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七八天夜晚,任乔桉独自漫步在校园的小路上。

  任乔桉在自省,也在焦躁不安。

  不得不承认,联系不上归去来兮让她很烦躁。

  不得不承认,她想念归去来兮,想念锦兮。

  唉。

  不知不觉,任乔桉绕到了操场,蓝色的大网将鲜活的人们困住。透过网眼,是一道道热情奔跑的身影,任乔桉很喜欢看别人夜跑。每个人奔跑的原因不一,有向上,有愤懑,有快乐,有挣扎……就像任乔桉的思绪。

  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掠过任乔桉的眼眸,这是…锦兮?

  任乔桉的表情是难以置信,身体有过一瞬间的僵硬,然后便是反复确认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近日只会出现在她梦中的倩影。真的是锦兮!她回来了。

  确认无误后,任乔桉再也迈不开步伐,她就静静的看着那人跑过一圈又一圈。

  良久,久到任乔桉站着都嫌累了。

  那人还在跑,从快速跑到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

  任乔桉都能感受到跑道上那人的精疲力竭,她在发泄什么吗,任乔桉不知道。

  跑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锦兮才慢慢的朝休息区走去。

  坐在水泥梯面上,晚风袭来,带走汗衫下的热气,锦兮感到一丝凉意,她喜欢这种感觉。皮肤下蓬勃而出的腾腾热气,交杂着滚烫的汗水,让锦兮确切的感受了自己的身躯,她是真实存在的□□。

  “給你。”

  突然,一只纤细的手出现在锦兮的眼帘,手中还有矿泉水和湿巾。

  是她?

  任乔桉很庆幸操场附近设有自动贩卖机,没有这些东西,任乔桉还真找不到任何理由靠近她。

  “……”锦兮犹豫了下,接过东西,任乔桉也顺势坐在了她旁边,但谁也没有主动开启话题。

  嗯…

  然后呢,然后怎么办?任乔桉!任乔桉说点话啊!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啊!

  任乔桉偷瞄了身边的人好几次,每次都欲言又止。

  “你…有”锦兮想让任乔桉有话就说,任乔桉却突然站了起来,锦兮诧异的看着任乔桉,不知道她想干嘛,哪知任乔桉快速的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小心着凉。”说完,任乔桉又坐下了。

  “……”红白相间的格子衫外套下,还有残留原主人温热的气息,这是任乔桉第几次給她外套了,锦兮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噗。”

  锦兮的笑声传到任乔桉耳中,也红了任乔桉耳根,她没做错什么啊?

  突然,任乔桉感到肩头一重。与此同时,潮红爬上了任乔桉的脸颊。

  “你说,不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还要生孩子呢。”

  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就是因为有了孩子,他们的爱才消散了吗,锦兮不明白。

  “……”锦兮的举动让任乔桉脸红心跳,锦兮的话却让任乔桉心头一颤,任乔桉歪头看向锦兮,面前的女孩,如墨般的眼眸,专注地看向远方的黑夜。

  这就是她不开心的原因吗。

  或许是任乔桉看的太专注了,锦兮被盯的有些不自然,她抬眸看向任乔桉,眼神交会的一霎那,任乔桉就扭过头了,装成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噗,锦兮嘴角上扬,情不自禁的蹭了蹭任乔桉的肩头。真好,鼻尖是任乔桉的味道,身上也是任乔桉的味道,清新的皂味让锦兮放松。

  “我的人生真是一团糟啊。”锦兮突然好眷恋这种味道,但永远不可能属于她。

  “没有。”任乔桉下意识的反驳,“你很好,你的人生也很好。”

  “……”从这个角度,锦兮能看到任乔桉光滑的下巴,白皙的颈脖,甚至能看到皮肤上的小绒毛和青色的血管。锦兮也能感觉得到任乔桉僵硬的身体和紧张的情绪,但,在她身边真的好令锦兮心安,心安到锦兮愿意相信她的话。

  “你知道我这次回家是干嘛的吗?”

  “嗯?”任乔桉用余光偷偷看了锦兮一眼,锦兮的目光又看远了。

  “相亲。”锦兮看向远方的黑夜,慢慢吐出一个令她感到荒唐的词。

  “蛤?”任乔桉不可思议的看着锦兮,发出真诚的疑问,“你才几岁?”也是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他只是想把我留着老家。”

  “他是?”锦兮的父母这么…传统?任乔桉是怎么也没想到的。

  “我外公。”锦兮看着远方的天空,慢慢诉说,“我还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后来,两个人各自又成立了家庭,有了孩子。所以,一直以来是外公带的我。”很奇怪,父母亲离婚后,两人都发展的更好了,父亲的生意蒸蒸日上,母亲也嫁了个不错的男人,一切都那么美满,只有锦兮。

  变得多余了。

  “……”锦兮的语言很简洁,信息量却巨大,任乔桉安静的倾听,消化。

  “外公对我很好,但他是个固执的老顽童,总是千方百计的想让我留在老家,好替我安排好我的一生。”这次也是,居然联合母亲欺骗她。天知道锦兮得知外公病重的消息时,心中是多么慌张和恐惧。锦兮都不知道自己,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回到家中的,她好害怕,害怕世上唯一爱她、对她好的外公都不要她了,抛弃她了。但推开门,锦兮看的是一桌好酒好菜,是外公满意的表情,是母亲虚伪的笑容和一个陌生的男子。

  “…那你呢?”

  “嗯?”锦兮抬起脑袋来,迷惑地看着任乔桉。

  任乔桉认真地说道:“你的选择是什么?你的人生,你来选择。”

  有时候,任乔桉的想法很简单,也很残酷。

  “我…”锦兮对外公很愤怒,她当场掀翻了这桌好酒好菜,然后外公真的住院了,被她气的,“我害怕…”锦兮想想都后怕,她当时太愤怒,完全没想到外公会被她气倒,她好害怕外公真的……

  害怕、愤怒、不甘,锦兮红了眼眶,下一秒,锦兮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拥抱。

  “你别哭啊,我也害怕。”任乔桉闷闷说道,任乔桉不清楚锦兮的家庭,更不能与锦兮感同身受,但她看不得锦兮落泪。

  锦兮没想哭,但任乔桉的拥抱温暖的让她流泪,“他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固执到不惜让锦兮与亲父决裂,为了一套房子;固执到不惜联合他女儿来欺骗她,为了让她结婚;固执到不管不顾儿子女儿们的阻拦,也要把他的一切都留给她。

  “我知道他都是为了我好,想为我把一切都安排好,让我幸福无忧,但是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到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锦兮埋在任乔桉的肩头,流泪雨下,“我不幸福,不快乐。”锦兮怀念小时候的时候,可以无忧无虑的和外公撒娇,长大后,一切都变了。

  “没事的没事的。”任乔桉听出了锦兮的哭腔,她的心情犹如咬了口苦涩的黑巧克力般,“谁都做不到和不爱的人在一起,不是你的问题。”任乔桉情不自禁轻拍锦兮的后背,就像安慰孩子一样,“好好和你外公谈谈,指不定他…再不成,咱可以以退为进,先顺着他的意思应付式相亲,你才大二呢。毕业前,他肯定不会真让你结婚吧。应付一时是一时,两年时间说短也不短,到时候…你可能”任乔桉也不知道自己在瞎说什么,“真找到了合适的人,男生,真爱啥的,你外公还满意,不就皆大欢喜了嘛。到时候你外公该舍不得你那么早嫁人了。而且,人都是会变的。有些家长的想法也是一天一个样,就跟天气预报一样。”

  “噗”锦兮成功被任乔桉的话逗笑了,“你这么乐观啊。”

  “啊?”任乔桉没听到锦兮的笑声,只感觉锦兮的声音闷闷的,“也不是乐观,就是,就是,做人还是要开心点嘛。”任乔桉说这句话时也是心虚的,她最近的心情好像也谈不上“开朗愉快”来着,还要“恬不知耻”的劝别人。

  “嗯…”

  这会任乔桉是站着的,锦兮坐在近一米高的梯台上。任乔桉是一时冲动,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在看到锦兮眼眶湿润时,一时脑热的就站了起来,将锦兮拥入了怀中。

  这会,后知后觉的,任乔桉感觉有丝不妙。

  一开始是任乔桉身体微微前倾向着锦兮,慢慢的,意识到不妥的任乔桉悄悄站直了身体,现在,反倒是锦兮圈住了任乔桉的脖子,似乎不准任乔桉离开。

  空气静了下来。

  “……”还要说点啥呢,任乔桉一向不太会安慰人,要不就安静的当个站桩?

  两人都不说话,氛围瞬间奇怪了起来。

  冷静下来的锦兮,顿感羞耻,一抹潮红爬上脸颊,同时,安静的环境让锦兮能清晰地听到,任乔桉“咚咚”的心跳声。

  应该不止是她一个人感到紧张吧?