烈跳动的那颗小心脏狠狠压制住。
甚至把这一颗本被无尽爱意填满的小心脏一直压到没有边际的深渊里去。
再被无形的沙砾用力来回研磨。
马韵绮缓缓低垂下美丽的双眼, 亲眼看着装载了她一生承诺的美丽戒指,因为盒子被她重重盖上而消失在眼前的一幕。
仿佛她从此亲手关上了通往幸福之路的大门。
盒子合上时所发出的“嗒”一声,在一片寂静的饭厅里显得非常突兀。
林旭文像是被这个震耳欲聋的声响惊了一跳,乱糟糟的脑袋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
林旭文茫然地抬起眼,看向正在努力克服腿部因为血液循环不良而带来麻痹痛感的马韵绮, 语气非常迟疑地开口唤到:“小运气…”
马韵绮低垂着脑袋, 扶住就在手边的大理石餐桌站了好一会儿后, 腿上如针刺般的痛苦感觉才慢慢褪去。
这会儿反而是心口处还在正常跳动的那颗小心脏仿佛被人拿着钝刀慢慢地来回切割。
胸口处的激烈疼痛与窒息感, 让马韵绮觉得自己就快没法透过气来。
林旭文再度以迟疑的语气开口:“我…”
闻言, 马韵绮瞬间抬起脸来。
脸色不是惯常有的胜券在握,而是失败后的灰头土脸。
今天这一出是从小身为天之骄子的马韵绮在林旭文这里所遭遇的最新挫折。
这场失利, 毫无疑问的是以往所有或软或硬的钉子中, 最大的一枚。
而这一回,跟以往萎靡几天后再想尽其他方法绕过林旭文给她设置的重重关卡,完全不一样。
马韵绮原本瞧着前段日子她俩浓情蜜意氛围正好, 便打算借势趁机求婚。
但是,遭遇了这场史诗级的惨败后,马韵绮并不知道自己该从何处开始振作。
若是借用历史课本里的词来形容, 马韵绮这名常胜将军便是亲身经历了一场滑铁卢战役。
而拿破仑经历了滑铁卢之战后,从此就开启了成功到失败的最大转折点。
受伤不轻的自尊心终于开始作祟,羞恼与愤恨的情绪在血液之中流淌,快速向全身细胞传递蹭蹭往上涨的怒气值。
原本写着伤感的暗淡双眸逐渐被看着十分骇人的阴鸷神色取代。
这样的马韵绮让林旭文感到十分陌生。
马韵绮心里清楚此刻的自己应该抬脚离开,离开她呕心沥血才建造而成的这栋爱巢,离开这个让她掏了心掏了肺,却被当了驴肝肺的可恶女人。
可是满腔无处喷洒的巨大怒火让她的双脚仿佛被钉子钉住了一般,没法挪动丝毫。
唯一能够浇灭其怒意的方法,便是从林旭文口中听到让人信服的解释。
马韵绮铁青着脸色,用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逼问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爱,所以也能在自己心尖上作乱的女人:“为什么?”
面对马韵绮的强势逼问,跟别人硬碰硬时从来没有怕过,林旭文看着马韵绮那双跳跃着愤怒火焰的双眼,缓缓地给她解释了空军所发出的邀约。
最后,林旭文还用了略显商量的语气,让马韵绮再给她两年的时间冲刺事业好不好。
听完了以后,马韵绮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嗤笑,还忍不住重复起林旭文的话来:
“好不好?”
果然又是这个该死的事业!
救死扶伤的医生就真的那么了不起吗?
你不会以为全人类都需要你吧?
而你一个本该拯救任命的医生,现在还想去帮军队研发杀/人武/器?
马韵绮在心里开启了疯狂吐槽的模式,打从心底蔑视总是自认高人一等的外科医生,最后更是忍不住咯咯地嘲笑出声。
笑着笑着,眼角还有泪水跟着落下。
林旭文盯住马韵绮透露出些许疯癫的那抹笑容,深知此时并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伸长手抄起自己的手机,林旭文转过身就要走。
她这个打算离开的样子,彻底激怒了脾气本就很差的马韵绮。
马韵绮的脑海中突然浮现母亲马云婕的声音,想起工作起来特别严肃的妈妈在马韵绮还小的时候教导过她和弟妹们的做生意方法。
当时妈妈认真主讲的课题是商业并购案。
马韵绮记得母亲说过,若双方公司都有意向进行商业联姻,那是最好不过的情况,这样双方便能够在有商有量的平和氛围之中各取所需。
比较困难的并购案往往出现在跟自己不仅业务出现重叠,甚至已经在市场占有率处于分庭抗礼之姿的公司。
若不是对方出现任何重大纰漏或者弱点被己方趁势抓紧时机顺利展开收购,其他时候彼此便会为了护住自己的公司而斗个你死我活。
别人常说商场如战场,这时候即使己方想用平和的方法好好商谈也不太可能了。
因为当自恃实力很强的对方察觉到己方阵线的意图后,一定会秉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心态给己方来些恶心人的招数。
更有一句老话常提点大家说:“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商战的巨大齿轮已经开始转动,这时候“恶意收购”这个词无可避免地便会被双方公司的管理层提上日程。
马韵绮记得别人也说过一句至理名言:“情场如战场。”
既然林旭文拒绝了马韵绮的真诚联姻请求,那这便是马韵绮用最强势的姿态逼林旭文就范的最佳时机?
在林旭文刚要迈出第三步时,马韵绮用幽幽的调子问出的问题在她身后响起:
“你总是笑着说,等你打拼出一份事业后再来娶我,我等了那么多年,难道还不够吗?”
“你完成了一个计划后,总是会出现一个新的计划,我等得够久了,也等够了。”
林旭文蓦地转过身来与露出满脸凄迷神色的马韵绮深深对视。
“事业跟我之间,你到底比较爱哪一个?”
“你选一个吧,我和事业之间,你选一个。”
林旭文深深觉得马韵绮所说的话就是在给她最后通牒。
为此她的心中也是怒意横生,沉下了声音喝止:“别随意说出你会后悔的话!”
马韵绮展露一抹破罐子破摔的笑容,左边嘴角上扬的幅度,加上阴暗无比的神情,让她看起来特别邪魅:“我会无条件接受你的决定。”
不等林旭文表达自己的立场,马韵绮似乎已经预见了她要说些什么,反而自顾自地开始说起来:
“我喜欢孩子,你不喜欢。”
“我喜欢宠物,你不喜欢。”
“我喜欢我在新加坡的事业,你不喜欢。”
“你没发现吗?我俩在一起那么多年,最常一起做而且感到开心的事就是做/爱,其他时候我们并不是一路人,连每每要对未来几年做规划时,必定都会为了维护自己的立场而吵翻天。”
“这样的日子,你不觉过着特别没意思吗?”
说到这里,马韵绮又开始笑了起来,仿佛抽离了自身处境,成为看别人热闹的吃瓜群众,并做出了非常客观的点评。
林旭文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马韵绮的人,她听懂了马韵绮话里蕴含的潜台词。
林旭文用严厉的眼神死死抓住马韵绮的全部注意力,厉声喝问:“你什么意思?你想要分手?”
马韵绮露出看着十分凄凉的一笑,直视林旭文的双眼,毫无遮掩地说出她掩藏许久的心伤:“我知道你想过了无数回。”
林旭文本来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原来马韵绮一直都知道。
当林旭文露出被人说中心事的心虚神色时,一滴泪自马韵绮的眼角快速落下。
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在这个狠心的女人面前落泪,马韵绮用极度压抑以致变得嘶哑的声线逼问:
“长痛不如短痛,果断一点吧,林旭文,我和事业之间你到底选谁?”
两人在沉默中对视良久。
马韵绮的脸上写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神色。
完全无法做出抉择,林旭文的声音终于稍微软了下去,带着一丝丝哀求:“小运气…”
马韵绮是谁呢?
她是善于捕捉并进一步收拢或击破人心的马氏集团掌舵人,集团内外都会服气地尊称她一句“马总裁”的商业巨子。
心思如此通透的女人自然知道自己刚刚真的被林旭文当作砝码,跟千该万死的那份事业一起摆上了她心目中的天秤,衡量该取还是该舍。
被自己放在心上好好疼爱的女朋友这样对待,对于马韵绮来说,林旭文无疑已经做出了决定。
过去七年以来,所有被自己努力深埋在心底尽可能忍耐的一切委屈终于全部浮出台面。
浓重的泪意如滔天巨浪般一波波往上涌现。
灼人眼眶的热泪终究还是簌簌而下。
马韵绮仰起头努力逼回眼中的炙热泪水,用听起来还算十分平静的语调给林旭文说:
“好,我们分手,现在你已经自由了,再也不用觉得被我束缚,走吧,记得走了就不要回头,祝你事业一帆风顺。”
林旭文双目含满了泪水,声音低低地向马韵绮发出询问:“真的一定要这样吗?小运气…”
马韵绮却突然拍了两下掌。
吃饭之前被她吩咐在房子大门外守候的贴身保镖,在十秒之内迅速从房子的大门口赶到饭厅。
马韵绮不想让他人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的落魄模样,转过身用最是冰冷的语气吩咐:
“找人护送林小姐回家,明天起撤掉她身边的所有暗哨,还有跟医院里的桩脚接头,结算这两年来的酬劳,从今天起,她只是跟我从小一起....一起长大的发小。”
虽然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说到最后时,马韵绮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哽咽起来,瘦弱的背部抖得不成样子。
林旭文望住总是无比隐忍的马韵绮,顿时心疼得无法自己,不自觉地想要迈步上前去好好拥抱她安慰她,却被眼前这名身材健壮而且沉默寡言的贴身保镖挡住了去路。
保镖木无表情朝门口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无声示意林旭文:“请。”
耳边回荡着马韵绮十分努力压抑却没法抑制住的哭泣声,这下林旭文哪里肯走,身子一次次往前猛冲,努力地想要冲破保镖的稳固防线。
还一声声呼唤着她心中最心爱的人:“小运气…韵绮…不要这样…我们好好谈谈!”
回应她的是马韵绮拿起手机发消息吩咐司机立即开车去处于厨房方向的后门接她离开这栋房子。
这栋马韵绮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跟林旭文还有孩子们从此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的大房子。
作者有话要说: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