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老太太喉咙发出低低的咆哮。

  布满皱纹的细瘦脖颈被玻璃刺穿, 整面玻璃墙以她脑袋为中心,急速向周围生长着裂痕。

  然后,“轰”的一声, 墙碎了。

  老太太遽然扑倒进来, 背上还挂着半边脑袋稀碎的过气影帝。

  与此同时,金属铁门也应声倒塌,去了一半头盖骨的小姑娘探头进来。

  “…………”

  “还亲吗?”秦晷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四人行动缓慢, 关节像生锈的齿轮,每动一下都发出骨头磨损的声音。

  荀觉只瞥了一眼就失去兴趣:“他们走他们的, 我们亲我们的。”

  “……”秦晷硬是被他气笑了,“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他用力掰着荀觉手指, 试图让这人知难而退:“你脑子确实灵活, 但想多了不是好事。荀警官, 你自己已经不记得了, 不妨我告诉你,在飞机上你就挺碍事的, 惹了不少麻烦。”

  “嗯, 然后呢?”荀觉暗中跟他较劲, 微侧着头, 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劝你什么都不要想, 做个合格的纸片人。”

  说话间, 最后一名的张小明也成功上岸,迈过了门槛。

  他个头虽小,却是同类中唯一没有受伤的,行动比其他人敏捷一些, 力量也更强。

  只一下, 他就把挡路的小姑娘跩倒了。

  小姑娘扭曲着四肢在地板上划水, 张小明面无表情,踩着她的背向窗边走来。

  荀觉忍不住调侃一句:“这套泰式马杀鸡还挺豪华的。”

  秦晷:“……”

  他用他惯常的谴责目光,无声瞪着荀觉。

  荀觉哼笑一声,把秦晷顶在桌角:“许你装别人隐瞒事实,不许我留点时间自娱自乐?结婚的誓言都忘了吗?还是你从头至尾都在骗我……不,我觉得是你就想占我便宜。可是怎么办,纸片人也忍不住想反击呢。”

  话落,他忽然眸光一闪,捧住秦晷脸颊用力吻去。

  “!!”

  缩在窗台等着他哥救命的夏箕奇:“………………”

  他差点没扑楞起来。

  卧槽他自己吓个半死,他前夫哥居然在这一屋子的血腥里对着他哥强吻,确定不会吐吗!!!

  不同于秦晷刚才的细碎啃咬,荀觉的亲吻霸道得像是一场毁天灭地的报复。

  唇齿相触的地方,全是他刚才嚼过的草莓棒棒糖味儿。

  他像要把秦晷揉进骨子里。

  亲完了,他还要耍帅,手背邪肆擦过下唇,勾唇一笑:“学会了吗,这才是接吻。”

  秦晷:“……”

  他脸色一片死白。

  然后突然捏紧桌角,侧头干呕了起来。

  荀觉:“………………”

  夏箕奇当场跳脚:“卧槽,什么味儿你自己没点B数吗!你身体强壮你没事,我哥特么可是开机五分钟、充电两小时的身体!”

  话音没落,秦晷背脊弯折,单膝跪了下去。

  荀觉:“……………………”

  夏箕奇心痛地向他哥扑过去。

  这时才发现张小明的脚已经离他只有两步之遥,当场连话都不会说了,扑楞着胳膊胡乱叫着:“啊——!啊——!!”

  张小明停了下来。

  张小明歪头瞪着夏箕奇。

  随后他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咧嘴露出一口细碎的小白牙。

  “咝——!”他凶相毕露,婴儿肥的脸颊浮出狰狞的血斑。

  下一秒他后腿一蹬,张开双臂向两人扑去。

  “哥!!”夏箕奇头发丝根根倒竖,只觉得要交待在这里,绝望地扑到他哥身上。

  紧接着就听“轰”的一声,荀觉拿着那根高尔夫球杆,双肩微沉,挥杆——

  张小明720度后空翻向后飞去。

  夏箕奇:“……”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鼓掌高喊一声“好球!”

  张小明直接把刚爬起来的过气影帝又砸了回去,然后依靠惯性,匀速飞出了玻璃墙。

  夏箕奇目瞪口呆。

  荀觉身姿挺拔地挡在他俩面前,稍微活动了下肩颈,很快又是一杆。

  “轰”!

  小姑娘步了张小明后尘。

  俩血糊拉茬的小朋友排排躺,叠罗汉,两相对望,彼此眼里都有那么点儿迷惘。

  “卧槽!”夏箕奇除了这句想出不更美的词汇来夸荀觉。

  荀觉回头冲秦晷得意地挤了挤眼睛。

  秦晷心口那阵恶心感慢慢褪-去,闭眼缓了片刻,扶着桌腿站了起来。

  再睁眼时,他眼底涌上一层朦胧的光。

  “荀觉,你就那么想发疯吗?”他用拇指擦着发红的唇角,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他-妈一个意识混乱的纸片人,安安静静过日子不行吗!”

  荀觉:“?”

  “你真当自己在梦里,醒来后一切都回到原点吗?不,你做过的事,留下的痕迹,一切……都回不去了。”

  荀觉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把身体转过来,静静凝视着秦晷。

  秦晷垂眸,半晌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右耳的伤处。

  “还记得吗,我死了。现在的我对你而言只是一个梦,可是我,荀觉,我不想和你再有交集。你不应该出现在我的世界。”

  荀觉喉结滚动,想说什么,却忽然失去了声音。

  秦晷把他另一只手也握住,不动声色地夺过球杆。

  “这颗子弹你还记得吧?拜你所赐,它再也取不出来了。我知你缘由,不会记恨于你,可我却无法原谅你,更无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和你接吻。荀觉,我恶心。我讨厌这个世界,也讨厌你。”

  荀觉彻底不笑了。

  “可是刚才……”

  “你会忘。”不等他说完,秦晷急促道,“我也会试着忘却。到此为止吧,荀觉,我们生活在两个世界,不合适。”

  荀觉终于失去了全部语言。

  半晌,他把手从秦晷耳后的伤疤处撤了回来,点点头,哑声道:“你说的对。”

  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极度的寂静在两人中间蔓延。

  凹脸老太太终于把自己从地板里拔了出来,拖动沉重的脚步沙沙走来。

  秦晷握紧球杆,突然用力地朝她脸上抽去。

  接着又是一下,再一下,泄愤似的,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火。

  老太太哭得像个智障孩子,捂着脸迟钝地躲闪。

  在她身后,过气影帝呲着尖牙咝叫,觑准时机,纵身朝秦晷背后扑来。

  夏箕奇连忙提醒:“哥!”

  秦晷双眸赤红,猛地旋身抽去。

  杆底正中对方那半边完整的头盖骨,这一下上半张脸直接削没了,只有半边眼珠子险伶伶地挂在鼻侧。

  血花和碎骨溅了秦晷一脸,他立体的五官在摇晃的光影里犹如修罗。

  荀觉静静看着他。

  两个怪物联手都没能逼近他,被他凶狠又凌厉的铁杆鞭斥得嗷嗷叫。

  荀觉大脑嗡嗡作响,可具体响的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这是他没见过的秦晷,亲切又陌生,让他辩不清梦境和现实。

  这一瞬间,他终于打心底认同了秦晷。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合适。

  半晌后在秦晷喘息的间隙,荀觉沉默着走了过去,抢过了他手里的杆。

  “还是我来吧,你身体不好。”

  他握住杆柄练手一般挥了挥。

  这时,俩小朋友相互掺扶着站了起来。

  荀觉一杆子出去——

  “啪!”

  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